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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玉石俱焚

  廷尉於定國正打算將審理霍雲的結果上奏病已,不料謁者蕭望之來傳旨道:“陛下口諭,放了霍山、霍雲!”於定國心裏清楚,皇室鬥爭曆來如此,或一朝灰飛煙滅,滿門抄盡,或恩威並濟,天意難測。他急忙放了霍山和霍雲,又封存了檔案。


  大司馬霍禹聽聞霍山出獄,大喜過望,急忙奏報太夫人胡顯。胡顯大笑道:“皇後,必是皇後的本事!我就知道成君不會拋棄霍家!”霍禹急問:“後母,咱們怎麽辦?”胡顯咬牙切齒道:“成君已經為咱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咱們不能辜負了她!你速速去調兵馬,要快!趁現在陛下手足無措,咱們殺他個措手不及!”


  霍禹驚駭道:“執金吾一直沒有表態,不知道他現在還敢不敢與咱們一起舉事!還有霍山和霍雲,不知道他倆有沒有泄密!”話音剛落,馮子都疾奔而來,慌張道:“主人、太夫人,府外的兵馬都撤了!”胡顯大喜道:“陛下撤了兵馬,就說明執金吾沒有泄密,霍山和霍雲也沒有背叛霍家。好啊,如今萬事皆備,可以與劉病已一決雌雄了!”


  突然奴仆稟報,霍山兄弟前來拜訪。霍禹又驚又喜,忙在堂室會見二人。霍山淚流滿麵,霍雲恨得咬牙切齒。霍禹驚問:“你們沒有出賣霍家吧?”霍山暗暗心驚,連忙否認。霍雲更是拍著胸脯道:“叔父放心,我們兄弟就是死也不會供出叔父的!”


  霍禹稍稍放心,露出欣慰一笑道:“好樣的,我沒有看錯你們!看來陛下抓了霍山,必然是為了抄寫秘章的事,而不是察覺到了咱們的計劃。既然你們平安無事,咱們可以舉事了。劉病已做夢也想不到咱們會這個時候給他一刀,咱們一定要插入他的心髒,一刀斃命!”


  霍山大駭道:“咱們……咱們的計劃已經暴露,恐怕不合適吧?”霍禹滿不在乎道:“你錯了,如果計劃暴露,陛下早就派人來捉拿霍家,豈會放了你們?又撤了府外監製的兵馬?”霍山一時驚慌失措,急切道:“可咱們沒有兵馬啊?”


  霍禹大笑道:“內有執金吾,外有咱們的兵馬,拿下皇城易如反掌!”霍山仍然覺得不妥,憂心道:“萬一執金吾背叛了,咱們豈不是自尋死路?”霍禹得意道:“放心吧,絕無可能,嚴延年如果出賣了咱們,陛下必然早將你們扣下,將霍家全部羈押。所以嚴延年不可能背叛霍家,你們不必憂心。”


  霍雲也大笑道:“就是啊,哥什麽時候膽子這麽小了?這可不像你的為人!”霍山愁眉不展,總覺得事有蹊蹺。見二人沒有意見,霍禹召來馮子都,命他派人通知霍家親信,準備舉事。又一邊派霍山聯係執金吾嚴延年,約定日期;一邊派霍雲前往城東,準備率領所有賓客攻入宮城。


  七月丙申日,霍山、霍雲紛紛出府,各奔東西。長安男子張章一直關注霍家動向,既擔心霍家會趁機報複,又想建功立業。突然見霍山兄弟出府,急忙跟上霍雲,來到東街。一直等到傍晚時分,見霍家賓客趁紛紛出了府宅,個個手握兵器,驚得麵無血色。


  張章急忙飛馬闖宮,被護衛攔下了。見宮門緊閉,張章急不可耐道:“我是太皇太後的奴婢,我進宮有大事!要是出了事,你們擔待得起嗎?”護衛麵麵相覷,詢問玉符鐵牌。張章急得亂磨,隻好在宮門外等待。


  恰巧給事期門董忠出宮,張章忙攔下董忠,急切道:“這位差大哥,我入宮有急事,能不能幫我捎個口信?”董忠大笑道:“你是何人?為什麽要入宮?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張章愁眉苦臉道:“草民當然知道,陛下住得地方。草民確實有急事,但我不告訴你,我隻能直接告訴陛下!”


