70 我要你
顧青城對上楊拂曉驚詫的目光,還特別用手臂丈量了一下床的寬度,「這床挺寬的,足夠了。」
楊拂曉:「……」
是挺寬的。
但是再寬的那也是單人床,好么?
楊拂曉還沒有來得及反對,房門已經被敲響了,「曉曉,這裡給你一床被子。」
楊拂曉剛好站在門口處,後面外婆一推門,門嘭的一下撞在了她的後腦勺上,哎喲了一聲,躲開門,讓外婆從外面進來。
「外婆。」
楊拂曉看向顧青城,已經從躺著的睡姿變成了坐姿,等到外婆進來之後,便站起身來,真的是一連串的動作快而優雅,行雲流水一般。
如果長輩走過來站著,而晚輩還在床上躺著或者坐著,很不禮貌,現在顧青城無疑是給了楊老太太很大的尊重。
楊老太太看著顧青城這樣彬彬有禮便越發的喜歡,笑起來,眼角的笑紋撲簌開來,將一床厚實的棉被放在床上,「這是之前啊,專門彈了新棉花,我給曉曉做了一條被子,本來是打算等到曉曉嫁人的時候當陪嫁,現在你既然來了,就先蓋著。」
顧青城笑的溫文爾雅:「謝謝外婆。」
謝個毛線啊?
這被子是給她當嫁妝的,不是他!
楊老太太轉過來看了楊拂曉一眼,說:「好好招待小顧,咱們家這兒條件不大好,就委屈……」
楊拂曉趁著外婆提到這件事,便急忙說:「不用委屈啊,其實顧總可以去住酒店的。」
這也是楊拂曉一早就想好的,她也以為顧青城肯定看不上她外婆家裡的這種粗糙簡單的條件。
「家裡有地方住,住什麼酒店?」楊老太太責怪的看了一眼楊拂曉不懂事兒,轉過來對顧青城說,「一會兒讓曉曉給你拿一套新毛巾,你就把這兒當成是自己家就好了。」
楊拂曉跟著楊老太太出了房門,拿了新的毛巾和牙刷重新走進來,看見顧青城已經把剛剛她作為嫁妝的那一條被子鋪展開了。
被子是大紅底的,上面印著鴛鴦戲水。
「……」
顧青城坐在一邊,看著楊拂曉臉上一片空白的表情,淡淡開口道:「你有什麼想法?」
楊拂曉看了看鮮艷紅色的被子,又抬頭看了一眼顧青城,「我覺得現在差一個紅蓋頭蓋上。」
顧青城揚了揚眉梢:「好建議。」
和顧青城在同一個空間內,總是有有一種內心灼燙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如果手邊有工作的話那還好辦,楊拂曉只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在工作上就可以了,但是現在和顧青城之間,只隔著書桌前一把椅子,顧青城的目光落在身上有些灼熱發燙,楊拂曉索性從自己的衣櫃里找出一套睡裙來,拿著先進了浴室。
「我先去洗澡。」
因為只是一間很小的衛浴間,沒有浴缸也沒有浴霸,淋浴沖了一會兒才感覺渾身熱了起來,洗了頭髮用了沐浴露,然後穿好睡衣出去。
聽見浴室內有聲音,顧青城抬眸,看見楊拂曉淋著濕漉漉的黑髮走出來,水滴順著髮絲浸潤,在修長的頸項上流淌下來,浸潤了一片睡衣領口的布料。
楊拂曉走到衣櫃處,從裡面拿出一個小巧的電吹風,插上電源,開了熱風梳理著頭髮。
熱風呼呼的吹著,楊拂曉沒有關注身後的顧青城是什麼時候進了浴室去洗澡,直到頭髮吹的差不多七八分干,關掉了手中的吹風,才聽見從浴室內傳來的水聲。
楊拂曉揉了揉鼻子,將吹風機上的線纏繞起來,動作有點遲緩,抿著唇,重新將吹風放在柜子里,揪了一下睡衣的領口,長呼了一口氣。
怕什麼?
