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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患難見真情

  見眾嬪妃跪地不起。皇後霍成君一時沒了主意。論年齡,七人之重她最小;論入宮時間,眾人也都比她入宮早;論病已寵愛,她雖然曾冠絕後宮,但如今眾人雨露均沾,寵愛都比不上張琴棋;論子嗣,她更是最差的一個。成君思前想好,無奈道:“都起來吧,本宮不是無情之人,隻是擔心陛下安危,所以命人在殿外阻攔。既然諸位姐姐都是真心為陛下,都隨本宮入殿吧!”


  琴棋大喜,忙起身入殿。王思瑤、衛文君、戎黛玉、華合德和公孫靈芸相繼入內,眾侍醫在偏殿小聲談論,爭執不休。琴棋駐足望了一眼偏殿,匆匆入了內室。遠遠望去,病已躺在榻上,中間隔了簾子,兩個侍女在床頭和床尾站立。


  成君攔住眾人道:“陛下的病不知道會不會傳給別人,所以各位姐姐最好站在這裏觀望,不要靠近。”眾人紛紛掩麵啜泣,個個傷心,唯獨琴棋淚水在眼眶打轉,卻強忍不哭。成君正感到詫異,琴棋突然扭身離去。眾人紛紛吃驚,神色各異,唯獨成君露出一絲得意。


  琴棋一頭紮入偏殿,眾侍醫正商討,見琴棋進來,齊齊下拜。琴棋擺手道:“不必多禮,諸位侍醫,陛下到底是什麽病?會不會傳給別人?為什麽需要單獨隔離?我們難道不能伺候陛下嗎?”


  其中一個年老者是眾人上司,正是太醫丞。太醫丞歎氣道:“不瞞娘娘,陛下的病情來得突然,我們正研討,說不定很快就有結果了。”琴棋皺眉道:“陛下到底什麽症狀?”太醫丞麵色凝重道:“十分怪異,先是怕寒,四肢發涼,繼而全身發冷,麵色蒼白,牙關打顫,即便蓋三床棉被,依然寒戰不止。接著怕熱,體溫升高,直至發燙,呻吟不止,輾轉不安,不僅劇烈頭痛,而且偶有嘔吐,時長麵紅氣促,心悸口渴。按照這個症狀,很可能是瘧病。”


  琴棋大駭道:“什麽是瘧?”太醫丞娓娓道:“先秦醫藥巨著《素問·瘧論》中記載‘瘧者,風寒之氣不常也’,《左傳·昭公十九年》也記載‘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大子止之藥,卒。’由此可見,陛下應該是患了瘧病。這病很可能傳染給他人,娘娘還是不要親身伺候為好。”琴棋追問:“什麽叫很可能傳染?”


  太醫丞隻好如實奏:“稟娘娘,古書記載,有的會傳染,有的不會,我們也拿不準。隻能說,或許我們對瘧病認識不清,如果娘娘非要伺候陛下,微臣建議娘娘一定要命人清洗陛下用過的東西。”


  琴棋急切道:“還有什麽要注意的,太醫丞請說!”太醫丞沉思片刻道:“如果陛下恢複食欲,可以給陛下進食軟和一些的事物。若是嘔吐不止,要停止進食,且及時補充水分。遇到寒戰不止的情況,要注意保暖;遇到高燒不退的情況,要想辦法鎮熱,以免燒壞了。有時寒冷不息,要多捂捂手心、腳心;有時大汗淋漓,要及時擦幹汗跡,更換衣褥。總之,一定要細心、耐心、關心,否則一個環節出錯,陛下可能要元氣大傷,多年無法恢複。”


  擔心侍女伺候不周,琴棋決心親自照料。思瑤、文君都不同意,兩人都擔心會有傳染性。靈芸極力讚成,合德一言不發。成君歎氣道:“這樣吧,我跟姐姐一人伺候半日,其餘姐姐都先回去吧!”眾人戀戀不舍,待了半日才離去。成君與琴棋入內伺候,成君手足無措,隻是暗自傷心。琴棋按照太醫丞囑咐,細細觀察,采取相應措施,很快應付自如。


  半夜時分,病已再次畏寒,直喊“冷”。成君陡然驚醒,慌忙疾呼:“去喊侍醫!”琴棋趕緊命人加被,又搓揉手掌,待生熱時與病已掌心相對。病已稍稍感到舒服,依然牙關打顫。見他依然寒戰,琴棋便解開衣裳,讓他掌心按在自己小腹。病已逐漸寒氣退去,恢複了安靜。


