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故技重施
王思瑤、衛文君正陪太子看病,琴棋疾步而來,關切詢問。思瑤細細敘說,成君聽得眉頭緊皺。事情牽涉太皇太後,成君心裏清楚,這件事背後必然是霍家在暗中策劃。她惡狠狠怒視婢女塗春燕,塗春燕低頭不敢直視。
琴棋搖頭道:“太皇太後為人和善,必不會加害太子,姐姐放心,依我看太子應該隻是吃壞了肚子。你放寬心吧!”思瑤勉強露出一絲苦笑,突然低聲問:“陛下怎麽樣了?”琴棋拉著她到一旁低聲道:“姐姐放心,陛下在我和皇後的照顧下,已經好轉。隻不過暫時病情還沒有徹底好轉,姐姐耐心再等幾日。”
這時太醫丞麵露喜色道:“稟皇後、諸位娘娘,太子隻是吃壞了腸胃,沒有大礙,待我和諸位侍醫開些藥,很快就會好轉。”思瑤長舒一口氣,抱起劉奭,先向皇後拜別,隨後與眾人話別。衛文君前往護送,琴棋親自送到殿外。
臨走時,思瑤與琴棋低語幾句,思瑤關切道:“陛下就托付給妹妹了,好好照顧夫君。”琴棋也囑咐道:“姐姐,太子是陛下的血脈,也是你的依靠,一定要看好了。這次雖然事情牽涉太皇太後,但我相信她是一片好意,否則太子早沒命了。望姐姐千萬別怪罪她!”思瑤淚濕眼眸,笑著點頭。
送走了眾人,琴棋回稟病已道:“哥哥,太子已經沒有大礙,你不必擔心。有思瑤姐姐在,太子不會有事的。至於這次的事,我覺得或許是個巧合,總之未必是壞事。經過這次事之後,無論是姐姐,還是太子,都會更加小心謹慎。這大概就是因禍得福吧!”
病已招招手,低聲詢問,琴棋隻好如實上奏。病已眉頭緊皺,一言不發。他心如明鏡,太皇太後雖然與霍家有剪不斷的牽絆,但病已相信她沒有歹心。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或許是因為她眼神流露出的善意,或許是緣於她淒慘的身世,又或許是因為她隻言片語的關切。病已囑咐道:“派人給太皇太後送一樣東西。”
琴棋一驚,急問。病已娓娓道:“西域曾進獻一個藍色虎魄,狀如飛燕。你派人把它送給太皇太後,隻需要告訴她這叫虎魄即可。”琴棋欣然點頭,立刻派侍女香兒前往長信宮。
上官燕接到錦盒,詫異問:“陛下安然無恙了嗎?”香兒不敢透露,隻是道:“這是陛下贈給太皇太後的,陛下說了,這東西名叫虎魄。”上官燕心神一顫,突然思緒紛飛,想起了許多事。虎魄並非稀奇物,她當初被冊立為皇後時,沒少見過,自然知道虎魄的來曆、寓意和功效。
傳說虎魄是老虎的魂魄化成,也有人說是老虎的眼淚。其實《山海經》記載虎魄名為遺玉,是鬆枝先經過千年化成茯苓,再過千年才化成。它有一種奇異的香氣,具有安神定性的功效,又能夠驅邪避災,是鎮宅之寶。上官燕望著形似飛燕的虎魄,喃喃自語道:“虎魄……老虎的魂魄……我明白了,原來陛下是這意思。希望陛下早日康複,無病無災!”