反正顧青城又吃不了你!
楊拂曉這麼想著內心就放輕鬆很多了,她坐在床邊梳頭髮,看著書桌上的相框,剛才顧青城打量的應該就是這個相框吧。
這張照片還是很小的時候照的,是端午、林子和她。
那個時候特別流行去照相館,當時楊拂曉還特別借了照相館阿姨的口紅塗上,林子攀著楊拂曉的肩膀,笑的都直不起腰來,一直說她跟喝了血一樣。
端午要比她和林子都大兩歲,在他們兩人面前就好像是大哥哥一樣,也懂事早,站在兩人之間,一條胳膊摟了一個,三個尚且還是孩子,面容同樣稚嫩,但是嘴角的笑卻都是一樣的。
楊拂曉其實在很久以前,就把人生的聚散離歡看的很淡了。
但是唯獨不變的,是如果別人對她好,她會記在心裡,然後盡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對別人好。
楊拂曉的小房間內並沒有電視,索性便找了一本書,縮在床頭看書。
浴室內,顧青城簡單地沖洗了一下,擦乾身體。
他來到這裡並沒有拿睡衣,而且浴室內也沒有大一點的浴巾,就想要重新穿上襯衫,只可惜,襯衫已經濕了,而且因為白天在外面,上面顯得有些臟。
顧青城微微蹙眉,抬手便將襯衫扔進了水池內。
「拂曉!」
楊拂曉在門外應了一聲:「在!」
「有沒有乾淨的衣服?」
楊拂曉直接光著腳從床上跳下來,跑到衣櫃門前,但是她衣櫃里的衣服全都是兩年前的,不多只有幾件,便朝著浴室叫了一聲:「我去問下外婆。」
外婆給楊拂曉找來之前舅舅在家裡留下的一套睡衣,「是乾淨的,標籤都沒有剪掉,不過料子有點扎手。」
拿了睡衣回到卧房內,顧青城已經鑽進了被子里,正隨手翻著楊拂曉剛剛看的那本雜誌。
楊拂曉關門的手頓了一下,把門關了,走到床邊,說:「外婆找了一件我舅舅之前留下的睡衣,沒有人穿過,標籤還沒有剪,不過就是放的時間久了。」
楊拂曉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小剪子,將標籤剪掉,遞給顧青城。
外婆說料子有點扎手,確實是的,但是顧青城皮糙肉厚的,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吧。
楊拂曉坐在床尾,看著顧青城直起身來,露出光裸的上半身,她別開了眼,將睡衣套上的一瞬間,就又給重新撂下了。
「扎脖子。」
楊拂曉:「……」
那這話是什麼意思?就是不穿光著了么?
楊拂曉腦海里頓時就浮現了顧青城現在蓋著被子下面的身體,除了穿著一條小內內?
