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商場裏麵
快到晚上六點,香爸和親家母扶著妙香,才從幼苗園有氣無力的出來。平時總是各種小攤擠占著的大鐵門外,還站著許多關心的大伯大媽,激動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看到三人出來,陽陽外婆第一個揮起了雙手。
“香爸,妙香,她奶奶,沒事兒的呀?”
嚇得香爸雙手直搖:“沒事兒沒事兒,是我們自己做得不對。”三人走近,執勤保安像是對方與自己發生了抓扯一樣,憤怒的板著臉孔,警告似地把手中的鑰匙串,撥得嘩啦啦直響,好半天才像找出來。
拈起長長閃亮的大鑰匙,猶如如刺向敵人心髒。
狠狠捅進大鐵鎖,然後一拎一取,咣!拉開了大鐵門。
也不說話,下巴向外一甩。等三人出去後,又是嘩啦啦的警告般地大聲鎖上。弄得那些小攤不時回頭看看他……
陽陽外婆也扶住了妙香。
“囡囡,別怕,這也太欺負人了吧?我們家長是小孩子呀,讓你喝來麽去的?還故意散布隱私,太可惡了,”
香爸急忙載住她的話茬兒。
“陽陽外婆,別說啦。主要是我們自己做得不對的呀。”
退休教師也笑著接上:“不能怪老師,是我們自己性子急燥,沒有耐心。”陽陽外婆依然不服氣:“哦,你老師喊站下就站下?她奶奶,你也是老師,那你給說說,”
妙香雙眼含淚,開口了。
“陽陽外婆,謝謝您,別說啦,真別說了呀。鳴!”勉強吞回了早己湧到喉嚨的哭聲。
陽陽外婆就鼓鼓眼睛,長歎一聲:“什麽世道?什麽世道呀?”轉身離開了。她一離開,大伯大媽們也陸續離開。老少爺們兒和兄弟姐妹們,都垂著頭,喪著臉,有氣無力,灰溜溜地,散散落落,踢踢噠噠的走著,走著……空氣裏,彌漫著壓抑難堪和惶恐不安。
回到明豐苑,老門衛正撅著屁股,從小窗口探出大半個花白腦袋候著。
“香爸,回來啦?”“回來了”
“妙香,別怕,開了正式收據的,不要彤彤進幼苗園,她敢呀?”“謝謝”妙香禮貌的站站,勉強的笑笑:“沒事兒,都說好了的呀。”“哦,說好了?那就好!那就好的呀!”花白腦袋在小小的窗口裏,上下搖晃著。
上了四樓,妙香獨自進了自家,可破天荒的沒有關門。
白何和香媽,正帶著彤彤的吃飯。
老頭兒老太太左右相圍,一個拈菜,一個舀湯,屁顛顛的分別鼓著勁兒:“啊喲哇,彤彤又吃了一撮菜,身體倍兒棒的呀。”“又喝了一勺魚湯,我們彤彤要長成一個大美女哦。”
在幼苗園哭哭鬧鬧的小姑娘,現在氣閑神定。
有滋有味的吃著,吃著,對爺爺和外婆視若無睹。
見香爸和退休老師一前一後進來,老頭兒和老太太都站了起來。白何進廚房端飯菜,香媽問:“妙香呀”香爸朝隔壁呶呶嘴,然後說一句:“我也不想吃,等會兒白駒回來一起吃算了。”就朝小屋時走,香媽叫住了他。
“你不餓,親家也不餓?我去喊妙香,吃了好收拾的呀。”
稍會兒,妙香和母親一起過來,大家便坐下吃飯。
吃到一半,等妙香把吃完了的彤彤,領向隔壁自家後,香媽才問到:“親家,沒事兒了吧?”退休教師點點頭,把事情的處理結果,一五一十的講了。
話說,下不台的羅老師。
腦子一熱,出口傷人。
待她猛醒,大錯己鑄成,悔之晚矣。妙香像隻護犢的母獅,尖叫著猛撲過來。二女孩兒糾纏到了一起……老師們好不容易才把二人拉開,羅老師鬢發零亂,氣喘籲籲,左眼窩上還有一青印。妙香也喘息未定,衣襟紛亂,衣扣被扯掉了二顆。
若真講撕打,妙香個頭和年齡都占不到優勢。
根本就不是年輕高挑的羅老師對手。
可羅老師畢竟訓練有素,深知自己是公辦幼苗園老師,決不能和家長發生任何衝突,更莫說撕打了,因此,那力氣就隻剩下了盡量招架的三分力,護著自己不被“母獅”拉扯抓傷。
妙香就不同了。
為了那句“帶著你的自閉症女兒,滾得遠遠的”矮小的身子,陡然湧出了千鈞之力。
一時間,撕拉抓扯,頭撞口咬,拳打腳踢,她能做到和能想到的,一起用上,真的隻打得對方隻有盡量躲避和招架的份兒!