琴棋親自為病已抓藥、煎藥、喂湯,事無巨細。成君自幼沒有碰過這些東西,每次想要幫忙,常常幫倒忙,最後也隻好站在一旁邊看邊學。待她學會,病已的病情已經好轉。
病已小聲問:“南軍和北軍有沒有動靜?”琴棋搖搖頭。病已忙喚來給事中梁丘賀,梁丘賀恭敬道:“陛下放心,南軍和北軍都嚴密防守宮城和京師,陛下請放心!”病已皺眉問:“東宮是誰在護衛?三輔兵馬呢?”梁丘賀笑答:“陛下放心,東宮是太子太傅在護衛,三輔兵馬都嚴陣以待。現在的京城固若金湯,誰要是敢肆意妄為,必定灰飛煙滅!”病已這才放心。
梁丘賀近前低語:“陛下,是時候召集丞相等人,安天下民心。否則謠言四起,隻怕不利於京師穩定。”病已讚歎道:“給事中說的對,立刻召丞相、大司馬、右將軍、衛尉、宗正、廷尉、執金吾等人前來。”
不久丞相魏相、車騎將軍張安世、右將軍霍禹、衛尉範明友、宗正劉德、廷尉於定國、太仆兼執金吾杜延年等齊聚禦前。眾人畢恭畢敬,個個一頭霧水。
病已抬手道:“賜坐!”眾人紛紛落座,病已接著道:“朕隻是身體微感風寒,沒有大礙。你們執掌各部,要盡心竭力,不可懈怠。丞相總掌朝廷樞機,要擔起大任。大司馬、右將軍,你二人執掌天下兵馬,凡遇大事,不得先斬後奏。衛尉掌南軍,執金吾掌北軍,你二人護衛京師和宮禁,不得私自調兵,無朕旨意,任何人私調兵馬皆視為叛逆!廷尉負責決獄斷刑,萬不可懈怠。宗正暫時代朕監督眾人,賜節,遇事可先斬後奏!”
眾人齊齊跪拜。魏相鏗鏘有力道:“陛下,微臣定不負陛下重托!”眾人齊齊高呼:“定不負陛下重托!”
霍禹麵色凝重,心情也更為沉重。臨出宮時,成君婢女塗春燕近前道:“主人,計劃失敗,現在太皇太後已經不中用了!”霍禹眉頭緊皺,拂袖而去。
回報後母胡顯,胡顯大怒道:“一個小小的娃兒都對付不了,燕兒真是沒用!看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這件事還得咱們自己下手!”霍禹大驚,“後母,您要誰下手?”胡顯冷笑道:“當然是你妹妹,難道讓你去嗎?她貴為皇後,就算太子再不情願,每日也得去請安;就算太子再防備,也不敢懷疑皇後。”
霍禹驚駭道:“萬一出事了,查到了妹妹頭上,那該怎麽辦?”胡顯奸笑道:“不怕,到時候如果查到了皇後宮裏,讓春燕出來頂罪!”霍禹撓頭道:“這是滅族大罪,她一個婢女怎麽會心甘情願頂罪?”胡顯嘿嘿一笑,“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她當初入胡府就是被賣為奴婢,如果能滅了全族,她還得感謝我!這些年不是跟著我,她哪來的榮華富貴?你放心,她會心甘情願替皇後頂罪的。”
雖然胡顯說得輕巧,但霍禹依舊擔心。何況就算病已饒過成君,也必會對長秋宮深惡痛絕,又怎麽可能會再度寵幸成君?霍禹憂心忡忡道:“後母,現在皇後沒有子嗣,就算弄死了太子,咱們也得不償失。不如等皇後有了子嗣,再下手不遲!”
胡顯大怒道:“你就是膽小如鼠!你是霍家唯一的子嗣,你怎麽就沒有得你爹一絲真傳?你爹當年連君王可以廢黜,你怕什麽?就算天塌了,有太皇太後和皇後在,誰能拿你怎樣?趁霍家手握大權,先除掉太子,將來等成君有了兒子,承繼了大位,沒有人敢舊事重提!否則再等幾年,太子羽翼豐滿,心智健全,就算是下毒也未必能成功。你也不想想,等太子羽翼漸豐,陛下必會先替太子鋪路,到時候咱們霍家是皇後的娘家,也就成了太子的眼中釘,陛下的肉中刺。就算你不動手,他們也會先下手。”
霍禹恍然大悟,宛如醍醐灌頂,慌忙道:“後母說的是,兒子糊塗!一切聽後母的,請後母吩咐,兒子必定竭盡全力!”胡顯大喜,拍拍霍禹道:“這才是咱們霍家的好男兒!明日我親自入宮去見皇後,順帶看望陛下。這件事得盡快施行,若是等陛下好轉,一切就不好下手了!”
翌日胡顯親自入宮拜見皇後,又探望病已。成君大喜,留胡顯在宮中用膳。席間胡顯歎氣道:“如今陛下病重,太子更為重要,滿朝文武都想巴結未來的新君。如果陛下不幸,到時候太子就是大漢的當家人,你就是太後。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太子即位,你該怎麽辦?霍家該怎麽辦?”
