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賜皇子
自從霍成君成為皇後,也效仿許平君每隔五日前往長樂宮拜見太皇太後。隻不過當初許平君出身底層,每次出行,侍從、車馬、服飾等都非常節儉;而霍成君出身富貴人家,習慣了講究排場,常常侍從成群,車馬眾多,服飾華麗。
太皇太後上官燕是成君大姐霍鳳的女兒,比成君隻大幾歲,私下得喊成君一聲姨母。但按照朝廷輩分,成君得喊她一聲祖母。雖然輩分有點亂,但自古先叫後不改,公開成君喊上官燕為祖母,私下上官燕仍然喊成君為小姨母。二人關係和諧,無話不談。內靠太皇太後,外靠大將軍,又得病已寵愛,成君在宮裏順風順水,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病已想起長子劉奭和長女劉施,親自前往披香殿探望。婕妤王思瑤親自出迎,手裏拉著五歲的劉奭。病已上前抱起劉奭,拉著思瑤手道:“辛苦了,這些年難為你了!”思瑤笑道:“奭兒,快拜見父皇!”劉奭乖乖道:“奭兒拜見父皇。”雖然麵無表情,但奶聲奶氣的聲音還是喊哭了病已。思瑤掏出手絹輕輕擦去他臉上淚痕,挽著病已胳膊道:“夫君,奭兒已經懂事了,常常問東問西,很多事臣妾沒敢跟他說。”
想起許平君,病已無奈道:“還是等以後他長大了,再告訴他吧!我當年小時候比這孩子還慘,後來遇見了一些人,經曆了一些事,也都慢慢接受了。他還小,讓他快快樂樂生活幾年再說吧!等他以後明白道理了,也有了心上人,再回首往事就不會太痛苦了。”
又看望了剛出生一年多的長女劉施,每次看到她,眼前總是浮現出許平君的樣子。想起許平君,又忍不住對霍光恨得咬牙切齒。思瑤忙寬慰道:“夫君,事情過去了就別再想了,把兩個孩子照顧好,姐姐在天有靈,不會怪夫君的。”病已不忍再看,扭身離去。
不久鴛鴦殿琴棋誕下龍子,病已大喜過望,感慨道:“幸好是個男孩!”琴棋詫異道:“哥哥不喜歡女孩嗎?”病已忙搖頭道:“當然不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歡。隻不過生男孩或女孩對你來說意義不一樣:如果生個男孩,以後可以替我保護你;要是生個女孩,早晚會出嫁的。”
琴棋淡然一笑道:“女孩也沒有關係啊,以前祖父就常常跟我說,律法規定女孩和男孩一樣可以承繼祖業,而且地位在父母和兄弟前麵哦!”病已煞有其事道:“那是在民間,在皇家可就不同了。我當初閱覽皇家典籍,發現一個秘密,許多公主都沒有標注生母,除了皇後所生。你想啊,你要是生了小公主,將來後人連她的生母是誰都不知道,那不是很可憐嗎?”
琴棋恍然大悟,卻淺淺一笑,滿不在乎道:“反正都是上天賜的,隻要上天能保佑她平安健康,我就心滿意足了。”病已心神一顫,感悟道:“妹妹說的對,這是上天賜給咱們的皇兒啊!妹妹辛苦了,你可是立了大功!這幾日我都過來陪你,也陪陪咱們的孩兒!”琴棋笑上眉梢,有氣無力道:“哥哥,你還沒有給孩子取名呢!”病已大笑道:“既然是上天賜給咱們的孩子,那就叫欽兒。希望以後他能像我一樣文武雙全,孝順仁善,聰慧知理,奉公持法,保你一生平安。”琴棋趴在病已肩膀笑道:“還有英俊瀟灑!”兩人相視一笑。
各宮婕妤紛紛派人道賀,皇後霍成君也派人道喜,唯獨王思瑤親自來到鴛鴦殿。她身後跟著劉奭,幾乎是走到哪帶到哪。思瑤指著琴棋懷裏嬰兒道:“奭兒,那是弟弟,記住了,以後要愛護弟弟,知道嗎?”劉奭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了,母親。”
琴棋會心一笑道:“多謝姐姐!連皇後都沒來,姐姐卻不辭辛苦來了,我真是……”琴棋說著淚濕眼眶,忙拍拍榻邊道:“姐姐過來坐吧!我有好多話要跟姐姐說。”兩人私語了半日,宛如親姐妹般。
