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昭帝加冠
趁過年的機會,張賀領著病已、琴棋和張彭祖前往右將軍張安世府走動。張賀趁機道:“皇孫真是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啊!我想把孫女許配給他,你覺得怎麽樣?”張安世大怒道:“大哥,你也是經曆過風雨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當初你有雄心壯誌,希望輔佐衛太子治天下,結果被牽連下獄,險些慘死。皇孫是衛太子的後人,如今能恢複宗籍已經是萬幸,你再主動牽連進去,對你我有什麽好處?萬一將來出事,你我兩家都將被牽連其中。不妥,萬萬不妥!”
張賀繼續勸道:“二弟,皇孫是有大誌向的人,他在魯地時曾拜東海人澓中翁為師,學習《詩經》。後來我出錢幫他求學,他高材好學,博聞強識,從未讓我失望。這次遊曆三輔,了解百姓疾苦,總結吏治得失,簡直如高祖在世。這等奇才將來必然有一番大作為,將來你我兩家也必然富貴!”
張安世依舊不同意,皺眉質問:“大哥,如今陛下英明睿武,大將軍又執掌朝政,這種格局下,皇孫絕不會得到重用,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恕我直言,隻要大將軍還在,就沒有皇孫出頭之日。你也不想想,當初巫蠱之禍是先帝一手所為,而大將軍又是先帝留下的股肱重臣,大將軍會給先帝臉上抹黑嗎?”
張賀無奈,隻好作罷。轉念一想,似乎有些道理。如果貿然聯姻,將來必然遭到霍光忌憚,反而對劉病已不利。張賀於是打消念頭,不再提給病已、琴棋撮合的事。不過他心中卻一直把劉病已的婚事當成頭等大事,尋思著過了年給他娶一房嬌妻。
元鳳四年(公元前77年),春正月,漢昭帝加冠。冠禮一般在宗廟中進行,由父親主持,並請最尊貴的賓客給行加冠禮的青年加冠。由於武帝早卒,隻好請皇叔宗正劉德主持,命大將軍霍光給昭帝加冠。
昭帝身穿深色采衣,梳雙丫髻(ji),係黑絲帶,頭插木笄。霍光捧著緇(zi)布冠、青發帶、玄裳、緇帶、黑葛鞋等為昭帝加身。昭帝行拜禮,這是一加冠,還有二加冠。接著霍光捧來白笄、白鹿皮做成的皮弁(bian)服、黑緇帶、白葛鞋為昭帝加身。昭帝再行拜禮,這是二加冠。然後是三加冠,霍光又捧來外玄裏紅的爵弁服、紅緇帶、赤黃蔽膝、赤黃葛鞋、笄等。昭帝三行拜禮。
群臣都穿著玄端服,個個恭恭敬敬。劉德宣讀冠禮讚辭:“陛下光耀先帝之鴻業,承繼皇天之嘉祿,敬奉仲春之吉辰,謹遵大道之芬域,秉率萬福之休靈,始加昭明之元服。推遠稚子之幼誌,蘊積文武之盛德。肅勤高祖之清廟,六合之內,無不蒙福。願陛下永壽,與天無極。”
劉病已也是皇室成員,自然也參加了昭帝冠禮。隻不過地位尷尬,隻能與眾宗室成員摻雜一起。遠遠望著昭帝、廣陵王劉胥、昌邑王劉賀等人,病已暗暗羨慕。
昭帝又命黃門宣讀詔書:“朕登基以來,仰賴群臣輔佐,百姓擁戴,才能外患消弭,內憂平息。特賜諸侯王、丞相、大將軍、列侯、宗室成員、吏民等金、帛、牛、酒各有差,賜中二千石以下官員民爵。毋收四年、五年口賦,並令天下歡飲五日。”
昭帝加冠後,先召見霍光和丞相田千秋。田千秋拖著病體,拄著拐杖,已經麵色發暗。昭帝眼神暗示,田千秋慢悠悠道:“大將軍,如今陛下已經行完冠禮,依照朝廷製度,你似乎該有所表示才對。”
霍光早瞧出蹊蹺,拱手道:“陛下,如今外有匈奴為患,內有羌族、氐族等禍亂邊陲,這個時候陛下不是親政的最佳時機,否則必然引發內憂外患。待微臣替陛下掃平四合,穩定朝局,再恭請陛下親政!”
