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自作多情
在白何的記憶中,年年往返上海,年年都會遇到這類詢問,對方或年輕或同齡或好意或挑剔,可待自己慢悠悠告訴後,基本上都露出了羨慕。
的確,名校畢業的計算機碩士兒子。
成了好麵子的老子潛意識中的驕傲。
每每話不投機時,就拿出來壓倒對方的王牌。告訴對方後,白何就抱著自己胳膊肘兒,昂著腦袋驕傲的等著。然而,砰!小私營主又嘿的聲拍上了,嗓門兒也大了起來。
“哎呀,還有這等巧事兒?你老兄不但與我同年同月相差一天,你兒子居然還是我兒子的同級校友,說不定就是一個班上的呢。”
白何不高興的眨巴著眼睛。
瞧你這五大三粗樣,你兒子?弄錯沒有哦?
小私營主像與合同方結帳一樣,扳開了自己的手指頭:“20××年由重慶高考,考進上海複旦大學?”“嗯”扳下一根指頭。“然後,再考進複旦軟件學院?”“嗯”白何嗓音像蚊子,心虛的朝正和那老太太聊著的老伴瞅瞅。“然後,再考的研究生?”白何點點頭。
偷偷睃著退休教師。
老伴平時最討厭老頭子,動不動就拿兒子出來炫耀。
理由是比白駒學曆低,可比白駒混得好又會處世的人多的是,他算什麽?還好,大約二老太太話很投機,聊光正濃,沒注意到這邊兒。
可饒是如此,白何仍提醒到位,舉起自己右手向下捺捺。小私營主就驟然降低了嘈音:“一樣一樣,都一樣啥。白兄,我服都服啦,嗯,莫忙,兒子家安在上海哪個區?”
白何忍住刹那間的直覺,反問到。
“你那狗小子呢”
“浦西,離歐尚不遠,就三條街。”白何閉閉眼,好啦,找到組織啦,以後,二老子和二兒子互幫互助吧。大上海,上海灘,這二個如此相同的重慶高知女婿,倘若真能成為肝膽相照的知心朋友,是幸事兒啊!
“呃,白兄,你那狗小子呢?”
小私營主,揪著自己的第四根指頭,期待地看著白何:“住在哪兒”“
浦西,離歐尚不遠,就一條街。”白何輕輕告訴了對方。小私營主迅速搬下了第四根手指頭,然後,滿懷希的又揪住了第五根:“大寶,是小子還是女兒?
白何做了個是男人都懂的手勢。
小私營主,不,應該叫他邱總。
重慶渝中區××廣告公司老板,活像要扯下自己手指頭似的,用力掰下了第五根指頭。然後,身子一慫,離開座位,抓住側邊上床的腳踏板,咚咚咚登上幾步,一把將行李架上的一個大背包,拎了下來。
白何站起來雙手接住,然後輕輕放在地下。
邱總跳下來穿好鞋子,蹲下拉開了長長而厚實的背包鏈,取出一瓶用舊報紙包裹著酒,一包花生米和一包怪味胡豆。將大背包往邊上一擠,坐下撒著花生米和怪味胡豆的包裝,一麵對白何呶呶嘴巴:“白兄,開酒!”
在眾目睽睽之下。
白何慢慢拆開了舊報紙,眼睛刹那間閃亮。
竟是一瓶Chateau Margaux 1995,它色澤近乎黑色,乍看起來有些像墨水。它具有撲鼻的黑莓和黑醋栗濃香,順滑活潑,果香厚重而精致。出自於擁有一千年的悠久曆史,在葡萄酒界享有盛譽的法國瑪歌酒莊(Chateau Margaux),名列當下全世界最貴的葡萄酒第九位,價格不菲。
那日上午,白駒到了向前的總經理辦公室。
略略談過,向前就提出:“白工,我讓你看二個人,你願意的呀?”
