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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十宗大罪

  霍家親貴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連右將軍霍禹也一頭霧水,唯獨太夫人胡顯和家奴馮子都心裏清楚。


  胡顯命眾人落座,掃了一圈,皺眉道:“你妹婿駙馬都尉金賞為什麽沒來?”霍禹一驚,無奈道:“後母息怒,金賞臨時有事,所以沒來。不過六妹替他回來了,也算是他來了。”胡顯冷哼一聲,心裏暗罵。


  期門仆射霍雲急問,胡顯怒目一瞪,對他恨得牙根癢。隨後揚聲道:“這次把你們都請回來,是我的新宅快建成了,請你們來分享喬遷之喜。另外,你們都記住,今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緊緊握住兵權,隻要兵權在手,無人能動你們。”


  眾人齊齊應聲,個個心驚,都覺得好像有大事要發生一樣。唯獨霍雲仗著武力不俗,又有祖上功名,渾然不懼。霍禹命霍山招呼眾人入席,又讓夫人招呼諸位妹妹,自己留在堂上聽從吩咐。


  胡顯憂心道:“禹兒,你也記住了,今後咱們霍家就全靠你了,一定要多留意宮裏的動靜,尤其是陛下的動靜。另外,跟你幾個妹妹私下說一聲,讓她們常入宮看望皇後,多聯絡感情。”霍禹心下暗驚,總覺得有些蹊蹺。


  待他走好,胡顯吩咐馮子都幾句,馮子都恭敬點頭,快馬出城。連夜來到青州甾(zi)川國,直奔甾水旁一處偏僻處。這裏距離淳於衍的家鄉齊郡臨淄(zi)隻有一水之隔。


  見馮子都前來,淳於衍大駭,慌忙跪地。馮子都命兩個侍衛守在外麵,親自入屋與淳於衍密談。見淳於衍心驚膽戰,馮子都大笑道:“你怕什麽?”淳於衍結巴道:“貧婦擔心……擔心朝廷追查當年的事。”馮子都陰笑道:“你既然害怕,為什麽不一死了之?這樣還能保全你的丈夫和孩子,怎麽樣?”淳於衍又驚又俱,不敢抬頭。


  見她一言不發,馮子都冷笑一聲,四下觀望,“你的丈夫和孩子呢?”淳於衍一愣,“都在田裏忙著,我正要給他們送飯去。”馮子都聽出她話裏意思,起身道:“我也該回去複命了,臨來之時,太夫人托我給你帶句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隻要保守秘密,大家都能平安無事,否則毒殺皇後可是滅三族大罪!”淳於衍心驚膽戰,忙應聲。送走了馮子都,更是坐立不安,不停出神。


  馮子都回奏胡顯,胡顯這才長舒一口氣,幽幽道:“果然是空穴來風!說許皇後是中毒身亡的消息一定是許家放出的,想試探試探咱們。哼,雕蟲小技,豈能瞞我?今日該是老二入宮看望皇後的日子了。隻要與皇後保持聯絡,咱們就能掌握宮裏的一舉一動,事事就能提前掌握,不至於被人一網打盡。”馮子都諂笑道:“太夫人放心,隻要有皇後在,無人能撼動霍家,您就放心吧!”


  日上三竿時,霍家次女霍春入宮了。她的丈夫正是長樂衛尉鄧廣漢,二人育有一子。霍春直奔長秋宮,與霍成君姐妹情深,無話不談。成君領著霍春前往長信宮拜見太皇太後上官燕,霍春十分傲慢,不肯下跪,又扶起成君道:“燕兒還得喊你一聲小姨母,你怎麽能下跪呢?”成君堅持下拜,笑道:“我是陛下的妻子,當然得遵從陛下的家規。”


  上官燕見場麵尷尬,早起身,不敢受禮。待成君起身,再上前跪拜二人。霍春笑道:“這才對嘛,咱們是長輩,燕兒是晚輩,不能亂了輩分,反正陛下不在,不必講皇家規矩。”霍春更是一屁股扭身坐在了上官燕位置上,呼來喝去。上官燕知趣在下座落座,沒有一句怨言。


  後來霍夏、霍秋、霍入宮,同樣傲慢無禮,不肯下拜。唯獨霍家六女霍思為人謹慎,知書達理,與霍成君一同下拜。霍思是駙馬都尉金賞的妻子,也是輔政大臣金日磾的兒媳。她為人寬和,懂得謙讓,所以霍成君自幼最喜歡與她一起玩耍。


  後數日霍春再次入宮時,依舊不拘禮節,坐在主座。恰巧病已來長信宮請安,見成君婢女塗春燕守在殿門外,心知皇後也來了。塗春燕大駭,慌忙入殿稟報,結結巴巴道:“陛下……陛下來了!”