一個月後蕙草殿衛文君生下三皇子,病已賜名囂兒。囂是悠閑自得的意思,病已希望劉囂以後能夠活得輕鬆自在。接著合歡殿公孫靈芸誕下四皇子,病已賜名宇兒。宇有胸襟、氣度的意思,病已期望劉宇日後能夠胸懷寬廣,頂天立地。然後蘭林殿戎黛玉生下五皇子,病已賜名竟兒。竟有深究的意思,病已期望劉竟能夠學識廣博,明理深究。最後是常寧殿華合德生下六皇子,病已賜名瑜兒。瑜有美玉的意思,病已希望劉瑜日後能夠德行兼優,翩翩如君子般純潔無瑕。
病已接連多了五個兒子,欣然賞賜天下吏民錢財,普天同慶。正熱鬧間,突然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震,房屋倒塌,城牆倒閉,砸死了六千多人。病已大駭,命文武上殿議政。禦史大夫魏相上書道:“陛下,自古災異出都是上天示警,這是上天在警示陛下,當寬刑薄賦,大赦天下。”車騎將軍張安世、宗正劉德、太仆杜延年等人齊齊附議。病已詢問霍光,霍光也沒有異議。
劉德趁機道:“陛下,既然大赦天下,微臣以為關在廷尉的故長信少府夏侯勝、故丞相長史黃霸應該赦免。夏侯勝精通異術,是古今大賢,如果繼續關押,恐怕惹上天降災。”霍光大驚,虎目圓睜。這時太常蘇昌駁斥道:“陛下,之前夏侯勝、黃霸誹謗先帝,阻撓陛下為先帝立廟,本該判死刑,並夷滅三族,如今不殺二人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豈能再無罪釋放?”
丞相韋賢、張安世、杜延年、少府吳惡齊齊附議宗正,衛尉範明友、大司農淳於賜、廷尉李義、大鴻臚宋疇、右扶風周德紛紛附議太常,京兆尹趙廣漢、左馮翊宋畸不敢表態。
病已冷笑一聲,“京兆尹、左馮翊,你們兩人就沒有意見嗎?到底該不該赦免,你們的態度至關重要!”趙廣漢、宋畸紛紛一驚,齊齊附議宗正。病已大笑道:“看來大多數都是支持赦免的!大將軍,你怎麽看?”
霍光麵色凝重道:“微臣以為赦免二人沒有問題,但絕不能委以重任。”病已麵露不屑道:“這二人都是國家棟梁,朝廷忠臣,為什麽不能重用?”霍光暗驚,麵色更為難看,“二人誹謗先帝,其罪當誅!微臣受先帝托孤之重,不允許任何逆臣賊子侮辱先帝。先帝功耀當世,澤被後世,豈容他人妄議?微臣請陛下三思!”
病已雙目緊閉,咬牙道:“天降災異,這是上天示警。大將軍難道沒有看到嗎?數千人慘死,九州有罪,罪在朕一人,不該殃及無辜。放了他們,祈求上天驅除災害,這才是當務之急。”霍光虎軀一震,無奈道:“既然陛下執意用二人,微臣無話可說。微臣身體有疾,暫且告退!”
望著霍光揮袖而去,病已拍案道:“擬旨,封夏侯勝為諫大夫,加號給事中,可隨時出入宮禁。黃霸封為揚州刺史。”丞相韋賢無奈道:“陛下,大將軍執掌朝政,他如果不加印,恐怕這事辦不成。”病已一愣,暗暗憤恨。
回到後宮,先去探望了皇後霍成君。成君笑臉相迎,喜不自勝。病已麵色凝重,毫無喜色。成君察覺異常,旁敲側擊,病已始終不語。病已握著她玉手道:“皇後,你回去一趟,朕有些東西要賞賜給大將軍。”成君心下一驚,頓時明白。
皇後省親,按照禮儀,霍光、夫人胡顯及其他眾人都要跪迎。成君忙上前扶起二人,一手攙住一人,笑意濃濃道:“爹、娘,我這次回來給你們帶了些西域上供的奇巧,還有陛下讓我帶給爹的禮物。”
霍光一愣,“陛下讓帶的禮物?什麽禮物?”成君回頭招招手,侍從奉上一卷竹簡。霍光疑惑不解,指著竹簡問,成君笑而不語。霍光隻好親自展開細看,卻虎軀一顫。夫人胡顯驚問,霍光歎氣道:“陛下以女婿的身份給我抄了一首古詩,是屈原的《惜往日》。”
成君好奇道:“什麽是《惜往日》?”霍光娓娓道:“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詔以昭時。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國富強而法立兮,屬貞臣而日竢。秘密事之載心兮,雖過失猶弗治……陛下是委婉提醒我,我們曾經相互信任,他雖有過失,卻一直全心全意治理國事,希望我能再助他一臂之力。”成君卻搖頭道:“為什麽我跟爹想得正好相反?”胡顯忙訓斥道:“你這個孩子,瞎說什麽?”成君嘟嘴不語,心下卻不服氣。
