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絕地反擊
霍春入宮拜訪皇後無果,太夫人胡顯怒不可遏,隻能期望三女兒霍夏能夠有所斬獲。霍夏正入宮拜見太皇太後上官燕,她仗著姨母身份,既不行禮,也不問候,反倒等上官燕請安。上官燕無可奈何,隻能恭敬行禮,坐在下座。
霍夏得意笑道:“燕兒真是知書達理,可惜啊,這要是在平常人家,早該生兒育女了。唉,先帝去世得早,倒讓你守了活寡,真是可憐。要是先帝還在,那該多好!”
上官燕淡然一笑道:“姨母不必擔心,我現在也挺好,有空就看看書,讀讀詩賦,日子也過得舒服。”霍夏捂嘴笑道:“不會是男歡女愛的書吧?”上官燕眉頭微皺,苦笑道:“姨母說笑了,哪有的事?我就是常常讀讀《詩經》和駢賦。”霍夏趁機問:“最喜歡哪一首詩?”上官燕娓娓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霍夏聽得似懂非懂,撇嘴笑道:“你指定是想男人了,對不對?”上官燕粉腮一紅,嬌嗔道:“哪有?姨母再胡說,我就不陪姨母聊了。”霍夏大笑起來,突然麵色一變,小心翼翼道:“現在陛下打壓咱們霍家,你身為太皇太後,可不能袖手旁觀,懂嗎?”上官燕嬌軀一顫,突然明白霍夏入宮的用意,為難道:“陛下不常來,倒是皇後常常見到陛下,為什麽姨母不去稟告皇後,請她出麵?”
說到皇後成君,霍夏笑道:“二姐正勸說皇後,皇後必會出手的。不過隻有皇後出麵還不行,你貴為太皇太後,當年又是你將陛下扶上皇位,他就算不給皇後麵子,也不敢不聽你的。如果你能與成君一起勸說,陛下必定會納諫。”上官燕遲疑許久,隻好暫且應下。
這時病已突然出現,撞見霍夏坐在主座,氣不打一處來。霍夏大駭,慌忙起身,到一旁跪下。病已怒道:“朕之前有言在先,你們還敢對太皇太後無禮,簡直可惡!”霍夏驚得麵色蒼白,不敢吱聲。上官燕忙回護道:“陛下就不要責備姨母了,這裏也沒有外人,是我執意讓姨母坐在主座,不是她有意所為。”
病已知道太皇太後在袒護霍夏,隻好給太皇太後麵子,將霍夏斥逐出宮。上官燕趁機道:“陛下,你來是不是有什麽事?”病已歎氣道:“朕打算更換長樂宮衛尉,升右將軍為大司馬,特來征求太皇太後的意見,他們畢竟都是您的親人。”
上官燕淡然一笑道:“本宮不在前朝,還是陛下做主吧,本宮沒有意見。陛下放心,無論何時,本宮都會站在陛下這一邊。”病已長歎一聲道:“太皇太後仁慈善良,必有善報。許多事,朕也無能為力,望太皇太後見諒!如果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還望太皇太後及時指出,朕必定更正。”上官燕聽出病已言外之意,嫣然一笑道:“陛下放心,許多事本宮有分寸,不會給陛下惹麻煩。今生今世,惟願陛下福壽安康,本宮就心滿意足了。”
病已心神一顫,起身道:“時辰不早了,不耽誤太皇太後午休,朕會常來請安。”上官燕起身相送,一直送到殿外,目送病已離去,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她想起了《論語》裏一句話,不禁喃喃自語:“樂而不婬,哀而不傷……”
霍夏匆匆從宮裏出來,回報胡顯,胡顯怒道:“這個劉病已,淨跟咱們霍家過不去,可惡!你們也是不爭氣,在宮外放肆就罷了,怎麽能跑到宮裏放肆?”霍夏捧杯的手還在顫抖,驚慌解釋道:“娘錯怪我了,都是燕兒讓我坐在主座,沒有她的允許,我哪敢?”胡顯怒目圓睜道:“就你這點道行也想騙我?你還差遠了!唉,現在隻能靠老四、老五和老六了。”
傍晚時張安世妻子勸說張安世上書幫霍家一把,張安世歎氣道:“朝廷的事你不要摻和,現在不比從前,陛下對霍家是忍無可忍了。這些年霍家做了不少驚天動地的事,上次陛下召開禦前會議,丞相魏相給霍家搜集了十宗大罪,且樁樁件件不是僭越之罪,就是大不敬之罪。我跟你明白說吧,沒有陛下準許,丞相絕不敢這麽做。這次很明顯霍家挑戰了陛下的底線,你要知道毒殺皇後和公然殺害陛下欽使,這是多嚴重的事。我可以這樣說,霍家的好日子到頭了!不管將來陛下如何處置霍家,咱們都不能摻和。”