她的臉有點發紅。
顧青城赤著肩膀靠在床頭,微微曲起雙腿,讓楊拂曉能夠從旁邊爬到裡面去。
楊拂曉卻轉而到牆邊,將一個鋼絲的摺疊床給展開了,轉過來在上面鋪了一床被子,「顧大大,你在床上睡,我在這邊摺疊床上睡。」
顧青城:「……」
楊拂曉躺在摺疊床上,都能察覺到顧青城的目光略帶著隱隱露出的微燙。
「過來。」
楊拂曉眨了眨眼睛,抬起眼,看向顧青城。
「過來拿枕頭。」
「噢。」
楊拂曉翻身下來,走到床邊,本想讓顧青城把枕頭給她扔過來,但是再看,覺得顧青城此刻的臉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了,索性還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她半伏在床上,向前傾身,在顧青城的胸膛上越過,雙臂支撐著床邊,腳上的拖鞋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楊拂曉睡衣領口有點大,現在這種向前傾身的動作,睡裙領口向下盪,就可以看見裡面一片春光。
楊拂曉在手指觸碰到床邊枕頭的同時,已經天地間旋轉了一遭,然後就被人攬著腰,一個溫熱寬厚的胸膛壓在了身上。
顧青城雙臂扣著楊拂曉的腰,黑眸危險的眯起。
楊拂曉吞了吞口水,臉上暈染了一層緋紅,興許是因為洗澡熱氣熏騰的,興許是此時此刻面對顧青城灼燙的目光熱的。
她有點頭腦發脹。
感受到顧青城身上的力度以及胸膛的熱度,她眼前的視線逐漸恢復清明,看見顧青城近在咫尺的一雙瞳眸,純黑的,飛快的劃過一道紅色的火苗,轉眼即逝。
楊拂曉覺得這個姿勢實在是太過於曖昧了,斟酌了許久,舔了舔唇瓣,「顧大大,你壓著我了,能不能讓我起來?」
楊拂曉舔嘴唇的這個動作似乎是無心的,但是看在顧青城眼裡,真的就是一個赤裸裸引誘的動作。
顧青城低下頭,抵著她的額頭,微張的唇瓣內呼出灼燙的氣息,然後低低的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楊拂曉恍然間覺得呼吸仿若被人掐住一般。
也許,顧青城的這個啄吻只是一個試探,試探楊拂曉的反應。
見楊拂曉並沒有推拒,顧青城便俯下身去,進而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一隻手扶著她纖細的腰線,另外一隻手已經將她抵住在他胸膛上的手拿開,交握著手指,放在楊拂曉耳側的被褥之上,握緊。
他在用慢條斯理地啄吻來挑起楊拂曉的感官,楊拂曉根本就無法招架,很快就氣喘吁吁了,直到她胸口上一涼,睜開滿是迷醉的眼睛,撞入顧青城深深的瞳眸之中。
再開口,顧青城的聲音帶了一絲黯啞:「我要你。」
這句話,並不是徵求意見,也不是詢問,而是肯定句。
楊拂曉緊緊的抿著唇,被吻的腫脹發疼的唇瓣抿成了一條線,在未及張開嘴之前,顧青城已經再度吻了下來,吻的動作較之剛才更加激烈了許多,狂熱地用舌尖掃過她的齒關和口腔。
楊拂曉覺得一個吻,已經快要將她的靈魂給吸走了。
昏昏沉沉如同在大海中的浮萍,悠悠蕩蕩,找不到歸依的地方,楊拂曉只知道,現在身上的這個人,是她喜歡的人,可以雙手抱著他寬闊的肩膀健碩的胸膛,可以肆無忌憚的回吻。
這大概是所有吻中,楊拂曉最主動的一次。
床上鋪著大紅色的錦被,頭頂還亮著一盞明晃晃的小檯燈。
有一種錯覺,好像是新婚之夜。
楊拂曉身上的睡裙拋在床下,與顧青城健碩的胸膛相貼,滾燙的如同烙鐵。
雖然楊拂曉非處,但是已經有三年的時間都沒有過這種經歷了,花了很長時間,才讓楊拂曉終於放下了身上的緊繃。
進入的一瞬間,顧青城抬手摸到桌上亮起的檯燈關掉,小房間里頓時一片漆黑。
沒有了視覺,感覺就會格外明顯。
特別是在聽到隔壁外婆房間內的聲音之後。
老舊的房子並不算十分隔音,比較大的聲音都可以聽得到,外婆在隔壁房間內似乎是在和親戚打電話,因為年紀大了,耳朵並不算太靈便,聲音高了一些,這邊楊拂曉的房間內也可以聽的一清二楚。
楊拂曉即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她竟然忘記了,隔壁就是外婆的房間!
顧青城注意到楊拂曉眸中神色,在她的唇上比了一根手指,覆在她耳畔,輕聲說:「別出聲。」
怎麼可能不出聲?