園長辦公室裏。
園長,支部書記,一左一右的圍著妙香,陪著笑臉解釋,發誓,保證。
園務主任陪著香爸,屁顛顛的在屋裏踱來踱去;保安班長則陪著退休教師,客套著寒暄著,笨拙地打著比喻……當然,這事兒一點沒懸念,最後以退休教師扶著妙香的沉默,香爸佯裝硬氣,卻不再要求退費,轉班和賠償精神損失費的默認而結束。
門一響,二個女老師陪著羅老師進來了。
經過勸導和深思的羅老師,鬃發理好了。
左眼窩上的青印,也被輕撲上的脂粉蓋住了,輕輕而禮貌的走到三人麵前,鞠了一躬,然後,做了一番自我批評,強調:“我並沒有故意散布孩子隱私的惡意,隻是說漏嘴而己,懇請你們諒解”雲雲。
如此,妙香隻好淡淡表示。
“沒什麽,主要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香爸則強調:“我們不希望彤彤轉班,因為,大家都公認羅老師態度好,對啟發兒童的思維有創意,我們相信……”當著園領導,羅老師也表示:“我以自己的師德和良心保證,決不因此而歧視孩子,一如繼往的盡職盡責!”
最後,中年女園長一手拉著羅老師的右手,一手拉起妙香的左手。
並用眼色示意羅老師主動握住。
然後,像拳擊比賽場上,將二女孩兒的手高高地舉起,還衝著拍攝者微笑揚揚,才慢慢放下……退休教師講畢,客廳陷入了寂靜。
好半天,香爸搖搖頭。
“這事兒,難辦呀。”
大家相互望望,一籌莫展。是的,這還用說嗎?懾於羅老師的明顯錯誤,責任完全在園方,段時間內,彤彤表麵上一如正常,可那暗地的冷漠和歧視,卻是躲不了的。
退休教師曾經多提醒過。
“我自己就是老師,老師是人不是神,一樣對那些冒犯自己的家和學生,心懷不滿,打擊報複。老師如何打整家長特別是孩子?我心裏最清楚。因此,千萬要記住,一定不能得罪老師。”
長時間呢。
是指這種以“讚助”形式的入園的兒童。
每年的讚助費,都是園方根據每年的情況,進行調整。說直白一點,就是讚助費生年一交。如果明年開春,園方不收自己的讚助費,或以別的借口不要彤彤入園,怎麽辦?
大家都感到了嚴重的實實在在的威脅。
無奈之下,香媽忍不住抹開了眼淚:“鳴,這個死丫頭哇,你就忍耐忍耐又如何呀?現在怎麽辦?現在怎辦呀?鳴,我可憐的彤彤呀……”
第37章 猶若鬼蜮
話說那下午,二親家一起接了彤彤出來。
白何拉拉香爸落在後麵。
白何稍稍一詐,香爸就承認了在外和老朋友做點事,不經意找了5萬塊,己交給了香媽,聊補家用雲雲,不提。回到大屋,白何就老是心虛的提防著老伴兒,怕她拿香爸的這5萬塊說事兒。
晚飯後,老伴兒就叫上了白何。
來上海這多天了,總是呆在屋裏,走,到外麵散散步去。
於是,老倆口給香媽打個招呼,拉上門就下了樓。出得明豐苑,向右,拐彎向左或過街,徑直可到歐尚。向左,是美食一條街,出了街口向左,就是浦西公園。
老倆口慢慢悠悠的拐向了美食街。
300天沒見,美食街似乎沒什麽變化。
順直走,一間間小店飯館,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店裏鋪內服務員比顧客多。對麵呢?倒像是有點不同於去年,比如回收店,緊挨著就是二家,牌子都相同,生意各做各。因為有點索然無味,走在前麵的老太太,就開始了嘮叨。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以前呢,還以為自己會點子乎者也,教得來點小學語文,寫得來點狗屁文章,自我感覺良好,看不起人家。可現在人家變啦,有錢啦,成了成功人士啦。其實,一切的最後結果,還是看有無價值?這就是真理。白何大爺,”
稍落後老伴兒一二步的老頭子,心裏一緊。
偏偏怕啥來啥?開始啦。
“聽著哩”“不對,不規範,為了二寶,從現在起要注意言傳身教,你應該回答,什麽事情啊?”“什麽事情啊”“五萬塊是個什麽概念”“哦,五萬塊呀,隻怕一張張可以從這兒,排到浦西公園。”
老頭兒裝聾作啞。
邊答邊甩起了雙手,呼呼呼。
“還記得去年租賃房我肩膀不?這睡了幾天,好像肩膀又有些酸痛了呀?”“哦,真的假的?”退休教師停下了腳步,恐怖的看著白何:“拜托,剛來上海喲,你莫又像去年那樣,給我弄個晚上哎喲連天,都睡不著覺哦。”
白何超過她,邊答邊向前走。
老太太就不由自主,跟在了身後。
“要不,還是找香媽拿上香爸的醫保卡,我們明天到醫院看看,防患於未然。”老太太差點兒跳將起來:“這不是搞笑嗎?老倆口是來帶二寶的,不是來看肩膀的。二寶還沒出來,肩膀倒先酸疼上了?你那是什麽鬼肩膀啊?才來幾天就開始酸疼?自己忍著!”
