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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剿撫良策

  病已看到後將軍趙充國奏疏大怒,“朕調發三輔、太常犯人,又調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等中原兵,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等邊郡騎兵,與武威、張掖、酒泉太守等郡兵,共計六萬人給他,他竟然還敢抗旨!”


  給事中梁丘賀忙勸慰道:“陛下,趙將軍奏疏中已經說明了原委。”病已怒道:“讀來!”梁丘賀忙揚聲道:“微臣知道糧穀調度困難,難以久持,如果繼續拖延,必然生出其他變故。為明君計,為百姓謀,微臣請求在西部屯田!臨羌東至浩亹縣,羌人故田及公田、荒地等共計二千頃以上。另外微臣請罷騎兵數萬,隻留步兵一萬二百八十一人,分屯要害處。修鄉亭,浚溝渠,治湟峽以西道橋七十所,即可通達鮮水左右。今大司農所轉運糧草,足夠一萬人一年食用,無須再運,請陛下恩準!”


  丞相魏相、禦史大夫丙吉等人齊齊附議,見朝中過半的人都讚同趙充國意見,病已稍稍放心。派人給趙充國去信,詢問趙充國打算屯田多久,何時能夠滅羌。


  趙充國再次上書道:“若要滅羌,必須貴謀而賤戰,爭取一戰定乾坤,而不是陷入曠日持久的戰爭。所謂百戰而百勝者,未必是善於打仗者,而恰恰是以己之不可勝待敵之可勝!羌人雖然是蠻夷,但趨利避害,愛親戚,畏死亡,與漢人無異。今遠離故土,骨肉分離,且失去良田美草,人人暗懷歸心。隻要陛下班師罷兵,派一萬人屯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機,賊人必敗無疑!微臣駐守金城,賊人先後降者一萬七百餘人,此羌人自相瓦解之征兆也,微臣以為決戰時機指日可待!”


  病已望著趙充國奏疏,感慨道:“趙將軍說得有理,你們怎麽看?”前將軍韓增揚聲道:“陛下,趙將軍上奏屯田等優勢:一是留田步兵九校、吏士萬人留屯,屯田積蓄,以為防備,招撫並用,威德並行。二是大軍壓境,形成威懾,令羌人不得返回肥沃土地,積貧積弱,必然內部瓦解。三是我軍兵農合一,且戰且耕,不失農業。四是軍馬一月之食可供田士一年之食,罷騎兵可以節省大量費用。五是輕裝士卒循河、湟漕穀至臨羌,揚威武。六是閑暇時伐木材,修治郵亭,作為哨崗,再充實金城。七是待敵人疲敝,揮軍進發,乘敵之危;或堅守不出,坐看敵人受饑寒疾疫之患,坐得勝利!八是堅守不出,可以避免傷亡,又沒有路阻、遠追的弊端。九是內不損威武,外使賊人無法乘虛進攻。十是不驚動羌族其餘部落,無節外生枝!十一是趁機治湟中道橋,可通行至鮮水以至西域。十二是節省費用,徭役中息。”


  十二條奏事上呈,群臣議論紛紛,大半附議。病已感慨道:“如果趙將軍早上呈十二條奏事,朕也不用派軍遠征!不過如果按照趙將軍的意思,屯田駐守,需要多少年才能平定羌亂?如果羌人趁機進攻,他如何製止?”


  旨意下達,趙充國望著奏疏,字字讀道:“‘決戰時機指日可待’是指何時?今年冬季嗎?還是指明年?將軍隻計算我軍,而不計算敵軍,失之毫厘差之千裏!若敵人聞我軍罷兵,立刻聚集精兵猛將,襲擾我屯田士卒或修道兵卒,襲殺我大漢子民,將軍區區一萬步兵如何能夠製止?”


  左右紛紛苦勸,趙卬也趕緊勸諫道:“父親,陛下已經震怒,天威不可犯啊!”趙充國歎氣道:“待我再修書一封!當初陛下降旨,有功則賞,有罪當誅,微臣所以派遣羌人宣諭陛下旨意。罕、開兩部落得知陛下心意,紛紛堅守不出,不敢助紂為虐。如今先零羌楊玉阻斷道路,時時入寇,當為首惡。如果陛下要誅殺當先擊先零羌,不該誅討無辜。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現在先零羌打算禍亂敦煌、酒泉,咱們不如以逸待勞,此取勝之道也!如果先攻罕羌,先零羌必然相助,得不償失。如果布軍於敦煌、酒泉,重創先零羌,則罕、開之屬可傳檄而定!否則,恐十年也難平定羌亂!”