這種情況下,別說不出聲,就算是小聲她都無法忍受,她都想要大聲叫出來,不過在叫出來之前,可能已經被撞的支離破碎了。
楊拂曉嗔怒地瞪了顧青城一眼:「你出去,我就不出聲。」
顧青城勾了勾唇,挑起眼角,因為剛才的動作,額上有一層薄薄的汗,唇瓣邪魅地向上勾著,扣緊了楊拂曉的腰身,「你讓我出去哪兒?」
楊拂曉仰著脖子,張大嘴無聲的呼吸,最後終於還是實在忍不住,一口咬在了顧青城的肩膀上。
顧青城因為楊拂曉咬的這一下的疼痛,脊背瞬間繃緊了,只不過也僅僅停留了一瞬間,即刻便又重新動了起來,在楊拂曉移開唇的一剎那,俯身將她口中細碎的聲音全部都吞沒在口齒之中。
………………
楊拂曉真的不敢相信,這個晚上,真的就和顧青城睡在了一起。
她絕對不相信,真的有純情男女躺在一張床上可以蓋著棉被純聊天,反正做了也就是做了,和喜歡的人做這種事情,應該是一種享受。
但是,並不排除第二天早上腰酸背痛。
都說床第之歡第二天,女方必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但是楊拂曉卻醒的異常早,雙眼睜開,首先看見的是窗口隱隱約約的自然光,天色呈淡青色,天邊有雲層翻滾。
其次,轉過臉來,看見的便是近在咫尺的這張英俊面龐。
如果放在一個月之前,楊拂曉在這種情況下醒來,一定會失聲尖叫,以為身邊躺著的人是許慕珩,然而現在,她雖然在看見這種極其相似的面龐內心還是會有輕微的悸動,卻已然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波動了。
顧青城的一條胳膊橫在楊拂曉的腰上,姿勢曖昧。
楊拂曉想起昨天夜晚的事情,就覺得面紅耳赤,真的仿若是黑夜裡一場無聲的博弈,她拚命的不肯發出聲音,而顧青城就用了手段想要她發出聲音來,然後兩人就開始彼此抻著勁兒。
她看見顧青城在外面的肩膀上有兩個齒印,齒印是昨天晚上為了抑制口中聲響,咬了一次,又幾乎在同一個位置,交疊咬了第二下。
在黑夜裡沒有看的清楚,倒是現在,透著窗口的自然光,察覺齒印交疊,發青,隱隱留出的血跡沾染在白色被褥上。
她小心翼翼地將顧青城的手臂移開到一邊,挪動了一下有點酸痛的腿,想要起身的同時,手臂卻再一次橫了過來,這一次偏巧不巧地橫在她的胸上。
似是不經意的動作,卻讓楊拂曉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她抬眼再看向顧青城的臉龐,嘴角似乎是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
楊拂曉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伸出手指在顧青城肩頭上,她咬過的痕迹用手指狠狠的戳了兩下,顧青城的眉頭不出意料地微微簇起。
「還裝,醒了吧?」
顧青城睜開眼睛,一雙眼睛里一片清明。
他抬眼就看見在被子裡面沾上的一點血跡,是肩膀的咬痕留下的,他勾了勾唇,向前傾身重新靠近楊拂曉,溫熱的呼吸拂在面龐上:「第一次,你沒有落紅,倒是我見血了。」
楊拂曉原本已經稍微褪色的臉龐又一下子紅了起來。
她別開了臉,推開顧青城的肩膀想要下床,結果雙腿在觸到地面的時候腿一軟,身後的顧青城長臂一攬將她扶起來,「慢點。」
楊拂曉現在仍然是光著身體,身後的顧青城手掌心貼著她的腰背的一瞬間,她差點就跳開了。
