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竇初開
第二日朝會,霍光擔心引起陛下猜忌,請旨將尚符璽郎李忠武提升兩級。眾文臣武將沒有不稱頌霍光的,霍光卻謙虛道:“都是陛下英明,我不過是說出了陛下想說的話。如今先帝過世,是該給先帝定諡號、廟號了!”
眾人議論紛紛,殿下宗正劉德突然揚聲道:“微臣以為,《周公製諡》裏說的清清楚楚:剛彊直理曰武,威強敵德曰武,克定禍亂曰武,刑民克服曰武,誇誌多窮曰武。先帝威德加於四海,開疆擴土,平定四夷,正應該定諡號為武。我大漢又以孝治天下,所以當為孝武帝!”霍光欣然讚同,讚賞道:“宗正說得沒錯,當為至理名言,微臣請陛下采納!”昭帝自然沒有異議,揚聲道:“大將軍說的是,朕沒有異議!”
霍光又讓眾人給武帝定廟號,眾人再次議論紛紛,莫衷一是。霍光又問劉德,劉德娓娓道:“祖宗之法規定,唯有有大功於江山社稷之君才能加廟號。自從太祖以來,唯有二人有廟號,一是開國之君太祖,二是與民休養生息的太宗孝文帝。先帝開疆擴土,平定蠻夷,功勞次於開國之君,不過晚年窮兵黷武,民怨沸騰,這個時候議廟號恐怕不妥。”群臣紛紛讚同,霍光也欣然同意。
不久昭帝賜給諸侯王璽書,燕王劉旦大怒,“我父皇過世,陛下竟不準我奔喪,其中必有蹊蹺!我是皇三子,順理成章的帝位繼承人,陛下就算不傳我,也應該傳給胥弟,怎麽可能傳給隻有八歲的劉弗陵?何況這璽書比往年的規製都小,京城必然有變!中大夫壽西長、孫縱之、王孺,派你們前往長安打探消息,務必查清陛下死因!”
燕國一行人來到長安,先見了執金吾郭廣意。壽西長眯著眼問:“執金吾,先帝是怎麽去世的?得了什麽病?臨終前可有遺詔?遺詔又給了誰?命誰擁立新君?新君又是誰?今年幾歲?”
郭廣意聽出燕國使者來者不善,於是揚聲答:“先皇壽終正寢,臨終前命大司馬大將軍霍光、車騎將軍金日磾、左將軍上官桀、丞相田千秋和禦史大夫桑弘羊輔佐陛下登基。至於陛下是誰,還用問嗎?”
王孺見問不出所以然,又趁機領著眾人前往拜訪長公主。鄂邑長公主原先嫁給蓋侯王充耳,後來王充耳過世,長公主成了寡婦。武帝去世前賜死了昭帝母親,命長公主入宮撫養劉弗陵。王孺沒能見到長公主,隻好率眾返回燕國,將郭廣意的話細細稟報劉旦。
劉旦又派使者遞上奏疏,試探昭帝和霍光。霍光見燕王奏疏,擔心朝局動蕩,於是召來車騎將軍金日磾、左將軍上官桀、丞相田千秋和禦史大夫桑弘羊等人商議。金日磾托著病體前來,上官桀笑容滿麵,田千秋麵無表情,桑弘羊左顧右盼。
霍光歎氣道:“燕王是先帝之子,又是當初年紀最長的皇子,他希望在各地郡國設立先帝宗廟,這是公然僭越的請求,由此可見,他必然是對皇位傳承有想法。如果強勢打壓,恐怕會逼反了燕王。我的意思不如安撫他,賜他錢三十萬,增邑一萬三千戶,希望他能夠收斂。你們覺得呢?”金日磾點點頭,自然沒有異議。上官桀率先道:“一切聽大將軍安排!”田千秋若有所思,桑弘羊低頭不語。
劉旦得了賞錢,怒氣更盛,“陛下無緣無故賞賜我,必然是心虛,害怕我一查到底!依我看,定是霍光害死了陛下,擁立劉弗陵為帝,他好擅權!將來等他羽翼豐滿,必然奪權篡位!你們迅速聯絡諸侯王,一起舉兵誅殺霍光,廢了劉弗陵!”王孺急忙建言:“大王,名正則言順,應該先攻擊劉弗陵,隻要咱們宣揚劉弗陵不是先帝親生,他的皇位自然保不住。”
劉旦拍掌大笑道:“對對對,你不說我倒忘了。劉弗陵的母親是鉤弋夫人,當初鉤弋夫人懷劉弗陵時,先帝已經六十多歲,一個累壞的老牛還能耕地?還能播種?這簡直是笑話!何況鉤弋夫人懷胎十四個月才生下劉弗陵,這不是妖孽轉世是什麽?”
