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京城風雲
皇後霍成君見後宮子嗣成群,也想早日懷上。無奈用盡各種方子,不僅沒能懷上,反倒傷了本元,常常反胃,食欲減退。婢女塗春燕又端來一味偏方道:“殿下,這是秦太醫的後人獻出的偏方,奴婢托人求了他許久,他反複思考了一個月,這才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把藥方獻給殿下。”成君大駭道:“我不喝,我死也不喝!之前喝了十多味,快苦死我了!”塗春燕皺眉道:“殿下不想懷孕了?”成君蒙頭苦惱,終於咬牙灌了一碗。
懷孕的動靜沒有,倒把身體整垮了。偶爾輕咳出血,嚇得花容失色,急忙請侍醫。女醫歎氣道:“殿下喝了雜藥太多,傷了脾胃,隻怕要調養幾年才行。從今往後,這生冷刺激的東西是不能吃了,尤其是肉,更要戒。”成君大怒,召來塗春燕責備道:“都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氣死我了,都滾出去!”
病已聽聞皇後生病,親自探望。握著成君玉手歎氣道:“能不能懷上,那是天意,不全是人為。朕記得當年曾祖父當皇帝,因為沒有子嗣,險些被竇太後廢了。後來遇到曾祖母,一夕之間竟然懷上了,既保住了皇位,又有了太子。你想啊,後宮那麽多嬪妃都懷不上,偏偏曾祖母懷上了,這是不是天意?還有孝惠帝、孝昭帝二人,當初呂後為了讓孝惠帝留下龍子,想盡了辦法,可最終都沒能如願。還有太皇太後,獨寵多年也沒有子嗣。所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懂嗎?好好休養身體,待天意一到,自然能夠子孫滿堂。”
霍成君這才釋然,不再強求。隻是忍不住淚濕眼眶,委屈地趴在病已懷裏。病已輕聲撫慰,也暗暗歎息。想起天意,病已想到了婕妤王思瑤和皇後許平君。當初二人都是屢屢出嫁失敗,本以為要孤獨終老,沒想到冥冥之中都與自己結下了不解之緣。病已虎軀一震,欣然前往披香殿探望思瑤。
思瑤正一邊抱著兩歲的劉施,一邊拉著六歲的劉奭,站在禦園欣然爛漫春花。見病已突然駕臨,忙上前拜見。病已抱過劉施,感慨道:“兩個孩子都平安健康,朕就放心了。辛苦你了,今日正巧有空,就留在披香殿陪陪你們。”思瑤心下驚喜,趕緊命人安排一番。
晚上同床共枕,病已囑咐道:“奭兒快長大了,該讓他搬出去住了。我已經命人給他準備好了住處,你把平時伺候他的婢女派過去就行了。”思瑤一驚,神色落寞,“可奭兒才六歲,是不是太早了?”病已無奈道:“這是皇家規矩,也不是我定的。就這麽辦吧,過些日子習慣就好了。我當年也是顛沛流離,幾經波折。”
寒冬將至,天氣逐漸轉寒。見皇後始終懷不上,大將軍霍光再度病倒,竟一病不起。霍家子女紛紛回家探望,一時局勢緊張。長子霍禹擔任中郎將,執掌大將軍府兵。二女婿長樂衛尉鄧廣漢,執掌長樂宮兩萬衛戍。三女婿趙平騎都尉兼光祿大夫,執掌騎都尉屯兵。四女婿衛尉兼度遼將軍範明友執掌兩萬南軍,五女婿中郎將兼羽林令任勝,率領數千護衛皇帝的羽林騎。六女婿駙馬都尉秺侯金賞,是前輔政大臣金日磾次子。侄孫霍山為未央衛尉,執掌未央宮兩萬禁衛軍。小侄孫霍雲與霍山都是霍去病的孫子,霍雲擔任侍中兼期門仆射,執掌上千期門郎官。霍光姐姐的女婿張朔任給事中光祿大夫,孫女婿王漢擔任中郎將。
眾多執掌兵權的武將齊聚一堂,幾乎手握近十萬兵馬,去掉北軍的五萬兵馬和三輔的數萬兵馬,霍家跺一跺腳,整個京師都要震動。
望著眾人齊聚病榻前,霍光怒道:“你們不去當差,都跑來做什麽?拿著朝廷俸祿,卻不當差,你們就不怕陛下將你們都撤了嗎?”夫人胡顯忙寬慰道:“夫君,不光他們,幾個女兒都來了,還不是為了祈禱你早日好轉。要是夫君一病不起,咱們霍家的天就塌了!”霍光歎氣道:“你們放心,隻要成君還是皇後,你們的位子就沒人能動。該幹嘛幹嘛去,我又沒死,守著我做什麽?下去下去,都出去吧!什麽時候成君來了,再喊我。”