數日後上朝,霍光欣然同意赦免並重用夏侯勝和黃霸,又當殿謝罪。病已大喜道:“大將軍為國操勞,辛苦了!朕左思右想,覺得大將軍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吧,先讓夏侯勝當諫大夫,至於黃霸,先赦免罪過,其餘以後再說。”
於是該年初夏,病已下詔大赦天下。詔書道:“自古以來,災異皆天地之警戒。朕承繼先人洪業,謹奉宗廟祭祀,仰賴萬民擁戴,群臣輔佐,方使四海升平,天下安定。今上天示警,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使無辜百姓枉死,朕心不安。上天降災,必有緣由,令丞相、禦史與中二千石官員詳查百姓疾苦,匡正朕之得失;令三輔、太常、內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舉賢任能;令天下吏民皆可上奏言事,凡有益於百姓者,利於社稷者,無不準奏;令災害所在州郡免三年租稅,並賑濟百姓;另大赦天下,查糾過失。”
不久夏侯勝擔任諫大夫,先入宮叩謝。接著親自拜訪左馮翊宋畸,相談甚歡。半月後宋畸舉黃霸為賢良,病已擢黃霸為揚州刺史。
後數日,禦史大夫魏相登門拜訪丞相韋賢,魏相笑道:“老丞相,別來無恙啊!”韋賢笑道:“禦史大夫怎麽有空拜訪我?請上座!來人,拜茶!”兩人坐定,魏相淡然一笑道:“丞相,陛下已經大赦天下,有一人是否該重新起用?”韋賢一愣,急問。魏相漫不經心道:“前侍禦史嚴延年。他是故昌邑王的丈人,曾參核前大司農田延年。”
韋賢心下一驚,若有所思道:“老夫想起來了,他曾經彈劾過大將軍廢立君王。禦史大夫的意思是派人聘為掾吏?”魏相欣然點頭道:“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的想法。陛下早就想擢拔此人,一直沒有機會。這次正好大赦,陛下早就暗示我了。丞相伺候陛下多年,您也知道陛下最不喜歡大赦天下,曾多次說那是無能庸主收買人心的拙劣手段。這次如果不是天降災害,陛下絕不會大赦天下。這難得的大赦,嚴延年豈能錯過機會?”
韋賢欣然點頭道:“既然是陛下旨意,咱們各自派人聘嚴延年,看看他是願意到你禦史府,還是到老夫丞相府。”魏相大笑道:“老丞相睿智!能同時得到丞相府和禦史府延聘,嚴延年這次可算是風光無限啊!”
嚴延年正在外逃亡,朝廷傳來消息,大赦天下。嚴延年暗暗慶幸,卻又無奈歎氣。不久丞相、禦史府的征召信同一天到達,嚴延年大喜,欣然前往禦史府,擔任了禦史掾。
待病已在宣室殿素服齋戒五日後,群臣朝見。魏相趁機上奏:“陛下,嚴延年遭逢大赦,欣喜萬分。微臣覺得他忠勇可嘉,已經征為禦史掾。”霍光暗驚,皺眉不已。病已大喜,笑道:“嚴延年曾彈劾故大司農田延年,朕如果早點聽他的,或許就沒有後來的事。嚴延年有功,擢拔為侍禦史吧!”
霍光閉目不語,大鴻臚宋疇起身道:“陛下,嚴延年曾彈劾大將軍,大將軍雖然不計較,但嚴延年誹謗大將軍,豈能輕易饒過?何況現在大將軍又是皇後的父親,即便大將軍不追究,嚴延年也罪不容赦!”
病已冷笑一聲,魏相立刻起身道:“大鴻臚,你好大的膽子,連陛下的旨意都敢違抗,依我看你才是藐視君上,其罪當誅!”文武群臣再次各執一詞,陷入爭辯。
霍光緩緩起身道:“陛下,微臣以為嚴延年雖然彈劾微臣,但未必是為私,或許是為公。至於他彈劾故大司農,微臣以為當初案件已經結案,嚴延年畏罪潛逃,是不爭的事實。如果陛下要重新起用,微臣也沒有意見,隻不過此人狂悖至極,又多次犯罪,微臣以為不該委以重任。”
既然霍光退了一步,病已也見好就收,笑道:“大將軍說的是,那就調嚴延年為平陵縣令,三日內離京。”幾家歡喜幾家愁,病已如獲至寶,霍光卻眉頭緊皺,暗暗痛恨,尤其是對支持魏相的少府吳惡、左馮翊宋畸恨之入骨,打算伺機扳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