她紅著臉,「你先轉過去。」
顧青城並沒有轉過臉去,相反托著腮,注視著楊拂曉此刻裸露在外的美背。
楊拂曉直接拿了枕頭向顧青城砸過去,順帶用睡裙遮掩著身體,走到衣櫃旁邊,找出一條寬鬆的長褲,搭配一件毛衣,走到浴室內去換衣服。
刷牙洗臉過後,從浴室內出來,顧青城也已經穿上了長褲,只不過昨晚脫掉了襯衫在洗手池還沒有來得及洗,現在也就沒有辦法穿。
顧青城向楊拂曉勾手,「幫我給董哲打個電話,讓他準備一件乾淨的套裝送過來。」
說著,顧青城不變抬手將手機給楊拂曉扔了過去,楊拂曉驚愕地急忙伸手去接,一個不小心,差點就將手機摔在地上。
浴室內傳來顧青城的聲音:「解鎖密碼是1112。」
楊拂曉輸入密碼解鎖,調出聯繫人通訊錄,首先給董哲打了電話。
董哲說:「好,十分鐘之後到。」
有時候楊拂曉真心覺得董哲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跟在顧青城身後,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能解決掉,而且和顧青城一樣,就是神出鬼沒,時而見時而看不見的。
掛斷董哲的電話,楊拂曉重新看著長長的手機通訊簿,內心隱隱約約有一絲好奇,便將顧青城的通訊錄從頭拉到尾看了一遍,除了自己見到過的幾個人之外,竟然沒有自己的名字!
不是吧,那以前自己給楊拂曉打電話,都是只憑藉著一串手機號碼認出來的么?
楊拂曉走到床邊,翻出自己的手機開機,再一次撥通了顧青城的手機,想要看看自己的手機號在顧青城的手機上究竟是顯示著什麼名字。
手機鈴聲響了一聲,楊拂曉就果斷地直接掛斷。
在顧青城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竟然開始——「FX」。
FX是什麼啊!
好歹她手機里還是恭恭敬敬地輸入:「顧大大」三個字。
本來以為會是什麼比較浪漫一點的稱呼,結果竟然只是名字的縮寫。
楊拂曉頓時就想要對世界作出一個拜拜再見的手勢。
無愛了。
等到董哲來送了衣服穿上,楊拂曉看了一下時間,也就才六點鐘,正是清晨破曉時分。
外婆因為年齡大了,晚上睡眠越發的少,睡得早醒的也早,在楊拂曉和顧青城尚且沒有從卧室內出來的時候,外婆已經跟著院子里的兩個老大媽一起去公園裡打太極拳了。
「顧大大,在這個街口有一家餛飩麵特好吃,」楊拂曉拿著鑰匙出了門,對身後的顧青城道:「我請你吃。」
顧青城跟在楊拂曉身後,慢條斯理地說:「昨天晚上吃的已經很飽了。」
楊拂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你昨天晚上吃什麼……」
說到這兒,她恍惚間明白過來,愕然瞪大了眼睛,直接轉過頭去,憤恨的說了一聲「流氓!」
跟在後面兩米開外的董哲,於是就又向後錯開了兩米。
清晨的空氣比較清新,經過一條長長的街巷,在拐角的位置,有一個三輪車推著火爐和餐盤,旁邊擺了三張桌子,桌子旁邊放著幾個小馬扎。
楊拂曉笑的眼睛彎起來,眼睛里隱隱約約有天邊滾動的緋色朝霞。
「到了。」
除了餛飩麵,還有餛飩,水餃和雞蛋面。
這個攤位已經在這裡擺攤的時間長達十三年之久了,剛開始吃,餛飩只有三毛錢,到現在,已經到三塊錢了。
還是原來的老大伯,手藝也是一樣的好,楊拂曉給顧青城點了一碗餛飩麵,自己要了一份雞蛋面,順帶也招手叫後面跟著的董哲也一同坐下來。