成君大驚,“母親,您再說什麽?什麽怎麽辦?女兒是皇後,太子就算承繼大位,也得尊我為太後。難不成他想尊王婕妤?”胡顯憂心道:“女兒啊,你才二十歲,太子已經八歲了,十年後太子十八歲,你才三十歲。那時候深宮大院,他如果欺辱你,你該怎麽辦?”成君臉色一紅,羞嗔道:“母親,您在說什麽?怎麽可能呢?奭兒是王婕妤一手帶大,陛下也常常教導,他是個孝順的孩子,隻是有些怯懦。”
胡顯見勸不動她,眼神暗遞,塗春燕欣然點頭。待胡顯走好,塗春燕小心翼翼道:“殿下,您與太子是死仇,萬萬不能心慈手軟啊!”成君大驚道:“什麽死仇?這話什麽意思?”塗春燕便將當初如何毒殺皇後許平君的經過細細敘說,驚得成君麵色蒼白,跌坐榻上。雖然她早就猜到這件事與霍家有關,但乍聽之下,仍然十分震悚,甚至是毛骨悚然。
塗春燕趁機勸慰道:“皇後殿下,這件事就算陛下不提,將來隻要太子即位,那個王婕妤一定會煽風點火。如果太子趁機追查,太夫人和霍家就徹底完了。隻有除掉太子,才能保住太夫人,保住霍家!將來殿下的子嗣繼承了大位,太夫人就可以安享晚年了。殿下是太夫人最寵愛的女兒,您也不想看著太夫人被斬首棄市吧?”
成君嬌軀一顫,刹那間淚如雨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或許是因為猜到了母親的結局,或許是感慨與病已之間糾纏不清的恩怨,又或許是對將要毒殺病已孩子感到愧疚。成君淚中帶笑,笑中帶著苦澀,“為什麽會這樣?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寧願不入宮,寧願從沒有遇到陛下,寧願孤獨終老……”想起悠悠往事,不禁黯然傷懷。
那一年,霍光六十大壽,病已親臨霍家。彼時,他才二十一歲,風華正茂,風度翩翩。成君不經意間望見病已,宛如驚鴻一瞥,讓花季少女的她心神蕩漾。詢問婢女,這才知道原來眼前人就是封自己為婕妤的劉病已,也是未來自己的丈夫。不知不覺笑上眉梢,她暗暗立下誓言,將來一定要做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與自己的愛人攜手相伴一生。
不經意間與母親胡顯提及,希望與自己的愛人生死不離。胡顯邊為她梳著辮子,邊笑道:“你個傻丫頭,你隻是婕妤,沒有陛下旨意,你是不能進陛下陵墓的。唯有皇後才能與陛下生死同穴,唯有皇後……你想當皇後嗎?”成君高興得如米花團,“當然想嘍,誰不想與自己相愛的人攜手相伴一生呢?隻是,我聽說已經有個皇後了,陛下能同時封兩個皇後嗎?”胡顯大笑道:“當然不能,不過……如果她死了,那就不一樣了。”
成君嬌軀一顫,從銅鏡中望見那奸詐而陰險的笑容,不禁心下一驚。沒想到不到半個月,皇後許平君就駕崩了。更沒想到幾年後,霍家會與皇權結下如此深的孽緣。
如今回想起來,成君暗暗心驚,喃喃自語道:“難道還要再殺人嗎?將來我怎麽麵對陛下?”塗春燕趁機道:“殿下,太夫人的生死就在殿下一念之間,咱們如果不動手,將來太子即位,必然會複仇!咱們得先下手為強,否則必然遭殃!”成君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卻什麽都沒說。塗春燕嘿嘿一笑,緩緩告退。
翌日太子劉奭到長秋宮向皇後請安,成君望著柔弱而善良的劉奭,暗暗皺眉。婢女塗春燕趁機端出青色李果、林檎、柰(nai)子、柑桔等,笑道:“這是皇後賜給殿下的,請殿下品嚐!”劉奭忙跪謝,正要品嚐,兩個保母紛紛阻攔。
塗春燕怒道:“難道皇後會害殿下嗎?”保母驚慌跪地道:“皇後饒命,這都是陛下的旨意,我們不敢抗旨。”塗春燕一時語塞,回頭望向成君。成君冷笑道:“本宮是陛下的皇後,連陛下都是我父親扶上位的,你們以為隻有陛下能殺得了你們嗎?如果再不退下,本宮立刻就能要了你們的狗命!”二人大驚失色,卻不敢動彈。
劉奭見形勢不對,慌忙起身道歉,“都是孩兒不對,與兩位保母沒有關係。孩子多謝母後賜食!”劉奭伸手拿起柑橘,剝皮吃瓤,滿臉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