白駒毫不猶豫的點頭。雖然他並不知道向前的用意,可想想,自己也沒有什麽怕見人的,但見不妨。更重要的是,白駒有一種直覺,要見的這二個人,或許與自己正和向前所談到的貸款有關。
向前拿起了深紅色的電話筒:“請進來”
沉重的絳色雙扇橡木門,無聲的被朝內推開。
一個老太太推著一輛雙輪車慢吞吞的進來了。輪車在辦公室的厚地毯上,無聲無息的移動著,移動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
白駒看到了一個雖然頭發花白,卻雙目堅定明亮的老婦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穿著樸實的中年婦女。
輪椅上,坐著個年輕姑娘,膝蓋上搭著一條碩大的繡花毛巾,將她下半身全部遮住,雙目炯炯,清秀俊雅。輪車,終於停下,一老一小二個女人,都靜靜地微笑著看著白駒。
白駒心裏一動,似曾在哪兒看到過這二個女人?
向前趨步迎上前:“媽”“妹妹”
替輪車上的姑娘,捋捋膝蓋上的花毛巾,然後轉身,也不說話,三人一齊看著白駒。白駒莞爾微笑,他認出來了,這不正是去年那個轟動大上海,被×國駐上海總領事館一秘之子,驅車碾壓後又死裏逃生的姑娘嗎?
經過多方較量。
多次慘烈交手。
母女倆終於迫使×國駐上海總領事館一秘及其兒子,連同其重金聘請的世界著名大律師,一同站在了中國界內法庭的被告席上。
當然,自己在這場生死較量中。
對把凶手送上被告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凶手己被中國法律嚴懲,高位載肢的被害姑娘,己獲得×國的巨額賠償,事情己經平息,案件己完美結束。白駒,也早把這件事情扔在了腦後。
可是,“白工,還認識嗎?”
向前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白駒微笑點頭,可又搖頭。
他當然明白了向前的意思,可潛意識裏又實在不願意,把貸款的轉讓與感恩聯接起來。“白工”“白大哥”母女倆輕輕呼喚。
白駒走上前,握住了母親的雙手。
“阿姨,身體好嗎?”“女兒好,我的身體也就好了。”
母親高興的看著他:“謝謝你,幸虧你提供了關鍵的”白駒搖頭:“阿姨,我隻做了我該做的。我想,這也是每個中國人,都會做到的。”
又看著姑娘,關切的問:“姑娘,好嗎?”
姑娘點點頭,眼裏忽然噙滿了淚水:“白大哥,謝謝你!你不但救了我,而且救了我母親和弟弟,救了我們全家,”激動得說不下去了。白駒感歎又高興,那日在法庭上的情景,又重新浮在他眼前……
一雙手蒼勁的手,輕輕撫摸著姑娘的肩頭。
然後順下,慈愛地替她捋捋毛巾。
白駒這才發現,辦公囤裏不知何時多了個人。來人正當壯年,氣色很好,中等個子,不怒自威,向前和妹妹,幾乎就是他本人的翻版。
白駒明白了。
禮貌的招呼到:“你好,董事長!”