昭帝皺眉道:“等大將軍掃平四合,朕還用親政嗎?大將軍放心,朕如果親政,依舊會委托大將軍錄尚書事,事無巨細都會請大將軍參謀,豈不是和大將軍掌權一樣?”田千秋也附和道:“陛下說的是,大將軍是先帝重臣,也是陛下股肱之臣,無論何時都無人能撼動你的地位。如今陛下已經加冠,於情於理都該請陛下親政,既告慰先帝英靈,又使天下臣民安心。”
霍光歎氣道:“不是微臣不肯讓陛下親政,實在是政務繁忙,微臣怕陛下吃不消。士農工商、內政外交,這些重擔豈是陛下小小年紀能夠肩負的?何況先帝把重任交付給臣,臣日夜殫精竭慮,無時無刻不為陛下江山擔憂。萬一出了差池,微臣有何麵目去見先帝?”
昭帝冷笑道:“你就不怕沒有麵目見朕?朕如果等大將軍打理好了一切,朕還親政做什麽?把天下攪亂,再平定嗎?你總說朕年級小,據朕所知,先帝二十一歲就親政了。秦王嬴政也是二十一歲親政,周成王二十歲就親政了。朕雖然比不上古聖賢,但如今也已經十八歲了,難道還不能親政嗎?何況你說事務繁忙,朕應付不過來,有大將軍和丞相輔佐,怎麽就應付不過來?”
霍光無奈道:“陛下經驗不足,應該效仿先帝,先積蓄經驗,待時機成熟,微臣一定會讓陛下親政!”昭帝橫眉怒道:“不親政何來的經驗?你們連機會都不給朕,朕如何能有經驗?大將軍應該輔佐朕走路,而不是替朕走路,否則朕什麽時候能學會走路?”
霍光麵色凝重,依舊道:“敢問陛下比周成王如何?”昭帝皺眉道:“不及成王。”霍光又問:“陛下比先帝如何?”昭帝無奈道:“也不及!”霍光點點頭道:“成王文韜武略,堪稱古今賢君。先帝文治武功,也堪稱一代聖主。以成王的賢明,尚且需要二十歲才親政;以先帝之英武,仍然需要二十一歲才親政,陛下何必著急?”
昭帝厲聲反問:“周公輔佐成王七年,主動歸政;大將軍輔佐朕十一年,難道不該效仿周公嗎?再說先帝,先帝十六歲加冠,早可以親政,無奈高祖母執掌大權,這才無法親政。後來高祖母重病,先帝趁機親政。大將軍,難道你要相仿竇太後嗎?”
霍光左右為難,自知理虧,隻好請罪道:“陛下想要親政,迫切心情微臣可以理解,可事情總要一步步做,不如這樣,陛下先學習如何治理政務,待時機成熟,微臣必定奉還大政!”昭帝急問:“何時算時機成熟?”霍光斬釘截鐵道:“外患消弭!”昭帝虎軀一震,跌坐地上。
霍光也知道昭帝對自己不滿,回家後悶悶不樂。夫人胡顯忙關切問,霍光歎氣道:“陛下翅膀硬了,越來越不服管教。長此以往,如何了得啊?我還在,天下無事;如果我死了,你們如何保全自己?”胡顯皺眉道:“夫君,不如盡快讓燕兒懷上龍種,到時候如果陛下想反目,咱們就廢了他,立他兒子為帝。到時候夫君依舊可以執掌大權,咱們霍家也可以永保太平。”霍光怒道:“這種造反的話以後少說,不要以為我是大將軍,你們就可以胡作非為。哪天我死了,你們遲早惹禍上身!”
生氣歸生氣,不過霍光依然覺得胡顯說的有道理,如果昭帝和自己孫女有了龍種,以後自然親上加親,不僅可以緩解彼此矛盾,而且能夠為霍家求得一個護身符。霍光思前想後,親自入宮拜見皇後。
皇後上官燕隻有十二歲,而且發育遲緩。一般古人十四歲就可以成親,早的也可以十二歲。霍光小心囑咐,皇後搖頭道:“可是陛下都好久不來啊,每次來待一會就走了,我也沒辦法呀!”霍光咬牙道:“看來還得我出馬!”
隔一日霍光親自拜見昭帝,勸慰道:“陛下,您已經十八歲,皇後也已經十二歲,都是青春年少,正是繁衍後代的年齡。古人常說,多子多福。先帝當初膝下無子,險些被竇太後所廢。後來衛氏產子,令陛下如龍騰海,虎歸林,一朝翻身。陛下如果能與皇後留下子嗣,我大漢必然繁榮昌盛,百姓必能安居樂業!望陛下三思!”
昭帝大笑道:“生了兒子就是嫡長子,以後便能夠承繼朕的大業,好啊,好得很!如果是這樣,那朕這個皇帝是不是就可以隨時去死了?嗯,大將軍?”霍光一驚道:“陛下多慮了,微臣是衛皇後的外甥,衛太子的表兄,可微臣始終對先帝忠心耿耿,所以巫蠱之禍,微臣才沒有被牽連。如今先帝把重任交給陛下,微臣對陛下也絕無二心,此心天地可鑒,望陛下明察!”