  群臣議論紛紛,齊齊附議。見眾誌成城,病已感慨道:“趙將軍堪比廉頗、藺相如,有他在,國家無憂矣!趙將軍給朕算了一筆賬,羌人三大部落合兵五萬多,加上其他部落,約有七萬兵以上。如果都要討伐,恐怕沒有十幾年也滅不了他們。百姓剛剛過上好日子,朕不忍使他們再受戰爭之苦!就依了趙將軍,全力對付先零羌,接著屯田西部!”


  不久許延壽、辛武賢也齊齊送來畫策,病已權衡左右,既采納了趙充國離間羌人之策,又采納了許延壽提出的殺一儆百的威震策略。傳旨令趙充國坐鎮指揮,強弩將軍許延壽出張掖,破羌將軍辛武賢出武威,中郎將趙卬出金城,三路夾擊先零羌。


  許延壽率軍一萬出張掖,與先零羌主力遭遇。之前許延壽舉薦嚴延年出任長史,隨軍出戰,這時嚴延年疾呼道:“將軍,敵軍一到,迅速布陣吧!”許延壽知道羌人善戰,立刻擺出鋒矢陣,兩翼布上騎兵。羌候楊玉大喜,見漢軍不多,立刻指揮一萬大軍進攻。兩軍交戰,許延壽揮旗指揮兩翼騎兵包抄,很快形成了三麵合圍之勢。楊玉大駭,頓覺不妙。果然激戰數日後,死傷大半。楊玉見漢軍死傷不多,料定形勢不妙,急忙撤軍。許延壽瞅準時機,迅速出擊,俘虜四千人。楊玉隻帶兩千人倉皇逃走,險些沒命。


  辛武賢率軍一萬出武威,遭遇了先零羌猶非一萬大軍。辛武賢奮力廝殺,激戰數日,斬殺三千,俘虜兩千。猶非遭遇重創,忙引軍退去。途中遭遇趙卬一萬大軍,猶非大怒,命一千人挑釁,引趙卬出擊。趙卬果然上當,追到令居時,突然覺察不對勁。左右疾呼:“不好,咱們輜重被劫!”趙卬急忙回攻,不料糧道被劫,困在令居縣無法聯係趙充國。


  趙卬大驚,派人向病已報告。病已怒道:“這個趙卬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立刻傳旨,八校尉與驍騎都尉、金城太守一起出兵打通糧道,接回趙卬大軍!”


  三路齊出,聯合搜捕山間的羌兵,終於尋到了猶非老巢。趙卬為了戴罪立功,親自率軍出擊。金城太守等人紛紛勸阻,趙卬冷笑道:“你們怕我建功嗎?”眾人隻好依了他,一起率軍出擊。


  猶非察覺不妙,迅速奔逃。趙卬率軍疾追,斬殺數百。猶非剛逃到浩亹水北岸,又遭遇了辛武賢大軍截殺。兩軍鏖戰,猶非且戰且退。這時趙卬率軍趕來,三麵合圍,猶非大軍死傷慘重,四散逃去。


  趙卬大喜,立刻宴請辛武賢,笑道:“多謝太守出手相助,否則愚弟這次就闖了大禍了!”辛武賢也笑道:“我兩位弟弟都在你父親帳下,以後還望趙兄多美言幾句!”其實趙卬比辛武賢還小幾歲,兩人都是過了半百的人,相見甚歡,喝得不亦樂乎。


  辛武賢酒量驚人,門風很嚴,而趙卬卻嗜酒貪杯,酒後喜歡胡言亂語。辛武賢一開始隻當是醉話,沒有在意。後來趙卬語出驚人道:“不瞞兄弟,如果不是我爹,這羌人根本滅不了。不是我誇口,我爹可是為大漢三代立下了汗馬功勞!”辛武賢忙附和道:“那是,當年孝武帝時,趙將軍隨貳師將軍李廣利出擊匈奴,險些被匈奴困死。關鍵時刻,聽聞是趙將軍率百名勇士,硬是殺出一條血路,救出大軍!”


  趙卬大笑道:“那都是小功,不值得一提。還有呢!”辛武賢一驚道:“莫非還有大功?哦,我想起了,先帝時,武都氐族叛亂,趙將軍以大將軍護軍都尉的身份帶兵平定此次叛亂,後來升為水衡都尉。接著又出擊匈奴,俘獲西祁王,因功升任後將軍。”趙卬擺手道:“不是不是,還有更大的功勞!”