年關將至,皇後霍成君回家省親,哭得梨花帶雨。霍光卻笑道:“你現在貴為皇後,一言一行都要講究規矩,爹知道你早就想來了。沒人責備你,別哭了。放心吧,爹沒事,這把老骨頭還能撐上幾年。”
霍光擺擺手,屏退左右,連妻子胡顯和兒子霍禹都斥了出去。獨獨與成君囑咐道:“剛才你娘在,我有些話不方便說。現在就咱們父女倆,有些話你要牢記。今後不管你娘和大哥說什麽,做什麽,你既不要聽,也不要去做。你現在貴為皇後,隻要不謀反,將來無論誰做了皇帝,都得尊你為太後,都得給你的子孫封王。世代富貴,一生平安!當年衛姨母如果不被牽連,以皇後之尊,就算先帝即位,也得尊她為太後,也不至於落得家敗人亡,一門不幸。你要吸取先人教訓,無論他們做什麽,你都不要摻和,好好當你的皇後,就算霍家衰落了,有你在,也能振興。”成君偷偷抹眼淚,連忙應下。
不久病已遣群臣前往霍光府探望,霍光拉著太仆杜延年手道:“延年啊,你是個厚道人,當初如果不是你揭發長公主陰謀,老夫險些死在上官桀和桑弘羊手中。多謝了!”杜延年忙謙虛道:“是大將軍吉人自有天相,下官不過是舉手之勞,大將軍不必掛懷。”霍光勉強苦笑道:“你是個謹慎的人,不管怎麽說,我都要謝謝你。當初我輔政先帝時,許多事都是你在替我打理,許多人也都是經由你推薦給我。這些年,咱們並肩協力,為漢室也算盡心盡責。將來我走之後,還望你多庇護霍家!”
杜延年不到四十歲,樣貌俊朗,國字臉,眉宇間透著正氣。淚濕眼眶,當即應允道:“大將軍放心吧,隻要霍家不謀反,我杜延年必定護住霍家!”霍光欣慰一笑,連聲道謝。
群臣先後探視,紛紛傳大將軍病重。一時前往霍府探望者絡繹不絕,門庭若市。後來許多遠親也紛紛前往探望霍光,多被攔在門外。
病已召見丞相韋賢、車騎將軍張安世、禦史大夫魏相、宗正劉德、太仆杜延年等人詢問大將軍病情,張安世麵色凝重道:“大將軍輔政多年,功勞甚大,猶如亞父,陛下應當屈尊前往探視。”其餘眾人紛紛附議。病已麵色凝重道:“朕不是不去看大將軍,是還沒有想好怎麽安撫大大將軍。大將軍忠心為國,朕信任他。可他的子嗣是否忠心為國,朕不知。”
座中唯有劉德明白病已有心所在,娓娓道:“陛下,不妨試一試。大將軍隻有一個兒子,如果讓他到軍中曆練一番,或許能試出深淺。”病已當即明白,笑道:“好,那就封霍禹為右將軍,位在車騎將軍之下。”
又召來嶽父京輔都尉許廣漢、左輔都尉王奉光、舅父中郎將史高、史曾、史玄、叔父中郎將張千秋、侍中執金吾張延壽、侍中張彭祖、中郎將兼右輔都尉許延壽、侍中許舜、小舅子公車司令衛子豪、給事中光祿大夫丙吉、給事中梁丘賀等人。
病已憂心道:“大將軍病重,朝局動蕩,不可不防。從即日起,加強警備,各部隨時待命,以防內憂外患。”梁丘賀上奏道:“陛下,不妨先探望大將軍,穩住人心。外寇知道陛下君臣一心,必然不敢輕易入寇。而且大將軍親信見恩寵依舊,也必然不會輕舉妄動。”病已欣然笑道:“朕正有此意,已經命皇後準備好了,明日即可前往。”
翌日霍光聽聞帝後親臨,忙命人架起自己,坐在榻邊。待病已與成君入內,霍光忙下榻叩拜。病已上前扶起霍光,成君也趕緊上前架住。一左一右扶著霍光坐回了榻上,霍光感動不已,淚如雨下。成君忙拿出手巾幫他擦去淚痕,夫人胡顯卻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露出一副十分嫌棄的模樣。畢竟霍光已經六十多,暮色蒼蒼;胡顯才四十一歲,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
病已輕輕搖頭,成君忙領著眾人退了出去。病已握著霍光手道:“大將軍辛苦了!這些年如果沒有你的輔佐,先帝早被上官桀廢黜,朕也沒有今日。孝武帝如果沒有輔佐,隻怕國家早就衰敗,也沒有大漢的今日。無論是為私為公,朕都該承你的情,替先帝謝謝大將軍忠心輔佐之情。大將軍功蓋古今,遠勝伊尹,必將永載史冊,受萬古敬仰!”