這時杜延年的妻子也在勸杜延年,杜延年猶疑不決,望著搖曳的燭火,無奈搖頭道:“現在陛下對我時而親近,時而疏遠。或許在陛下看來,我與霍家有剪不斷的聯係。其實確實如此,當初大將軍對我委以重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霍家陷入深淵。無論如何,我都會盡一份力。即便陛下誤解我,我也不能不報大將軍湧泉之恩。你回複霍冬,我會盡力,隻不過霍家能不能渡過危機,不在陛下在霍家。”
杜延年願意出手相助,金安上卻不肯。金安上望著金賞道:“堂兄,自古忠孝難兩全。伯父當年是輔政大臣,曾與大將軍霍光一起輔佐先帝。他一生忠貞不二,雖然是匈奴人,卻侍君如父,所以一門榮耀。如今堂兄與霍家攀了親戚,更該忠心不二,否則夾在陛下與霍家之間或左右逢源,遲早敗亡。恕我直言,霍家好日子已經到頭了,他們膽敢毒殺許皇後,陛下豈能輕饒?霍家自知罪孽深重,謀反是遲早的事,所以陛下才會提早防範。”
金賞大駭,“陛下……要株連霍家三族?”金安上搖頭道:“我隻是猜測,堂兄不必焦慮。不過,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霍家如果謀反,嫂嫂豈能袖手旁觀?到時候陛下必然震怒,大手一揮,你們一家都會被誅殺。堂兄,我勸你一句,長痛不如短痛,盡快與霍家徹底斷絕關係,否則你的兩個孩子性命難保。”金賞愁眉道:“兩個孩子才五六歲,我……唉,我不能這麽做。”
金賞回到府宅,霍思急切問,金賞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望著愛妻孺子,金賞突然摟著妻子痛哭。霍思直覺不妙,沒敢多問。
霍山趁夜拜訪禦史大夫丙吉,丙吉早知霍山來意,無論霍山說什麽,他總是笑著附和,卻不輕易表達觀點。霍山見他圓滑,隻好起身道:“還望禦史大夫在陛下麵前多美言幾句,當初如果不是大將軍,也沒有陛下的今日,現在過河拆橋,恐怕會遭天下人非議。再者,就算不談當年的功績,這些年霍家也為朝廷出力不少,沒有功勞總有苦勞,陛下不能鳥盡弓藏啊!何況皇後、太皇太後都是霍家人,陛下這麽做,會讓人有機可乘,借機攻擊皇後和太皇太後,這是取亂之道,不是治世良策。還望禦史大夫善加規勸,切勿中了奸人離間之計!”
丙吉大笑道:“既然話說到這份上,那我不得不說兩句。第一,這些年霍家為朝廷做了不少貢獻,大將軍有定策安邦功,陛下深為感激,為霍家封官拜爵,右將軍為博陸侯,光祿勳明友加封關內侯,閣下為樂平侯,令弟為列侯,四位侯爵,天下仰慕。陛下又納大將軍之女為婕妤,後封皇後,隆寵冠絕後宮。又賜霍家子弟奉朝請,霍家親貴都可以入朝議政,古今罕見。說實話,這些年陛下賞賜給霍家的珍寶財物隻怕右將軍餘生也未必能數得過來。這恐怕不是忘恩負義吧?”
霍山無言以對,暗暗低頭。丙吉繼續道:“第二,這些年霍家犯了多少事,你們自己恐怕也數不過來吧?小罪不提,我隨便說幾條,僭越修陵、毀壞茂陵風水、圈禁平民守靈、私闖上林苑、派倉頭奴上朝、僭越建造殿宅、私闖禁宮、扣押奏疏、侮辱朝臣、毀壞國法等。唉,說實話,如果不是陛下寬容,霍家早就被滅三族了!如今陛下隻降職,實在是對皇後偏寵,對霍家偏愛,你們應該感恩。如今霍家親貴雖然被降職,但陛下與皇後夫妻情深,隻要你們安分守己,重新重用是遲早的事。”
聽丙吉一席話,霍山汗流浹背,羞愧難當。回報胡顯,胡顯怒罵道:“這個老雜毛,當年如果不是他蠱惑,大將軍也不會擁立劉病已!可惡!咱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霍禹歎氣道:“還有少府宋畸、前將軍韓增、後將軍趙充國、左曹楊惲、典屬國蘇武等人沒有表態,後母稍安勿躁。”
不久霍雲、鄧廣漢、趙平、張朔、王漢等人齊齊回報,個個愁眉不展,唯獨霍雲大笑。胡顯大怒,咒罵道:“這些挨千刀的,當初咱們霍家如日中天,他們連大將軍府門都進不來,現在看咱們衰敗了,個個落井下石,我詛咒他們不得好死!”