  霍春大驚失色,正要起身,隻見病已早已踏入大殿。她慌忙下拜,麵色蒼白。成君見病已臉色難看,也心下一驚,匆忙跪拜,心裏思忖著如何解釋。病已扶起成君,上前向太皇太後請安。上官燕不敢受禮,忙上前扶起病已。唯獨霍春跪在地上,無人招呼,額頭冒冷汗。


  病已小聲道:“太皇太後,我扶您落座!”上官燕欣然一笑,緩緩伸出玉手。見病已扶著上官燕往主座步來,霍春大驚,趕緊退到一旁,重新下拜。成君疾步上前與病已一起攙扶上官燕,盡婦人禮。見她有禮有節,病已沒有責備,反倒回身望著霍春道:“這是長信宮,不是霍家,豈能亂了禮數?”霍春大駭,忙請罪。成君擔心病已處罰她,也急忙請罪。病已擺手道:“看在皇後的麵子上,朕不予追究,但今後不允許再出現這樣的事,否則朕絕不寬恕。都下去吧,朕與太皇太後有事要商議。”


  成君忙扶著霍春出殿,霍春早已嚇得腿軟,在眾人攙扶下離了宮。待二人走後,病已在旁邊落座,笑道:“太皇太後,您的母親和弟弟找到了。她們現在正躲在窮鄉僻壤,隱姓埋名,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朕這次來,想問問您的意思,要不要把他們接回來?”上官燕早已淚濕眼眸,輕輕拭淚。


  病已忙遞上龍鳳手巾,歎氣道:“其實她們過得很辛苦,隱姓埋名躲在小地方,沒有登記在冊就分不到田地,也無法買賣房屋,隻能自己搭建,砍柴為生,再自己墾荒。朕已經知道他們的住處,不過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行蹤已經暴露。不過您放心,朕已經打了招呼,沒有朕的旨意,下麵的官員不會抓他們歸案。不知道您的意思是?”


  上官燕攥著手巾,搖頭道:“現在把他們接回來,萬一霍家把我弟弟抓起來,母親會痛不欲生,算了,還是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病已皺眉沉思,這件事確實不好辦。霍家長女是上官桀的兒媳,當年上官桀謀反,大將軍霍光隻是赦免了自己的女兒,並沒有赦免外孫。如果將二人接回來,霍家必會趁機發難,那時候局麵又將膠著。病已思慮許久,苦笑道:“既然太皇太後不肯,那朕替您給他們一個恩典,讓他們能過得無憂無慮。”


  上官燕感激莫名,淚中帶笑。待病已走後,突然想起忘了還他手巾,忙疾步出殿。望著遠處病已側麵,突然想起了畫卷。展開畫卷細細凝望,隻覺心神一顫,仿佛失了魂般。夢裏幾度纏綿,醒來相顧無言。或許隻有在夢中,她才能忘了世間的倫理束縛,與自己愛的人長相廝守。


  霍春回到霍家,一直冷汗直冒。胡顯驚問,霍春便把宮中險事細細敘說。胡顯不屑一笑道:“放心吧,陛下不能把你怎麽樣!要是沒有你爹,他劉病已能坐上皇位嗎?他要是不懂感恩,休怪咱們不客氣!”


  病已正在清涼殿召見眾人,分別是嶽父京輔都尉許廣漢、舅父侍中史高、叔父右輔都尉許延壽、侍中許舜、張千秋、丞相魏相、禦史大夫丙吉、給事中梁丘賀、侍中金安上等人,謁者蕭望之負責殿門把護。


  病已環顧眾人道:“如今已經是仲夏,朕聽到一個消息,有人謠傳許皇後是被人毒死的。這件事你們怎麽看?”許廣漢先是一驚,隨後淚流滿麵,痛不欲生。許延壽、許舜忙一起勸慰,許廣漢這才抹去眼淚,起身道:“陛下,我女兒死得不明不白,微臣早就懷疑是被人害死的。微臣求陛下為她討回公道!”許廣漢撲通一聲跪倒地上,躬身下拜。病已驚駭,忙上前扶起許廣漢,憂心道:“兩位叔父,請把國丈扶到偏殿休息。”


  待許延壽、許舜扶著許廣漢離開後,病已麵色凝重道:“你們都看到了,也都聽到了,說說你們的看法。朕事先說一句,朕沒有預設立場,你們都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揣摩朕的意思。另外,言者無罪,不管你們今日說什麽,出了這個大殿,不會有人傳出去。今日能被請來的,都是朕的心腹,也都是忠勇多智之人,朕就是要聽聽你們的意思。”


  舅父史高搖頭道:“如果真有人要暗害皇後,必然是與皇後有深仇大恨或者利益衝突之人。許廣漢當初是暴室嗇夫,暴室屬掖庭,是宮中織作染練的地方,也可以關押有罪的嬪妃及宮中有病的婦人。如果非要說得罪人,這個職位是最得罪人的職位。不過聽聞許廣漢為人老實,很少與人發生口角,就算對待犯罪嬪妃也以禮相待,沒聽說有人對他有怨言。那就隻剩下利益衝突了!”