  董忠眉頭緊皺,見他不似開玩笑,忙拉著張章到了一旁,小聲詢問。張章左右為難,不肯直說。霍家親信遍布朝野,皇後成君也是霍家人,他哪敢隨便開口?他小心翼翼問:“您是什麽人?與霍家關係怎麽樣?與皇後關係怎麽樣?”董忠心下一驚,早聽出蹊蹺,料定張章所謂大事必與霍家有關。


  他忙掏出令牌,麵色凝重道:“我是給事仆射,期門仆射的屬下,簡單說就是陛下的親衛軍。我與霍家毫無關係,我們隻聽陛下一人之命。你要是有什麽重大的事,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直接向陛下奏報。如果事情屬實,你就是首功,陛下定會重重有賞!”


  張章又驚又喜,忙將霍家調兵的事細細敘說。董忠大駭,忙入宮奏報左曹楊惲。楊惲是故丞相楊敞的次子,太史公司馬遷的外孫。當初因為擁立有功,被擢拔為左曹,負責在殿中收尚書奏事,呈奏皇帝,相當於機要秘書。楊惲正準備出宮,突然見董忠神色匆匆,暗暗吃驚。又聽聞霍家要謀反,驚得麵無血色。


  董忠急催促,楊惲驚問:“是誰奏報的?此人現在何處?”董忠急切道:“是一個長安男子,自稱是太皇太後宮裏一個小婢女的表兄!”楊惲大駭道:“這……太皇太後不是霍家的外孫女嗎?莫非……”董忠驚駭道:“左曹,不能再等了,遲則生變啊!現在生死存亡之際,遲一步險一招啊!萬一讓霍家舉事成功,陛下帝位不保,你我也將死無葬身之地!”楊惲倒吸一口涼氣,忙領著董忠去見侍中金安上。


  之前金安上曾檢舉楚王謀反,被病已封官拜爵,擢拔為侍中,侍從左右,可以隨意出入禁中。他是前輔政大臣金日磾的侄子,與金賞都是匈奴人,但為人十分忠誠。聽聞霍家要謀反,金安上驚慌不已,忙請二人待命,自己親自前往求見。


  這時張章瞅見羽林令史高,忙攔下道:“這位差大哥,我有事要入宮覲見陛下,能不能幫我通報一聲?”史高大笑道:“我是陛下的舅父,你有什麽事盡管告訴我。是不是陛下的舊相識?”張章大喜,忙躬身道:“草民見過尊駕!草民……霍家要謀反了!”史高大駭,“有什麽證據?”張章細細奏報,驚得史高目瞪口呆。


  張章催促,史高麵色凝重道:“你隨我入宮!”待入了宮,史高將張章安置在門房,又吩咐宮門禁衛不準霍家人出入宮禁,隨後親自入宮拜見病已。正巧碰上金安上,兩人一起入宮覲見。病已正前往後宮,聽聞史高和金安上求見,直覺不妙,急忙調頭。聽聞霍家要謀反,病已切齒道:“把楊惲和董忠召來!”


  楊惲和董忠忙如見,據實陳奏。病已皺眉問:“張章與長信宮有關?”兩人齊齊點頭。病已陡然明白,暗暗感激。史高急切道:“陛下,不能再猶疑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錯殺不可錯縱!”金安上也附和道:“羽林令說的對,現在是千鈞一發之際,萬不可猶豫啊!”


  病已起身背手,冷笑道:“朕不是猶豫,對他們朕不需要猶豫!朕隻是心疼皇後……傳旨,將霍禹和霍家親貴及其門客全部抓起來,不可錯漏一人!另外,宮門戒嚴,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宮!京城戒嚴,任何人戌正之後不得隨意上街。羽林令、期門仆射負責護衛皇宮,調侍中騎都尉和執金吾率北軍前往平叛!”


  執金吾嚴延年接到旨意,迅速起兵平叛。霍雲兵馬尚未調到宮牆附近,就被張千秋和嚴延年大軍包圍。張千秋揚聲道:“陛下有旨,霍家謀反,天理難容,立刻將霍家親貴和門客全部捉拿歸案!”