  沒過半個時辰,再次喊熱,掌心發燙。琴棋回頭命人取來冷巾,又掏出手絹。冷巾敷頭,手絹擦汗,忙得焦頭爛額。成君不知內情,隻好給她打下手,卻幾次拿錯了棉巾,心中既愧疚,又自怨。琴棋一聲不吭,隻顧給病已擦汗,成君見自己幫不上忙,還幾次拿錯東西,氣得躲在一旁啜泣。


  琴棋摸著病已貼身棉被和衣物,早已汗透,急忙掀去被褥給病已換衣物,又換了新被子。成君幾次給琴棋打下手,心中又氣又怒。見病已稍稍好轉,一腔怒火又壓了下去。


  婢女塗春燕忙悄悄與成君耳語道:“殿下,陛下正病重,要不要通知太夫人?”成君大驚,忙拉到偏殿質問:“為什麽要通知我母親?”塗春燕狐目一轉,麵色陰沉道:“太夫人和右將軍如果不知道,隻怕萬一將來陛下有閃失,無人保得住殿下。”成君嬌軀一顫,閉目不語。塗春燕心裏明白,接著道:“殿下還得做兩手準備,萬一陛下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張婕妤,殿下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隻怕會動搖。殿下應該趁機支走婕妤,獨自守在陛下身邊。”成君依舊不語,隻是輕輕點頭。


  成君回到殿裏,拍拍琴棋肩膀道:“姐姐辛苦了,你也累了一宿,去休息下吧,這裏有我看著,陛下不會有事。”琴棋搖頭道:“我不會離開陛下半步,生同衾死同穴,這是當年我跟陛下約定的。”成君眉頭一皺,無奈道:“欽兒才四五歲,如果見不到你,他該哭鬧了。不如姐姐回去陪陪孩子,再來探望陛下不遲。”


  琴棋一驚,急忙起身,卻又緩緩坐下,猶疑不決。成君趁機勸慰:“有本宮在,陛下必不會有事。”琴棋咬唇蹙眉,許久才道:“那就辛苦殿下了,臣妾先去接孩子,去去就回。”成君欣然點頭,獨自守在病已身旁。


  琴棋前腳剛走,病已就醒了。成君大喜,忙趴在病已胸前啜泣。病已隻覺渾身酸痛,撫摸著成君秀發,喃喃自語道:“朕怎麽感覺睡了好久?”成君邊哭邊道:“陛下嚇死臣妾了,上午還好好地,怎麽到了下午就突然病倒了?”病已仔細回憶,苦笑道:“朕也不知道,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叮咬了,然後就……怎麽就你一個人?”


  成君一陣慌亂,支吾道:“陛下,她們……幾位姐姐都回去帶孩子了,就臣妾膝下無子,所以得空來照顧陛下。”病已欣慰笑道:“辛苦皇後了。是你一直在朕身旁伺候,朕才渡過難關,都是皇後的功勞!”成君眼神閃躲,不敢直視病已,忙遮掩道:“陛下能好就是臣妾之福,誰的功勞都一樣。臣妾隻要陛下好好地,其他臣妾不在乎。”病已撫摸著成君香肩,若有所思,腦海中不斷浮現琴棋的音容笑貌。


  琴棋正回鴛鴦殿,突然看到塗春燕疾步出宮。心裏咯噔一下,琴棋抬手道:“香兒,你去把公車司令叫來!”香兒正要前去,又被琴棋喊住。琴棋左思右想,搖頭道:“不妥,還是去把衛婕妤請來。”


  不久衛文君疾步而來,雖是大半夜,她卻困意全無,滿臉愁容。剛入殿就疾呼:“姐姐喚我來是不是陛下出了什麽事?”兩人執手相見,琴棋憂心道:“陛下暫時沒事,不過我卻有一件大事要妹妹幫忙。陛下重病,明日消息就會傳出去,恐怕對朝廷不利。如果陛下出了事,你我就沒了夫君,說不定任人欺辱。”衛文君緊緊握著琴棋玉手,急切道:“姐姐不必多說,你隻管吩咐就是。”


  琴棋欣慰一笑,附耳低語:“妹妹,聽聞你兄長是公車司令,負責鎮守司馬門,夜巡宮中。現在朝廷危急,望妹妹能把公車司令喊來,我有事要囑托。”衛文君一驚,陡然明白琴棋用意,急忙喚來公車司令衛子豪,兩人在殿外低語一番,衛子豪拱手道:“妹妹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隻要我還有一口氣,絕不容許任何人危害陛下!”


  衛子豪親自去丙吉府拜見,細細敘說。禦史大夫兼太子太傅丙吉聽聞病已重病,頓時麵色大變。他雖然已經年過半百,早就看淡生死,但驟然聽到病已病重的消息,仍然心驚膽戰,暗暗憂心。丙吉拍案而起道:“陛下又到了生死關頭,無論如何,老夫都要站好這最後一班崗!”衛子豪驚問,丙吉細細囑咐道:“你立刻派人去召給事中梁丘賀、侍中兼中郎將史高兄弟三人,侍中張彭祖父子四人,中常侍許嘉叔侄三人等!叫他們在司馬門等我!”