  辛武賢搖頭歎氣道:“恕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道賢兄指的是什麽?”趙卬招招手,賊笑道:“我悄悄告訴你,你可不能亂說。當初霍大將軍在位,聽聞陛下對車騎將軍張安世很忌憚,想暗中除掉他。你不知道吧?據說這個張安世一心向著先帝,對陛下十分不屑,加之又與大將軍關係頗好,所以惹怒了陛下。”辛武賢臉色大變,吃驚道:“這……這可是滅族的大罪!賢兄不要再說,我全當沒聽過。”


  趙卬得意笑道:“這裏就你我兩人,說的都是不傳六耳的話,我都不怕,你怕什麽?”辛武賢皺眉道:“那陛下為什麽沒有動手?”趙卬賊笑道:“還不是因為我爹出手了!我爹聽到傳聞,立刻入宮麵見陛下,對他說:‘張安世是個人才,手拿簪筆侍奉先帝數十年,從沒有失誤,可見十分忠誠謹慎!’”


  辛武賢饒有興致問:“後來呢?”趙卬賊笑道:“我爹一席話救了張安世一家,哈哈……你說這功勞大不大?”辛武賢憂心道:“大,太大了!”暗地裏猶疑不決,既擔心趙卬日後醉酒吐了真言,牽連自己;又擔心趙卬繼續胡言亂語,有傷病已聖名。


  三路大軍俘虜八千,斬殺上萬。消息傳來,趙充國大喜,一邊上書請求赦免羌人,一邊親率兩萬大軍進攻羌人老巢。先零羌老幼還不知道楊玉和猶非大敗,突然見漢軍殺來,慌忙放棄輜重武器,狼狽逃跑。趙充國緩緩追擊,往湟水方向趕。辛武賢的弟弟辛湯疾呼道:“將軍,敵人已經望風披靡,何不迅速出擊,建立大功?”趙充國搖頭道:“窮寇莫追,緩緩追擊則敵人慌不擇路,急追則敵人必拚死抵抗。”


  在漢軍的追趕下,上萬羌人四散逃去,近半逃往湟水。見無路可進,羌人紛紛涉水渡河,淹死上千人。趙充國迅速三路圍擊,俘虜五千人,斬殺上千人,大敗羌族。又回軍俘虜馬、牛、羊十萬餘頭,車四千餘輛。


  大軍來到罕羌領地時,罕羌嚴陣以待,後來見趙充國大軍秋毫無犯,人人歡喜道:“漢軍果然講信用!”其餘羌族部落紛紛派人來表忠心,希望歸還漢土,返回故地。趙充國大喜,派人賜禮品,送還羌族俘虜。辛武賢弟弟辛臨眾吃驚道:“將軍,這些都是反賊,貿然遣返恐怕不妥!何況咱們還沒有請旨!”趙充國大笑道:“能不能平定羌患,不在於殺人,而在於誅心!這是最重要的一步,隻有取信羌人,他們才會甘願臣服!你們隻為自己盤算,沒有為國家謀劃!”


  趙充國執話音剛落,朝廷旨意到達,病已降旨赦免其餘羌人,命其將功贖罪。趙充國大喜,高呼道:“陛下聖明!”自從放還羌人俘虜,羌人各部紛紛上書請求歸附。不久羌若零等部落首領斬殺猶非、楊玉的頭顱,率眾來歸。


  病已大喜,罷歸強弩將軍和破羌將軍,隻留趙充國在金城屯田,收拾殘局。病已詢問該如何論功行賞,趙充國上書道:“陛下,唯有剿撫並用才能安定四夷,像強弩將軍和破羌將軍采取的殺戮政策不可取,隻會釀成無窮無盡的禍患!微臣以為領兵以計為本,敗多算而勝少算,才能防患於未然,百戰百勝。”病已詢問群臣意見,眾人都不敢評論。病已心裏明白,事情牽涉皇親許延壽,眾人都害怕得罪許延壽。


  退朝後,病已召來丞相魏相、禦史大夫丙吉、宗正劉德、給事中梁丘賀、侍中金安上等人。病已麵色凝重道:“都說說吧,是否該賞賜許延壽和辛武賢?”


  魏相上奏道:“陛下,群臣都擔心得罪人,所以都不敢明說。老臣侍奉陛下多年,隻好實話實說,望陛下恕罪!趙充國說得對,今日許延壽和辛武賢的功勞都是建立在趙充國疲敵的基礎上,如果沒有趙充國的疲敵和離間計,二人很難建功!如果褒獎許延壽和辛武賢,就是認同二人的剿殺政策,勢必重蹈覆轍,激勵後人效仿二人。不如厚賞趙充國,讓剿撫政策成為朝廷認可的安撫四夷政策!”


  眾人齊齊附議,病已歎氣道:“好,那就依了趙充國,賜許延壽和辛武賢金百斤,不另外賞賜。至於趙充國立了大功,賜金百斤,封他的兒子趙卬為右曹,將他的孫子擢拔為郎官。”


  許延壽沒有一絲不滿,坦然接受;但辛武賢暗恨不已,認為趙充國是故意打壓二人,奪人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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