昭帝冷哼一聲,“朕知道了,朕龍體欠安,過些時候再說吧。”幾日後霍光再入宮催促,昭帝無奈,一夜無眠,第二日果然生病。霍光大驚,入宮道:“陛下是大漢脊梁,千萬不能有閃失,微臣這就請太醫來診治!”太醫齊齊前來,霍光揚聲道:“陛下一向身體康健,當年還被先帝稱為‘壯大多智’,怎麽會一夜之間生病?你們可要看仔細了!”眾太醫都知道霍光意思,紛紛道:“陛下身體強壯,毫無大礙,隻是陽氣太盛,導致心情煩悶,急火攻心,如果能疏導之,立刻痊愈。”
昭帝大怒,指著太醫罵道:“朕頭痛欲裂……你們這些死了老母,昧著良心的,個個膽小如鼠,朕早該處死你們!”霍光趁機道:“陛下,太醫說得沒錯,陛下或許是心情煩悶,陽氣太盛。如今皇後已經亭亭玉立,陛下不如與皇後多親近,自然能夠心情舒暢,百病全消。”昭帝虎爪緊抓被褥,蒙頭道:“朕有病,頭疼得要命,你們都下去吧!”霍光急切道:“陛下……”昭帝厲聲道:“下去!”霍光歎氣一聲,無奈退下。
幾日後丞相田千秋病重。昭帝大驚,急忙親自探望。田千秋握著昭帝手道:“陛下,老臣要走了,不能再侍候陛下了。當初侯史吳和廷尉王平、少府徐仁的事,老臣不是為了救女婿,恰是為了救陛下。大將軍借侯史吳的事,威懾群臣,打擊老臣,進而架空陛下,就是想一手遮天啊!從此以後,再無人能製衡大將軍。雖然大將軍未必會造反,可他的黨羽遍及朝野,難道會主動放棄權勢?即便他不反,陛下能保證他的子孫不反嗎?手握皇宮、京師兵馬,到時候陛下拿什麽與他們抗衡?”
昭帝淚濕眼眸,無奈道:“朕何嚐不想收回權利,但是朕沒有辦法啊!大將軍不肯歸政,手握皇宮、京師兵馬,朝中、郡國黨羽遍天下,連宮中皇後、太醫都是他的人,朕早已經是傀儡了。如今先帝五位股肱大臣,死了三位,如果連愛卿都離朕而去,還有誰能幫助朕?唉,都怪上官桀、桑弘羊不爭氣!朕之所以同意長姐的建議,立上官桀的孫女為皇後,正是打算用他們來製衡霍光。可惜,上官桀、桑弘羊非要廢了朕,自尋死路,也把朕的退路都斷了……”
田千秋隻覺心口堵了一口氣,好不難受,緊緊握著昭帝手道:“右將軍張安世、宗正劉德、太仆杜延年,這三人都是忠臣,陛下可以重用。微臣走後,也隻有他們三個能夠保護陛下。微臣慚愧,未能完成先帝重托,微臣痛不能眠啊!”田千秋一口氣提不上來,竟撒手西歸。昭帝痛哭流涕,難以自抑。
不久劉病已準備帶著張琴棋再度離京,遊曆三輔。和上次不同,這次二人是光明正大向張賀辭行。張賀不許琴棋離京,琴棋再三央求,張賀無奈歎氣道:“長痛不如短痛,你明不明白?皇孫遲早會娶別人為妻,你何必耽誤了自己?”琴棋緊咬紅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望著遠處一臉懵的病已,淚水止不住在眼眶打轉。張賀拍拍她肩膀寬慰道;“丫頭,隻有等他飛黃騰達了,你們才有機會再續前緣,懂嗎?這個時候我如果成全了你們,就是害了皇孫,你明白嗎?”
琴棋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抑製不住淚水順著粉腮流。張賀一陣心疼,忙支走病已。病已見琴棋暗暗啜泣,剛走幾步便回頭道:“庭令要是不許妹妹陪我去,我就不去了!”張賀忙抓住病已手臂,搖頭道:“皇孫,我想給你說門親事。”病已虎軀一震,急道:“如果不是棋妹妹,庭令就不要開口了。”張賀無奈歎氣道:“兒女情長畢竟是小情小愛,皇孫還有更重要的事,不是嗎?衛太子慘死,難道皇孫忘了自己的初心了嗎?”病已隻覺一陣寒意襲上心頭,緩緩拜別張賀,望著遠處琴棋單薄的身子,病已不得不揮淚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