  丙吉率先領著公車司令的兵馬先趕到了公車門,下馬來回踱步。夜色正濃,四周燈燭冉冉。丙吉心煩意亂,指著遠處燈籠道:“去把燈盞都滅了,隻留一盞。陛下向來勤儉,你們怎麽敢如此奢靡?”侍衛立馬滅了幾十盞,隻在近處保留一盞。


  不久給事中梁丘賀率先趕到,慌忙詢問。丙吉歎氣道:“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隻知道是衛婕妤派人來通知我。我現在是一頭霧水,甚至不知道陛下得了什麽病,情況如何。”梁丘賀暗暗思忖,沒有搭話。


  半個時辰後,史高、史曾、史玄、許舜、許延壽、許嘉、張安世、張千秋、張延壽、張彭祖、衛子豪等紛紛齊聚司馬門,個個麵色凝重。梁丘賀與張安世、丙吉三人竊竊私語一番,張安世與丙吉紛紛點頭。梁丘賀恭敬道:“大司馬,現在是生死存亡之際,一切都看你了!”


  張安世召集眾人,鏗鏘有力道:“諸位,朝廷危急,正是英雄用武之地。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全看諸位肯不肯盡全力。陛下對諸位不薄,對我張安世更是恩同再造,我必誓死護衛陛下,望諸位與我同心協力,共赴時艱!”張千秋應聲喊:“共赴時艱!”眾人齊齊附和。


  見眾人一心,張安世於是開始部署:“光祿勳張延壽,你掌管著宮內禁衛軍,不管期門仆射和羽林令說什麽,做什麽,一概不聽,不準。待陛下安康,一切稟報陛下聖裁!右輔都尉許延壽,你執掌右輔兵馬,望你通知左輔都尉王奉光、京輔都尉許廣漢,三輔兵馬待命長安城外,隨時等候陛下旨意。中郎將兼侍中史高、史曾、史玄、張千秋、侍中許舜、張彭祖,命你六人暫時監督宮廷各門,無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闖。公車司令衛子豪,命你巡查宮內各處,以防變故。”


  梁丘賀補充道:“未央宮外有座武庫,是重中之重。如果武庫被占,隻怕我等隻能束手就擒。還請中常侍親自前往,監督武庫。你是中常侍,即便什麽都不說,他們也必然以為是陛下的旨意。”許嘉欣然點頭道:“在下明白,必不負厚望!”


  安排好一切,大司馬車騎將軍張安世、禦史大夫丙吉、給事中梁丘賀一同入宮覲見。途中遇到鴛鴦殿侍女香兒,香兒跪拜道:“奴婢奉張婕妤之命,有事要稟報禦史大夫。”丙吉一愣,忙領著香兒到了一旁。香兒低聲道:“上半夜娘娘看見皇後殿下的婢女出了宮,應該是去稟報右將軍。”丙吉麵色大變,半晌無語。


  梁丘賀見香兒飄然而去,急問。丙吉麵色凝重道:“朝廷要有變局,這件事明日早晨右將軍便會知道。”張安世吃驚道:“誰會泄密?”梁丘賀目光如炬,冷笑道:“自然是宮中的眼線。眼下最關鍵的是陛下安危,其次是太子安危!”張安世、丙吉齊齊一驚。丙吉驚慌道:“難道有人要對太子不利?”梁丘賀閉目點頭,長歎一聲。


  丙吉大駭,急忙道:“我立刻去護衛太子,宮裏就有勞兩位了!”梁丘賀忙喊住丙吉,小心囑咐道:“太子太傅記住一樣,無論是誰以任何借口入東宮,都要嚴格查驗。”丙吉目光犀利,咬牙道:“當年我能抗旨救下皇曾孫,今日就能護好太子,兩位請放心!我此去或許……陛下就托付給兩位了,還望兩位替我向陛下請罪!”梁丘賀拱手道:“太子太傅言重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是天命所歸,所謂命由天不由人,必然能夠渡過難關。太子太傅忘了當年的氣象和讖語了?”丙吉欣然點頭,大步而去。


  梁丘賀麵色凝重道:“大司馬,該穩住北軍,以免南北聯手,危害朝廷!”張安世鏗鏘有力道:“給事中放心,我立刻前往執金吾府,杜延年是朝廷重臣,必然不會失了分寸!”張安世也疾步而去。待眾人離去,梁丘賀感慨道:“現在該做的都做了,唯一需要賭的就是陛下的氣運!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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