霍禹詢問該如何辦,胡顯咬牙道:“太皇太後、太仆、前將軍都答應要替咱們出頭,就讓他們先趟一趟渾水,咱們看情況再說。備車,我親自入宮見皇後。”
翌日,成君聽聞母親親自入宮,趕緊命人準備一番。胡顯麵色難看,始終一個笑臉沒有。成君小心翼翼伺候,不敢多嘴。胡顯屏退左右,陰陽怪氣道:“你現在翅膀硬了,不再需要霍家了,是不是?當初我費盡心機把你扶上皇後寶座,你現在嫁了君郎忘了娘,我怎麽就生出你這樣的白眼狼?當初你爹扶劉病已上位,他現在過河拆橋。你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狼心狗肺!”
成君大駭,慌忙跪地道:“娘息怒,這裏是後宮,您千萬別失言,這是滅族大罪!”胡顯不屑一笑道:“如果霍家都死絕了,能換來你皇後之位穩如泰山,我們成全你。但看劉病已這樣,他遲早廢了你!唯有霍家如日中天,他才不敢動你,你明不明白?”成君歎息道:“娘要是安分守己,女兒的位子永遠沒人能動。過幾年等我有了孩子,你們還能被重用,為什麽非要現在與陛下死杠?”
胡顯冷笑道:“我算是看透了劉病已,他就是想獨攬大權!咱們霍家在朝中勢力滔天,礙了他的眼,他必要剪除霍家在朝中的勢力!至於你,你就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牽製霍家的棋子。他要是真心對你好,為什麽後宮人人都有孩子,唯獨你沒有?必然是他動了手腳,讓你懷不上孩子!”
成君驚懼萬分,上前抓住胡顯手道:“娘有什麽證據?”胡顯反手握住成君玉手道:“這還用證據嗎?當初你嫁入皇宮,受的恩寵最多,為什麽所有人都懷上了,唯獨你沒有懷上?”成君皺眉道:“思瑤姐姐也沒有……”胡顯擺手道:“別打岔,你聽我說,當年陛下日日臨幸,我又讓春燕給你燉了許多補身藥,你一點動靜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成君愁眉道:“女兒那時才十五歲,太小了。”胡顯狐目一瞪道:“你現在都二十了,人家十四歲就懷上了,你就是死腦筋!”
想起往事,成君也逐漸迷糊了。這些年論恩寵,她冠絕後宮,就算是所有人都加起來,也沒有她得到的滋潤多。可不知道為什麽,肚子一直不爭氣,連點動靜都沒有。她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畢竟後宮眾嬪妃大都懷孕了。可如今聽胡顯一分析,又逐漸糊塗了。她不願懷疑病已,細細思忖,暗暗認定是張琴棋和王思瑤在暗中搗鬼。
成君目光透著寒氣,切齒道:“陛下對我寵愛最多,絕不會是陛下。這些年後宮中隻有兩個人與我不對付,一個是張婕妤,一個是王婕妤。張婕妤的可能性最大,與她最親近的王婕妤也沒有子嗣,必是她從中搗鬼。當初我讓人給她下了房中藥,沒想到這賤人竟然暗下毒手,讓我絕嗣,簡直蛇蠍心腸!”
胡顯忙附和道:“所以咱們霍家這杆大旗更不能倒!否則張安世、張千秋、張延壽、張彭祖,再加上那個張霸,他們張家就會取代咱們霍家的位置。一旦霍家衰敗,陛下定會扶持張婕妤取代你的位置!你別忘了,她有一個兒子,而且是陛下最疼愛的兒子,將來隨時會取代太子的位子!到那時,你可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成君怒目道:“這個騷狐狸一直勾引陛下,說不定暗中說了我許多壞話,她想當皇後,下輩子吧!娘放心,我會去向陛下求情,不管如何,咱們霍家不能倒!不過,如果陛下執意打壓霍家,女兒希望娘和大哥能保持冷靜,千萬別上了別人的當,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相信隻要我還在皇後的位置上,霍家早晚會重新振興!”
胡顯嘴上答應,心裏卻十分不屑。她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如果病已執意打壓霍家,她暗暗發誓,必會以牙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