「你也吃。」
董哲擺了擺手:「我吃過飯了。」
楊拂曉拉著董哲的胳膊:「也就五塊錢,你吃完了也坐下來嘗嘗。」
沒有顧青城的話,董哲哪裡敢坐下來。
索性,顧青城開口道:「坐吧。」
董哲接過楊拂曉端過來的餛飩,道了一聲謝謝。
大早上的確實還沒吃飯,而且天氣冷,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大伯,餛飩麵多放五個餛飩,我另加錢。」
等餛飩麵端上來,楊拂曉親自為顧青城添上調味料,醋和辣椒,「你嘗嘗,很好吃的,而且大伯這裡的餛飩皮薄裡面的肉餡兒特香。」
後面煮餛飩的大伯一聽有人誇他的餛飩,自然是高興了,就又給多添了兩個餛飩,端上桌的時候認出來楊拂曉了。
「你就是楊老太太那個小外孫女吧,長這麼大了。」
楊拂曉笑著回道:「張大伯好。」
「我記得你呢,還總是給街頭的那個小乞丐買上十個餛飩帶走。」
冷不丁的提起端午,楊拂曉臉上的笑一時間有點僵,及時的向上提了提唇角,「嗯,大伯還記得端午。」
顧青城聽見這聲音,轉過去看向楊拂曉。
此刻,一張白皙小臉,臉頰上有點酡紅,好像是染著胭脂一般,張開嘴說話的時候,口中已經有了白色霧氣。
楊拂曉轉過臉,忽然回過神來才發現顧青城在盯著她看,便用筷子在顧青城的碗邊敲了敲,「快點吃。」
顧青城什麼沒有吃過,山珍海味都吃的多了,而且餛飩的味道偏淡一些,不太合適他的口味,卻也是吃完了。
楊拂曉抽出紙巾來遞給顧青城擦嘴,特別狗腿的問了一句:「好吃吧?」
顧青城淡淡的「嗯」了一聲。
楊拂曉出門在外這十幾年,並不是沒有吃過更好吃的東西,只不過回來吃到的更多的是屬於家鄉的味道。
………………
這天白天,楊拂曉給外婆在醫院掛了號,帶著外婆去檢查身體。
從頭至尾,外婆都在說沒什麼大病,但是年齡大了,小病還能沒有么?
楊拂曉拿著手裡的化驗表,說:「那你說怎麼辦,已經交了錢了,人家醫院不給退了。」
也只有這種情況下,外婆才會乖乖地跟著楊拂曉去檢查。
老一輩的人,總是能省則省了,省吃儉用習慣了。
全面檢查過身體,有一些是當時就出的結果,有些是需要兩天再來取化驗單。
楊拂曉帶著外婆從醫院出來,又去牙科醫院裡看了看牙齒,做了一副假牙牙套。
她想起來昨天晚上在吃飯的時候,外婆連一塊瘦肉都沒有辦法咬的碎,只喝白粥,將饅頭掰成小碎塊的跑進碗里,就覺得特備辛酸,反正自己的卡里有將近三萬塊錢,她今天就是打算把這三萬塊錢花完。
楊老太太推拒:「我不用這種東西。」
「用,我說用得上,就肯定用得上,」楊拂曉說,「一會兒回去的時候買一塊牛肉,回家燉牛肉吃面。」
經過商場,楊拂曉又拉著外婆進了商場買了兩件衣服。
一件大紅色的棉服,一條黑色的褲子,還特別買了一頂很是厚實的毛線帽。
在刷卡的時候,楊拂曉特別避開了外婆,不讓外婆看到,恐怕看見這個數字,外婆心裡會難受。
只不過,刷卡的時候,收銀員小姐卻說:「對不起,您卡里的金額不夠了。」
楊拂曉:「!!!」
拉著外婆來逛街買衣服,結果錢不夠了!
她本來還想一會兒和外婆去逛超市,買點生活必須品呢,這下可好,連買衣服的錢都不夠了。
楊拂曉的眼角餘光瞥到在那邊看衣服的外婆,似乎是正想要向這邊走來了,說退掉哪一件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現在該怎麼辦?
