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水龍頭下
上樓,二道門都開著。
進去,香媽正在踏布上彎腰換鞋呢。
“親家,剛回來?”走在前麵的退休教師,熱情招呼到:“我們也隨便買了點菜”“在控江路菜市場吧?那兒的菜,比歐尚還便宜的呀。”
香媽換好鞋,離開。
“親家,你們換。哎喲我忘啦,以後你們不要在外麵隨便買菜,不打折,劃不算的呀。”
她指指放在桌上的內部卡:“盡量在歐尚買,八折優惠呀。我這一大包,”拎起地上的一大包菜:“七八樣,總共60多塊,打折後,就節約了12塊錢,老劃算的呀。這還是爺爺你的德政喲,爺爺忘記了?”
白何笑。
“怎能呢?順路罷啦。”
退休教師的眉毛閃閃,忽然想起什麽,可沒說出來。香媽眼尖心細,早瞟在眼裏,拎著自己那一大包,一麵往廚房裏走,一麵解釋般說:“奶奶呀,上次陽陽外婆來找我借,我沒答應,還差兒得罪了她的呀。”
其實,那次退休教師正好在家。
又正好從虛掩的房門縫,聽見和窺見了事情全過程。
而香媽呢,當時也的確客氣的拒絕了,可耐不住陽陽外婆一口一個:“彤彤外婆,我們可是樓上樓下的好芳鄰呀。”“彤彤外婆,我們陽陽和你家彤彤,一起玩得多開心的,看到就高興的呀。”終於,不情願的拿出購物卡,還偷偷的朝大屋裏探頭瞟瞟。
正躲藏在門後窺看的退休教師,立即退退,複又上前。
正好看到陽陽外婆往自己兜裏揣內部卡……
說真的,老太太當時真有點擔心,當然,還有些生氣。這張靠白何用自己名譽換來的黑色購物卡,是歐尚超市的內部職工卡,管理極嚴,即便是在歐尚連續工作三年以下的幹部員工,因年限不夠都無法得到。
年限夠的呢?
還得連續三年無事故和被評為技術標兵或銷售大師(冠軍),才能有機會得到。
此卡在全國歐尚超市通用,除店內特殊商品外,均見物打八折,等於就是現金,這可是真正的寶貝。記得當時,白何老頭子就趁著大家都在場,高高興興時,認真提出過不能外借。
因為,該卡有嚴格提示,如外借,經查證實後收回。
嚴重者,可依法追究其法律責任雲雲。
可是,唉,香媽呀,怎麽說你呢?那還是我親眼看到過的一次,暗地裏,誰知道哇?老倆口換好鞋,白何進屋,老太太就把自己的二大包分類,菜和魚,拎進了廚房,看得香媽眉開眼笑:“奶奶又買了桂魚,多少錢一條呀?”
“25元一斤”
老伴兒也笑嘻嘻。
“控江路不像我們這邊,論斤,不論條,這一條剛好一斤一兩。我說要除水除甲片還要除損耗什麽的,硬是要那魚販隻算了一整斤。”
“哈哈,奶奶真能幹!”
香媽抿嘴而笑,一麵接過魚菜,把桂魚放進水盆,把菜分類。
“這些菜販魚販,就是要當仁不讓的呀。一兩就是2塊5,阿拉一天的養老金,有幾個2塊5?過日子就是精打細算的呀。”老太太點頭,揚揚左手的袋子。
“這是特地給妙香買的,我給她送去。”
看到女兒的婆婆如此賢達,香媽高興得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謝謝!我常說,妙香哇,你有這麽個知書達禮的婆婆,要珍惜的呀。你公公婆婆婆這麽遠來,替你們帶孩子,不容易,要感謝的呀。”
“一家人嘛!”退休教師淡淡一笑。
出廚房,拉開二道門,到了隔壁。
這邊,白何進了大屋,就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看來,土方法雖然臨時起了點作用,可雙手拎重,又走了較遠的路,那嚓過後的右膝蓋骨,又開始疼痛,而且疼得比搓揉前更甚。
白何將整個身子緊抵在沙發背上。
左腳曲起,右腳伸平(因陽台實在窄小,右腳掌全部伸進放著一大堆衣架的小桌子底下,直至緊緊抵在基本上都是關閉著的櫥櫃板上。)才算感到舒服了一點。
稍坐坐,又掏出了紙和筆,小心的攤開皺巴巴的A4紙,捉摸起上麵的故事情節來。子在川上日:不舍晝夜,逝者如斯夫。凡事就是這樣,每天都有意外,每時都有借口,一不注意,時間就匆忙而過,一去不複返。
爾等凡夫俗子,升鬥小民,生命,生活和生存,就本就卑微,瑣碎與艱難。
自己不努力,神仙也幫不起的。
嗯,《上海你好》,這名兒呢,雖然樸實無華,卻取得有點耐人尋味。不過,好像以地名為小說題目的,不多,是不是再想想?