王孺接著道:“咱們兵力有限,應該先招兵買馬。接著散布消息,指責劉弗陵不是武帝親生,而是霍光等人擁立的傀儡,動搖天下民心。最後再聯絡中山王劉昌的兒子劉長和齊孝王的孫子劉澤等宗室親貴,約定同時起兵誅殺權臣,恢複祖宗社稷!”
劉旦按照王孺謀劃,先上書詐稱武帝在世時曾下令命他掌管地方行政,修治武備,以防備外敵入侵。騙過朝廷耳目後,劉旦大膽招兵買馬,包括庇護各地亡命之徒,迅速擴張實力,又收聚民間銅鐵,製造兵器等,還在文安縣進行狩獵,訓練騎射兵。
待軍隊準備差不多了,劉旦命人前往各地散布消息,宣揚劉弗陵並非武帝親生,是霍光和鉤弋夫人的野種。一時間民間謠言四起,輿論洶洶。劉旦接著派人聯絡劉長、劉澤二人,商議一起舉兵為國靖難。
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秋八月,劉澤意圖誅殺青州刺史雋不疑,不料消息走漏,雋不疑率先發兵逮捕劉澤及其黨羽,奏報朝廷。昭帝命大鴻臚劉德審訊,按律將劉澤、劉長處死。燕王劉旦是昭帝手足,昭帝不忍加罪,下旨免死罪,仍為燕王。後劉德有功,封為宗正;雋不疑有功,遷為京兆尹,負責京師事務。
雋不疑為官,行事嚴格,不苟私情,但又依法行事,絕不隨意殘害百姓。每次回家,他的母親總會詢問:“今日有多少冤案?救活幾人?”聽說雋不疑平反冤案多便高興得像小孩般,否則便撂下筷子,不肯吃飯。
九月,金日磾去世,其子金賞繼承爵位。五個顧命大臣隻剩下四個,而且最令霍光忌憚的車騎將軍金日磾去世,對霍光來說,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自從金日磾去世,左將軍上官桀與霍光之間的緩衝帶沒有了,矛盾自然產生,上官桀想爬到金日磾的位子,霍光豈會甘心再多一個掣肘的力量?
始元三年,即公元前84年,上官桀趁機拜訪霍光,私下道:“大將軍,如今陛下已經十一歲,咱們是不是該給陛下物色個嬪妃?”霍光聽出他的意思,順著他的話問:“左將軍的意思是?”上官桀嘿嘿笑道:“你的外孫女,我的孫女,如今已經六歲了,與陛下正般配,不如給他們撮合撮合?”霍光低笑不語。上官桀皺眉疾問,霍光道:“不妥,燕兒才六歲,現在太小了,等以後再說吧。”上官桀急勸,霍光執意不從,上官桀暗恨。
不久聽說鄂邑長公主正四處挑選女子入宮侍奉昭帝,上官桀大喜,但苦於沒有門路。上官安突然道:“爹,我認識一人,或許能說得上話。”上官桀驚問,上官安賊笑道:“丁外人。此人與長公主私通,後來陛下和大將軍知道後,害怕得罪長公主,所以命丁外人侍奉長公主。巧的很,兒與這丁外人關係匪淺,如果兒前往拜訪丁外人,燕兒的事應該會有著落。”
上官安親自拜訪丁外人,許諾道:“如果我女兒能成為皇後,今後我便是國丈,內有皇後,外有我和公主,你封侯的事不是彈指可成嗎?”丁外人大喜,親自遊說長公主,甜言蜜語哄道:“長公主,上官安說了,如果事成,他為我求侯,到時候我就可以迎娶長公主,雙宿雙棲!”