收銀員也是見多了這種臨刷卡卻沒有錢的顧客,將pos機重新放下去,說:「要不然就退掉一件吧,本店不能賒賬。」
收銀員說著,還用做了美甲的長長指甲在白色收銀台的左邊柜子上敲了敲。
楊拂曉聽得出來,現在收銀員說話的語氣和剛才明顯不同了。
就在楊拂曉想著要到底怎麼辦,從左手邊就伸過來一隻手來。
修長手指夾著一張銀行卡,「刷這個。」
看著面前這隻十分好看的手,楊拂曉的腦子裡忽然就竄出來昨天夜裡,就是這樣一雙十分好看的手,幾乎撫遍了她的全身,讓她幾欲驚叫出聲,又把細碎的呻/吟聲吞入了兩人口中。
臉龐有些臊紅。
收銀員已經刷了卡,將小票遞過來給顧青城簽字。
顧青城簽了字,抬手攬著楊拂曉的腰,「你要買衣服么?」
楊拂曉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需要,給外婆買就好了。」
雖然口中這樣說,楊拂曉還是暗自把顧青城給外婆花的錢給記了下來,等到回去之後,錢是一定要還給顧青城的。
從商場回去的路上,顧青城幫忙拎著衣服袋子,前面的楊拂曉扶著外婆,在路上慢慢向前走。
有很多地方都已經變了,原本的低矮平房,變成了高樓大廈亦或者是寫字樓,車輛多了,偶爾堵車的路段,可以聽到此起彼伏的鳴笛聲。
楊拂曉偶爾回頭看一眼跟在她錯後半步的顧青城,顧青城發覺,深沉幽暗的雙眸也向她看過來。
顧青城看著楊拂曉飛快躲開的視線,低首在和外婆說話的同時,嘴角已經帶著一抹笑意了。
………………
在外婆家裡陪著兩天,就準備在隔天上午離開了。
已經買了十點鐘的火車票,到了省城再轉航班。
且不說顧青城作為公司內的掌權人,事情會很多,就說楊拂曉自己,現在作為剛剛簽約的MSC的員工,也就仗著顧青城在身邊才敢直接請假一個星期,要不然的話早就被炒魷魚了。
這兩天沈嘉攸總是會在空閑下來的時候發過來短消息,楊拂曉只要是看到了,基本上都會立即回復,發出去簡訊之後,又會看著天邊的雲捲雲舒發獃。
如果說剛開始是因為她自己的自由問題不想嫁了,而現在,就是因為顧青城不想嫁了。
因為有過一次刻骨銘心的喜歡,所以,時隔三年再次有了這種感覺的時候,楊拂曉不想鬆開。
這一次回去,她要找沈嘉攸說清楚。
在臨走前,楊拂曉幫外婆在社區里填了一張冬天通暖氣的單子,最起碼離開了之後,在過年前的這段時間內,家裡會溫暖如初。
楊拂曉從社區回到院子里,剛剛進門就被一隻手直接拉了過去。
她嚇了一跳,轉過來才看見在身後的舅舅和舅媽。
楊拂曉適才還在想,原本就是舅媽給叫回來的,不過這兩天不見了人影,有點不可思議,這不,人就竄出來了。
舅舅手裡拎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舅舅來給你外婆送一條魚,一會兒讓你舅媽給你們紅燒了吃。」
「嗯,」楊拂曉轉身,說,「那就先上去吧。」
舅媽一把拉住了楊拂曉:「拂曉!前天我不是跟你說了么,那個錢的事兒……」
楊拂曉故意裝糊塗,「什麼錢?」
「舅媽昨兒個不是跟你說了么,舅媽舅舅這裡急用錢,想要你先拿來錢幫襯一下,就是借錢,絕對會還的,」舅媽說,「你也知道,你表弟也到了該成家的年齡了,家裡總是要買一套房子,沒有房子人家姑娘誰肯嫁過來啊。」
楊拂曉厭惡的皺了皺眉:「我沒有錢,卡里就兩萬多塊錢,這兩天都給外婆做檢查了。」
「沒說讓你給錢啊,跟著你來的那位!」舅媽眼珠轉了轉,「肯定是個大老闆吧,從他那裡借個二十萬不算多吧?」
楊拂曉轉過去:「你們從我身上拿到的錢還不夠多麼?楊家之前沒有給你錢么?」