比如,我在上海,萌爸萌媽往南行。
或者,上海,我不得不說的事兒?
嗯,前二個還行,可作為通俗小說,文藝味兒太濃。後一個,有點曖昧?對,我自己讀起都感到有點曖昧。搞不好,真用了這名兒,是不是會讓讀者提前過分聯想呀?
現在,淺黃,中黃,深黃,暴力,涉政或褲襠藏彈,手撕鬼子雲雲。
早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淨網行動繼續,如果讓相關網管也提前過分聯想,可絕對不是件好事兒。如此,還不如就用這名兒好……“褲腳撈起來”一大盆水咚地放下,熱騰騰的水汽立即盤旋升騰。
白何費力的坐起,卷起褲腳,露出了傷膝蓋。
不想右手用力不均,捏在手中的A4紙居然脫手,嗒的落向盆中。
慌得白何手忙腳亂,彎腰伸手,拚命想抓住創作提綱。手指尖都觸到A4紙的邊緣,可那該死的A4紙,卻像故意玩笑一樣,輕輕一翻,裁進了水盆。
想來,如果水盆裏是冷水,事情還不至於一團糟。
可偏偏是熱騰騰的開水。
但見那A4紙一墜落水盆,立即就攤開濕透,迅速溶化成了一團紙絮。白何那個懊惱呀,拿事後老太太的形容“活象挖了他祖墳一樣,就差一口氣憋悶過去。”
退休教師一直在一邊看著。
不動聲色,還抱起了二條胳膊。
“什麽玩意兒”白何腦袋歪向一邊,沒搭理,也沒吭聲。老太太蹲下,尖起手指頭,小心翼翼的撈起那小團紙絮,扔在一邊,然後,慢吞吞地絞起一張厚毛巾疊疊,撲地捂在老頭子的傷膝蓋上。
白何疼得哎喲一聲,使勁兒抖動掙紮,想甩掉滾燙的毛巾。
“哎,你幹什麽?”
可老太太雙手一伸,緊緊的按住了毛巾,一麵安慰到:“沒事兒,忍忍,熱一點,才能活血化淤。”白何隻覺得那滾燙的熱氣,刀子般往傷口處鑽。可是,一陣熱烘烘的疼痛之後,卻有一種輕鬆的舒適,在水般蕩開……
如此反複多次。
老太太再拎過她視為寶貝的藥箱。
一個在重慶原是裝10斤水果的中型硬紙箱,利索的找出幾帖膏藥,撕一貼用打火機烤熱後,嗒地蓋在了老頭子的右膝蓋上。
第4章 意料之外
經過老伴兒這麽一番折騰,白何覺得到傷膝蓋好多了。
可他盯著那一小團慢慢幹硬的紙絮,仍感到有點茫茫然。
費力寫了也想了好幾天哦,就這樣輕飄飄的沒啦?腦子急切轉動,想記住一些最重要的資料。可是,越想越混亂,越急越空白,這讓白何氣頹的向後一靠,壓得小沙發吱吱叫喚。
老太太卻有些幸災樂禍。
“好好顧著自己的傷,那些玩意兒,可有可無,沒得更好。”
她早猜到,一定又是老頭兒所謂的什麽 “大綱”。長期以來,退休教師對白何所謂的創作,一直不以為然,嗤之以鼻。理由是,寫作之人,必然視野開闊,道德完美,勤勞聰慧,隻有具有這些美德的人,才能寫出真正的好作品。
就憑你白何整天窩在電腦前,宅在屋裏。
又懶惰又邋遢,又自以為是又吃得,猴年馬月才能寫出好作品?
你那是寫作嗎?我看,完全是作寫啊!人說,不作死,就不會死。你卻是,作寫昏了頭,總有一天要變成作死!白何不高興的斜斜老太太:“你說的?那些玩意兒?別忘記了,你那蘋果5,可是那些玩意兒堆出來的。”
“喲,大半輩子就慷慨一回,好容易才買了一個蘋果5,我看你尾巴要翹上天啦。”
啪啪!啪啪!
退休教師誇張地手背拍打著手背:“不得了啦,成功臣啦,記一輩子啦,拿事說事兒啦,”“奶奶”香媽在門外招呼:“有空不”老太太一個急切轉身,堆起笑容:“有,有,有空。”
幾步跑過去,拉開房門。
“敷了敷了,腫消了,上了藥,好啦好啦。外婆呀,什麽事兒?”