長公主也想給昭帝找個皇後,再為丁外人求個侯爵,然後脫身與丁外人你儂我儂。於是命上官安領女兒來相見,見上官家的孫女長得水玲瓏般,欣然同意。親自求昭帝下詔讓上官燕入宮做婕妤,又把上官燕誇成了一朵花。昭帝為難道:“長姐,這事要不要問問大將軍?”長公主怒道:“你是主,他是臣,為什麽事事要問他?何況這後宮之事,豈能讓前朝臣子插手?如果納了上官桀的孫女,陛下就可以製衡霍光的勢力,不是嗎?否則任由他一家獨大,將來陛下豈不是危險?”昭帝想起武帝留下的五位顧命大臣,身軀一顫,欣然同意。
霍光聽聞昭帝封了新婕妤,頓時心下一驚。擔心上官桀與自己反目,霍光先行上書道:“陛下,既然新納了婕妤,按照朝廷規製,應該加封國丈。上官安勇猛而有謀略,微臣以為應該封騎都尉,讓他為國效力!”昭帝準奏,上官桀稍稍露出一絲笑意。
一個月後,在上官家的運作下,在長公主的吹風下,昭帝立上官燕為皇後。霍光更震驚,思來想去,不得不再次為上官安加封,拜為車騎將軍。上官桀投桃報李,趁機請求封長公主的情人丁外人為光祿大夫,並加封列侯。霍光大怒,揚聲質問:“太祖曾留下遺訓,非有功而稱侯,天下共誅之!這丁外人隻是長公主兒子的賓客,沒有尺寸之功,如何能封侯?”上官桀大怒,厲聲質問:“丁外人為陛下尋得良配,功勞甚大,怎麽能說是沒有尺寸之功?如此功勞封侯,眾人當無話可說!”
霍光指著眾人問:“你們都是朝廷重臣,你們說說,丁外人該不該封侯?”眾大臣左右不敢得罪,紛紛閉口不語。霍光一驚,回頭道:“陛下,此風不可開!丁外人微薄之功,如果就此封侯,必定令浴血奮戰的三軍將士心寒!”昭帝見上官桀不濟事,抬手道:“罷了,就依大將軍。”
長公主從此記恨霍光,上官桀也與霍光貌合神離,兩人紛紛背地裏怒斥霍光擅勸。
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夏五月二十日,病已與琴棋已經十歲了,兩人一個英貌不凡,一個清水出芙蓉,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病已領著琴棋來到宮門口,回頭對琴棋小聲道:“咱們出宮去玩玩吧!”
琴棋滿臉驚恐,忙拉住病已道:“不要,讓爺爺知道了,要打你屁股!”病已拍拍屁股道:“我皮厚,不怕!走吧,今天我過生,你聽我的!等明天你過生,我聽你的,好不好?”琴棋還是不肯,病已回頭附耳低語一番,琴棋這才點點頭。
來到宮門口,護衛攔住了去路,揚聲問:“哪來的小屁孩?速速回去!”琴棋躲在病已身後,病已輕咳一聲,拉著她上前道:“喂,你知道張庭令嗎?”兩個護衛互望一眼,忙低頭道:“敢問小公子是張庭令什麽人?”病已嘿嘿一笑道:“我是他的主子,這是我的玉符,你們看仔細了!”護衛接過一看,紛紛跪倒地上,惶恐道:“小人有眼無珠,不知道是皇孫,得罪了,皇孫饒命!”
病已拉著琴棋大步出了皇宮,琴棋抿嘴偷笑。出了宮才細問道:“哥哥,你怎麽有玉符?我以前咋沒看到過?你真是皇孫嗎?”病已大笑道:“我那是騙他們的,我哪有什麽玉符啊,妹妹別多想。”
兩人來到鬧市,東逛逛西逛逛,看什麽都好玩。玩了半日,整整逛了四條街。琴棋累得腳磨泡,病已就背著她往回走。見他滿頭是汗,琴棋掏出手帕輕輕幫他擦汗。突然趴在他肩膀問:“哥哥,你以後會離開掖庭嗎?”病已眼珠一轉,笑答:“不會的,就算離開掖庭,我也會帶妹妹一塊離開的。”琴棋一愣,紅了小臉,喃喃問:“真的嗎?”病已點點頭。
琴棋皺眉道:“可是,我為什麽要跟你走?我家在掖庭,我娘早就改嫁了,我隻有祖父和叔父兩個親人,我不要離開掖庭。”病已大笑道:“不走就不走唄,我陪妹妹留在掖庭。”琴棋心下歡喜,趴在他肩膀上傻笑。
突然鬧市人群聚集,似乎發生了天大的奇事。病已回頭望去,隻見人人都往街道聚集,人山人海。兩人看不到發生了什麽事,於是病已抱著琴棋,讓她抬頭遠望。病已雖然隻有十歲,卻長得人高馬大。琴棋遠遠望去,隻見鬧市中間有輛馬車緩緩駛來,上麵站著一個中年男子。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叫喚聲:“衛太子複生了!”琴棋一頭霧水,病已卻虎軀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