  叔父張千秋接著道:“而朝中誰能與許家有利益衝突?許廣漢當時擔任京輔都尉,隻有前京輔都尉與他有利益衝突。不過前京輔都尉已經被擢拔為南陽太守,應該不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段,與許家玉石俱焚。如果不是與許廣漢,那就隻剩與許皇後有利益衝突。不過許皇後賢良有德,當時宮中隻有王婕妤能與皇後爭寵,而無論是許皇後,還是王婕妤,都不是喜歡爭寵之人。何況許皇後去世後,王婕妤替她養育兩個孩子,這份情誼應該不會是凶手能做出來的。果真如此的話,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這時叔父許舜疾步入殿,接著道:“陛下,微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病已皺眉道:“但說無妨,這裏都是自己人,沒有人會去告密!”許舜點頭道:“剛才張千秋說到了隻剩一種可能,其實在微臣看來,是隻剩一個真相!陛下請細想,當日皇後與陛下夫妻情深,對誰威脅最大?或者說皇後去世,對誰最有利?”


  病已一驚,故意問:“莫非你是指王婕妤?”許舜搖搖頭道:“不,微臣說的是誰接替了皇後的位置,誰的嫌疑就最大!”眾人紛紛一驚,許舜繼續道:“此人為什麽要害死皇後?因為皇後擋住了她的晉升之路,所以必要除之而後快。如果她沒有機會成為皇後,是絕不會冒著滅三族的風險毒害皇後!有這種能力,有這種訴求,又實現了這種願望,成為最大的受益者,隻有一人!”


  眾人沉默不語,病已詢問丞相,魏相緩緩掏出奏章,鏗鏘有力道:“陛下,微臣搜集霍家十大罪狀,請陛下禦覽。”病已擺手道:“不必呈奏,你隻管讀來!”眾人紛紛吃驚,豎耳靜聽。


  隻聽魏相念道:“故大將軍光為國定策安邦,立有不世之功。然其子孫狂妄無極,毀壞綱紀,亂我大漢,犯罪十宗!罪一,僭越修陵。陛下已賜大將軍以天子禮儀安葬,不料霍氏狂妄,私自為大將軍修建神道,建三出闕,實為僭越之罪。罪二,修建陵墓超出規製數倍,毀壞茂陵風水,是對先帝大不敬,此為僭越之罪!罪三,圈禁平民、婢女為大將軍守靈,實是僭越之罪!罪四,霍雲多次無故稱病不朝,派倉頭奴擾亂朝廷法紀,是對陛下大不敬,此是僭越之罪!罪五,霍雲私闖上林苑,且多次違法亂紀,此乃僭越之罪!”


  眾人個個心驚,這僭越之罪,隨便一條都足以滅族。數條僭越之罪加起來,足以滅三族。人人歎息,豎耳靜聽。


  魏相接著道:“罪六,霍山領尚書事,卻私自扣下夏侯勝奏疏不報。有利於自己的就上奏,不利於自己的就打壓,乃為僭越之罪!罪七,霍光夫人胡顯違規建造殿宅,僭越修造乘車,且裝飾多觸犯皇家威儀,乃是僭越之罪!罪八,霍家兒女多次在宮禁時闖入皇宮,視為私宅,隨意出入,有大不敬之罪,更是僭越!罪九,霍禹縱容家奴毀壞國法。其奴婢馮子都欺辱韋丞相,又闖入微臣家門,侮辱朝廷命官。且多次私釀假酒,危害百姓,擾亂市場。還有受賄和試圖賄賂廷尉,擾亂朝廷綱紀,此為大逆不道。罪十,太夫人胡顯與家奴馮子都婬亂,傷風敗俗,公然給故大將軍臉上抹黑,使皇後和陛下名譽受損,實是罪大惡極!其餘霍家子弟踐踏農田,收取賄賂,欺上瞞下,結黨營私等罪就不用一一列舉了!”


  十宗罪一出,眾人紛紛沉默,或許是太震撼,或許是感到棘手,又或許是眾人都在猜測病已的態度。病已也沉默不語,暗暗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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