香媽笑眯眯的:“剛才接到我姐姐手機,專門過來看看妙香和彤彤,快11點了呀。”老伴兒立即一挽衣袖:“需要怎樣做?你說。”二老太就著客廳,一蹲一坐,咕嘟咕嚕開了。
放下右褲腳,又加勁兒壓壓傷膝,白何起身到了客廳,也幫起忙來。
正各自忙著呢,外麵的鐵門嘩啦啦,妙香進來了。
進來後的妙香,拎著顯然是剛才婆婆送過來的水果,氣衝衝走到二老太太麵前,咚地放在退休教師麵前,轉身就走。粗俗的動作,公然的無禮,讓退休教師再也繃不住了,氣得一時說不出話。
香媽看在眼裏。
顧不上二手都沾著魚片,一把重新拎起水果,追了出去。
邊追邊罵:“你給我回來,小祖宗,你222呀?”“這是什麽意思嘛”顯然,退休教師真給激怒了,轉身對著白何,臉孔漲得通紅:“咚的一下,還不如打我二耳光,這個妙香,真沒教,”嘎然而止。
白何也搖搖頭。
讚賞的看著老伴兒。
畢竟是退休高級教師,現在麵對的,又是打斷骨頭卻絲絲相連的兒女親家,吞回最後那個字,是明智的,也是應該的。白何想,換了自己,也許還不顧一切衝口而出,根本做不到。
可見老伴兒的克製力,比自己強多了。
白何向廚房外側側身,有些擔心。
“親家母還沒過來,會不會?”白何的意思是,畢竟人家是親生母女,會不會因此偏擔或替女兒說情?還有一點,在老太太決定經常買點香蕉,葡萄柚等,具有抑製或減輕孕婦抑症效果的水果,並每次都親手遞給兒媳婦時,甚至親自監督其吃下時,白何就連連勸阻。
好容易勸得老伴兒答應隻買和親自遞給妙香,不再親自監督。
可就這樣,仍讓白何為此擔心。
老太太的好意,自不待言,可充滿了單相思的極度專製。妙香畢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醫學碩士,那專業輔業知識和自傲自尊,自然是沒說的。
這,還姑且不算。
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大本生,麵對自己婆婆強製式的作法,也會心生憤懣,沒有好臉色。
平時思維靈敏,邏輯分明,條理清晰的退休教師,怎麽會有這麽明顯的忽視?妙香呢,這多年來一直就對教師婆婆,心有敬畏,或叫心有擔憂,芥蒂頗深,明裏暗裏都有意敬而遠之,保持著一定距離。
然而,那是在平時。
現在,她不幸病了,還能克製自己保持平時的風度嗎?
再說了,她能知道自己是病了嗎?忌疾諱醫啊!哪個病人會承認自己生了病?“好!讓香媽親眼看看更好。”退休教師迅速平靜下來了,臉上惱怒的紅潮,變成了鎮定自若。
一麵繼續理菜,一麵淡淡說。
“我這個做婆婆的,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花錢買,親自送,倒落個咚的聲,不需要。”
忽兒抬頭:“你說,香媽平時上不上網?”白何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老太太為什麽會問這麽個低級問題:“當然上,現在誰不上網?”“哦,我的意思是,是不是經常上?”
白何笑了。
“據我看,親家挺聰明的,妙香的反常必定也看在眼裏,”
老太太臉色暗暗,揮揮手,打斷了老頭:“這就麻煩了,如果香爸香媽都明白自己女兒為何反常,還這樣無動於衷,豈不更糟糕?忌疾諱醫,隻能害人害己。你說,”
她也朝廚房外探探頭。
“那妙香,自己知不知道”
白何對她翻翻白眼皮兒。“我是說,她會不會上網查詢相關知識?”白何皺起了眉頭,這老太太,思路總是大幅度跳躍變化,一會兒清晰一會兒糊塗。
好在退休教師馬上明白過來。
看看老頭兒,點點頭。
“也是忌疾諱醫,母女倆一個樣的呀!”白何咳咳:“你猜,香媽回來是空手還是,”“我看,還得重新拎回。”老太太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二碩士,一個樣,不信,”咣!老倆口心裏都一緊,香媽回來了。
“奶奶呀,對不起。”
香媽二手空空仍沾著魚片,在上午的陽光下閃閃發光,苦笑到。
“我先代妙香道個歉,這丫頭,這段時間一直睡眠不好的呀。”“沒事兒,沒事兒。”老倆口早瞟到對方空著雙手,不約而同一起笑著擺手:“我們怎麽會多孩子的心呀?”
“是的呀,是的呀,”
香媽點頭走上來,雙手伸到水龍頭下衝衝,重新拎起了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