霍光感動落淚,感慨道:“陛下天資聰慧,遠勝先帝,可與武皇帝相比。若假以時日,陛下必能夠重振大漢,與武皇帝並駕齊驅。外驅匈奴,控西域,威名遠播寰宇;內整吏治,行王道,渙然與天下更始!微臣堅信,陛下必能夠文治武功,中興大漢,名垂青史,萬古流芳!可惜,微臣愚鈍,這些年為了大漢,不得不大權獨攬,讓先帝受了委屈,也遮了陛下光芒。如今痛定思痛,微臣罪該萬死啊!”
想起當初孝昭帝抑鬱而死,聽著霍光哽咽懺悔,病已也忍不住濕了眼眶。拍著霍光手背道:“大將軍嚴重了!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先帝在時,內有上官桀、桑弘羊、長公主等人掣肘,外有燕剌王等人虎視眈眈,大將軍乾綱獨掌,是無奈之舉。朕初即位,外部匈奴虎視眈眈,內部矛盾重重,大將軍不得不大權獨攬,也是權宜之計。朕明白,先帝也應該釋懷了,大將軍何必耿耿於懷?”
霍光歎氣道:“我霍家為大漢鞠躬盡瘁,隻是我兄長驃騎將軍至今無人奉祀,微臣願意分食邑三千戶,請陛下封侄孫霍山為列侯,奉兄祭祀。”病已欣然點頭,“驃騎將軍是大漢英烈,早該如此!立刻封驃騎將軍之孫霍山為樂平侯,霍雲為列侯,為驃騎將軍立廟祭祀。另外,大將軍的長子文武雙全,朕打算封他為右將軍,暫時代替大將軍處理軍務。”
霍光又驚又喜,連忙推辭。病已握著霍光粗糙大手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大將軍就不必推辭了。安心養病,朕祝大將軍早日康複!”霍光老淚縱橫,便要起身相送。病已忙安撫霍光,喚成君入內,囑咐道:“你難得回家一趟,陪大將軍說說話,朕先回宮了。”
胡顯等人送駕出府,跪送病已。待成君出了屋後,胡顯皺眉詢問:“你爹又跟你說什麽了?”成君望著門外眾人,輕輕搖頭道:“娘不要問了,爹隻是囑咐我以後在宮裏要小心,其餘什麽都沒說。”
胡顯滿臉狐疑,命奴仆馮子都將眾人領到大堂奉茶,自己拉著成君到側室細問。成君不敢吐露,胡顯哀歎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有了夫君忘了娘啊!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最疼的就是你,你現在竟然跟你爹串通一氣,拿我當外人!”
見她不依不饒,成君隻好委婉勸道:“娘,不管將來怎麽樣,我都會護著娘,您放心吧!隻不過,那個奴仆老馮能不能辭退了?”胡顯麵色大驚,“你……你爹跟你說的?”成君麵色凝重道:“女兒不喜歡這個人,娘還是把他辭退了吧!”胡顯捂著胸口稍稍喘口氣,笑道:“他為咱們家出力最多,怎麽能過河拆橋?如果連這麽忠心耿耿的人都沒有了,將來豈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負咱們霍家?”
成君怒道:“什麽出力最多,是為娘出力吧?再說有我在,誰敢欺負霍家,我扒了他的皮!依我看,沒有人敢欺負霍家,倒是有人在欺負娘!”胡顯麵色一沉,扭身就要離開。成君忙急走兩步道:“這是爹的意思……”胡顯大駭,回頭望著成君,麵色陰沉道:“既然是你爹的意思,那我就把人辭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