  望著四周火把搖曳,霍雲大駭,怒吼道:“嚴延年,你無恥小人!眾人隨我斬殺逆賊張千秋!”張千秋冷笑一聲,大手一揮,四方士兵手拿盾矛列陣逼近,吼聲震天,迅速將霍雲等數千人團團圍住。絞殺半夜,霍雲見大勢已去,不忍受辱,自殺身亡。


  嚴延年迅速領兵包圍霍家親戚府宅,霍山、範明友不忍受辱,也紛紛自殺。嚴延年親自抓捕了少府鄧廣漢、趙平二人,將霍家親信及其家眷全部逮捕。張千秋則領一千兵馬親自包圍了霍家,踹開了霍家大門。見馮子都等奴婢紛紛拿著刀劍阻攔,張千秋揮劍斬殺三人,嚇得馮子都忙跪地求饒。


  胡顯領著霍禹麵如死灰般出了大堂,胡顯幽幽道:“能不能讓我見皇後一麵?這些孩子都是無辜的,陛下當年也曾下詔獄,難道沒有惻隱之心嗎?”張千秋冷笑一聲,“你們霍家犯上作亂,皇後被廢隻是時間問題。再說,把他們送上刑場的難道不是你嗎?你為了一己私心葬送了霍家,葬送了皇後,也連累了上千家,你不覺得羞愧嗎?”胡顯低頭不語,羞愧難當。


  一夜之間,被霍家牽連著上千家,連家眷帶女婢全被抓入廷尉獄。第二日又將在外地的任勝、張朔、王漢和李竟等家族全部抓入監獄,又牽連上千家。一時天地變色,日月無輝。


  第二日皇後成君聽聞霍家全部被抓,驚得麵無血色。婢女塗春燕驚慌道:“殿下,聽說霍山、霍雲和範明友都自殺了,主人、太夫人和其餘人全部被打入死囚。這……怎麽辦啊?”成君無語凝噎,隻覺後悔不迭,當初不該縱容霍家,否則也不至於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成君急忙前往求情,剛出宮就被宦官攔住。其中一個宦官尖著嗓子道:“殿下,您不能出宮。陛下口諭,長秋宮任何人都不得出宮!宮裏所需寫成條呈,由專人送來。”成君大怒道:“本宮是後宮之主,你放肆!”


  “恐怕放肆的是霍家!”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成君嬌軀一顫,抬頭望去,隻見琴棋領著侍女香兒嫋嫋而來。成君氣不打一處來,怒罵道:“賤人!你來看本宮笑話是不是?”


  琴棋淺笑道:“殿下火氣太大了,隻怕這股火是沒地方出了。霍家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主仆婬蕩,驚世駭俗,霍家的笑話還用我看?臣妾來不是為了皇後,而是為了陛下。如果姐姐向陛下求情,陛下必會惱羞成怒;如果姐姐上書請罪,請求依法治霍家眾人之罪,陛下必會寬恕你。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就看姐姐自己了。”


  成君咬牙道:“你為什麽幫我?本宮憑什麽信你?”琴棋回眸一笑道:“臣妾早就說過了,我不是為了殿下,恰是為了陛下。霍家謀反,驚天動地,如果處置,天下人必定指責陛下忘恩負義;如果不處置,朝野無法交代,必使後人效仿。如果姐姐能上書,既保住了陛下名譽,也保住了姐姐皇後之位,望姐姐三思!”


  成君癱坐地上,一時拿不定主意。一邊是母親兄妹,一邊是枕邊愛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塗春燕忙扶起成君,急切道:“殿下,您可千萬不能相信那個小妖精的!太夫人對您有養育之恩,陛下與您隻有夫妻之愛,豈能與太夫人相比啊?如果太夫人被誅殺,您被廢是早晚的事;就算不被廢,陛下也不會再寵幸您!”成君仰天苦笑,霎時淚如雨下。


  塗春燕大駭,苦勸道:“殿下,您要是拿不定主意,奴婢給您說個故事吧!以前太夫人告訴奴婢,春秋時鄭國有個權臣叫祭仲,立了好幾個國君。當時鄭伯對他十分忌憚,於是重用祭仲的女婿,暗中命他殺了祭仲報國。謀劃還沒有施行,就被祭仲的女兒雍姬無意中知道。雍姬左右為難,一邊是丈夫,一邊是父親,不知道該怎麽辦。”


  成君一抹淚水,驚問:“那她最後怎麽辦的?”塗春燕目光透著寒意,“她心裏明白,如果告訴自己的父親,自己的丈夫就會被殺;如果不告訴,死的便是自己的父親。她左右為難,隻好委婉問自己的母親:‘丈夫和父親誰更重要些?’她的母親鏗鏘有力說:‘父親唯有一個,而人盡可夫,無法相提並論。’


  “人盡可夫……”成君喃喃自語,隻覺淚如泉湧。過了許久才幽幽問:“後來呢?”塗春燕低聲道:“她的父親誅殺了女婿。殿下,太夫人是唯一的,您不能袖手旁觀啊!”成君無語凝噎,隻覺天昏地暗,心如刀絞。在一番痛徹心扉的掙紮後,她還是決定提筆寫了一封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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