「哎呀,楊家給的錢夠做什麼,早就花完了,」舅媽拉著楊拂曉靠近了一點,說,「說真的,後來楊家不是定下來你和沈家的婚約了么,那筆錢有多少?我怎麼聽說有一億三千萬啊,那不徹底發了,你後半輩子就整天在家裡數錢都可以了,還出去上什麼班做什麼工作啊!比起那錢,之前楊家給的那錢算什麼,你就借給舅舅舅媽一點零頭就可以了。」
楊拂曉越聽越氣,直接甩開舅媽的手就繼續向前走。
「哎,拂曉,」舅媽在後面急忙跟上,「我們怎麼說也是一家人,你媽當初離開了不管你,我和你舅舅可是幫了不少忙呢,看在以前幫忙的份兒上,借點錢吧,實在是急需。」
楊拂曉頓下腳步來,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笑意,看向身後的兩個人,冷冷的說:「就先不說我確實是沒有錢,就算是有錢,我也不會借給你們!就算是扔進河裡我還聽見個響聲兒呢。」
她深切地知道,錢借給舅媽一家人,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之前也是說表弟要開一家網吧,說開網吧賺錢,就從外婆這裡拿了兩萬塊錢,結果血本無歸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拂曉!拂曉,你先等等,等我說完……」
楊拂曉在前面走,舅媽和舅舅在後面緊追不捨,好像楊拂曉就是最後這一根救命稻草了,拚死也要抓住。
楊拂曉大喊:「我說了,我沒錢!」
男人從樓上下來,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楊拂曉轉身就向樓上走,不留神一下子與面前的男人撞了個滿懷,因為力道不小,差點就摔倒了。
顧青城單手圈住楊拂曉的腰扶著她站穩了,微微低首:「跑這麼快,後面有狗追?」
後面追上的舅舅舅媽立即就停住了腳步,聽見顧青城的這句話,面色訕訕。
楊拂曉倚著顧青城站好,轉過來看向後面兩人,「舅舅舅媽,你們要是來吃飯的話就上來,但是,錢的事情不要提了。」
顧青城單手摟著楊拂曉的腰身,看向這兩人的目光很冷,原本在外婆面前一直都展現的溫潤儒雅好像成了幻覺,就連身邊的楊拂曉都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
「你在這邊等一下,我去把垃圾扔掉。」
顧青城拎著一個很大的黑色垃圾袋,鬆開楊拂曉的臂膀,單手插兜走向前面的垃圾箱,手中垃圾袋輕巧地丟進去。
在黑幽幽的樓道中,楊拂曉忽然伸出手來環住了顧青城的腰,「謝謝你。」
顧青城側首,問:「為什麼謝我?」
楊拂曉環著他的腰,「因為你幫我了,我這個人是很知恩圖報的。」
「怎麼報?」
楊拂曉十分認真的思索了兩秒鐘,說:「銜環結草報恩。」
「只有這樣么?」
這樣還不行啊?這是報恩的最高境界了好么?
顧青城俯身,在楊拂曉耳邊,拂動溫熱的呼吸,楊拂曉直接握緊了粉拳砸在顧青城的胸膛上,「去、死!想都不要想!」
說完,楊拂曉忿忿地哼了一聲,匆匆忙忙的從顧青城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向樓上跑去。
黑暗中,顧青城從口袋內拿出一支煙來叼在唇邊,靠著背後的欄杆,摸出打火機點上。
火苗咔啪一聲燃起,在黑暗中,一片黑夜一般的幽藍。
忽然手機響聲震動,顧青城拿出手機來點亮屏幕看了一眼,是一條信息。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