“忍著就忍著”白何竊笑。
這老太太,莫看她雄糾糾,氣昂昂的,主攻方向也正確。
可隻要稍一岔一帶,就會十萬八千裏的偏離:“妙香才足2月半,二寶出來還有大半年呢,到那時再酸疼不遲。”“跑出去了好幾次,你那U盤倒得如何了?”“倒得倒黴透啦”白何苦著臉孔,講了接連被網吧拒絕的熄事兒。
老伴兒聽得笑咧了嘴巴。
痛痛快快的揶揄到。
“不打字,毋寧死嘛?現在你白何大爺,可以安心的去鳴乎哀哉啦!”停停,又說:“我看你不是還帶著紙筆?真是天才,就紙筆也可以寫的呀,非要倒什麽U盤文檔的?”白何沮喪的咕嘟咕嚕:“老天爺餓不死睜眼的雀,將就吧,哦,修好啦?”
他忽然停下,高興的看著。
街對麵,名為“複旦軟件園”的主體廣場大樓,簇新奪目,笑語歡歌。
“複旦軟件園”五個字的超大霓虹燈牌,閃爍在32層樓的樓頂,五條銀白燈鏈,順著五幢樓廊瀑布般濺下,在離地麵五層樓高時,嘎然而止,變成無數塊不同顏色的霓虹招牌,“stereoscopicfilm(4D動感影院)”“一對一國際輔導中心”“海盜船主題自助火鍋城”……星羅棋布,星光燦爛。
遠遠望去,廣場壩子寬敞明亮。
大媽們正在壩上隨著音樂跳舞。
拿在她們手中當道具的大紅綢扇,整齊劃一,嘩嘩作響,時而翻騰成紅色海洋,時而飛翔成驕健蝴蝶……老伴兒也興奮的看著,不斷念到:“好快哦!好快呀!”
去年,老倆口帶著彤彤常在這兒溜達。
那時,這兒永遠豎著一片半高框架。
沒有標語,沒有工人,也沒有轟鳴,甚到連經典的高聳入雲的起重機,也沒看到,就像資金鏈斷裂,老板跑路,永遠被拋棄了似的。
白何加快了腳步。
“走,過去看看。”
過了斑馬線,也就到了“複旦軟件園”廣場,聽著節奏舒緩的樂曲,瞧著大媽們躚蹁起舞身姿,老伴兒不由得雙眼放光,咿咿呀呀的,那身段似也變得苗條起來。
白何理解的鼓勵到。
“去嘛,去跳,去試試。”
老頭子打著小算盤呢,趁老太太舞性大發,也跟著扭扭動動的,自己就進門瞧瞧去。當然,主要是想看看有沒有網吧?如有,就再試試運氣。
可老太太顯然葉公好龍。
在一邊咿咿呀呀,比比劃劃一歇。
未了一甩手:“走”“不跳啦”白何有些失望。老太太在一起,即或有網吧,也不好當著她麵問的。如又被拒絕,豈不更添她拿此說事兒的聊資?
“你不懂”老伴兒查覺了老頭兒的失望。
瞪他一眼:“又想一個人跑進去?”
“沒這事兒,我是說,你也可以借機鍛煉鍛煉。”“你不懂”老太太重複著,內行的搖搖頭:“這種廣場舞看似自由沒人管,實際上有領頭的,還有領舞老師,大家還像征性的繳了費的。你一個外來者厚著臉皮加進去,哪行的啊?”
白何聽著,覺得有些恍惚。
隊伍前排的一老太和一少婦,怎麽就盯著自己看?
還不時衝著自己笑,好像認識似的?怪了,我在上海沒熟人呀。嚓嚓——嘭!剛好一段音樂完了,秩序井然,起舞有致的大媽們,也嘩的四下散落,朝圍在四周的親人熟人和鄰裏走去,興致勃勃的嚷嚷著:“水,水,好口渴的呀!”“衣服給我披披,怕感冒了哇。”
“走吧”老太太領頭,就朝商場裏麵走。
白何剛起步,被那老太和少婦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