上海灘上赫赫有名的×××××房地產業(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市人大代表,市房地產協會會長,向前之生父向××,對白駒禮貌回答:“你好,白工!”與白駒緊緊握手……
向前代表其父,莊重承諾放棄這筆三億元貸款的競爭。
並當麵給工行打了放棄電話,白駒激動得滿麵通紅,連連感謝。
原來,這是一場特殊的報恩。去年,由於白駒提供了關鍵的證據,被害姑娘才一舉扭轉了局勢。在勝訴的法庭上,當年無情拋棄發妻和愛女的向董事長,良心發現,幡然醒悟,淚灑長天,帶著兒子與母女倆相認,成為上海灘上曾經天各一方的一家人,破鏡重圓感人肺腑的佳話。
事後,向董事長又從在市局工作的朋友嘴中。
得知白駒深夜向九大網絡和市局報料,並刻意隱瞞,甘當無名英雄的壯舉,甚為感概。
在上海灘起起落落三十多年的民營企業家,看過太多的明哲保身,爾虞我詐和等價而沽,對此,真是心潮起伏,嗟歎不己。
爾後,又從兒子嘴裏詳細了解了白駒的情況,便動了報恩之心。
可畢竟是久經沉浮的大老板。
深知諸如白駒之類高知白領的心理,矜持,自負且極要麵子,任何形式的直接報恩,均會適得其反,弄不好還會因此得罪對方,這可不是自己所需要的。
因此,這件事兒就一直放在了他心上。
好容易等到了這個機會。
於是,向董事長不動聲色地咬緊了小陶之父。上海灘上的二大佬鬥法,眾好漢鼓掌叫好紛至遝來圍觀,還不時想趁亂撈點便宜。
國家宏觀調控,全國銀根緊縮。
本就靠貸款過日子的兄弟姐妹們,個個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度日如年。
此時工行的三億元無息貸款,實在是太吸引人了,任誰也垂涎三尺啊!然而,銀行嫌貧愛富,鐵麵無私,誰也改變不了。到頭來,大大小小的老板們,也隻落了個搖頭嗟歎,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份兒。
同時,二大佬也到了血紅著眼睛,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最後地步。
其實,這隻是小陶之父單方麵的想法。
向董事長這邊是外緊內鬆,就等著白駒上門了。因為,根據向前的敘說,老練的向董事長判定對方,最後隻能許以報酬請求白駒出麵。
按江湖上的規則。
一億元無息貸款的轉讓報酬,正好是200萬現金。
這也剛好符合自己報恩的標準,從赤貧中一步步走過來的向董事長,深知人性弱點。因此,在200萬的基礎上,他決定不再加減,以免讓白駒欲罷不能,從而毀了白駒以後的人生。
白駒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一切,都是向董事長的精心安排。
還隻以為是向前借此報恩罷了。
向前給工行信貸科打了放棄電話後,建議白駒立即通知小陶。可被蒙在鼓裏的白駒,卻支吾其詞,就是不願掏出手機。向董事長和兒子莞爾一笑,隨即與白駒握手告別。
向前擁抱著白駒,提醒到。
“小周那兒,你不用擔心。”
白駒似懂非懂:“哦?好的,不過,小周沒說什麽呀,還是他給我的你的最新手機號碼呢。”向前笑:“白哥,你是好人,就算這樣吧。我們這兒,永遠對你開放。”
轉向母親和妹妹:“是不是呀”
母女倆頻頻點頭。
特別是那年輕姑娘,滿目柔情的看著白駒,直看得白駒不自然起來。向董事長最後說:“白工,我雖然我隻是個商人,可我相信因果報應。”
他指指半空。
誠摯且謙恭。
“佛祖拈花,迦葉微笑,我也是最近才懂得一點道理:純淨無染,無欲無貪,坦然自得,樂觀自信,無拘無束,不著形跡,不可動搖,與世長存!雖然我不可能做得盡善盡美,但我願意盡量向此靠攏,拯救自己的靈魂。”
“是的,董事長。”
白駒似有所悟,雙目炯炯。
“走出這個房間後,我隻請求你記住。”向董事長真誠地看著白駒的眼睛:“我們全家都歡迎你,隻要你願意,什麽時候來作客都歡迎,不會有人攔你的。”
其實,出了向前的總經辦後,白駒對向家父子,還有了點不了然的揶揄。
真是商人,借此報恩,分錢不出,算得精明哇!
不過,他到底想明白了向前的暗示,因此,也不打算對小周有所具體的酬謝。手機響了,貼近自己耳朵,是小陶欣喜的嗓音:“白工,謝謝,貸款己劃到了公司帳上,現在你在哪裏?”
“等會兒見”白駒不動聲色。
他決定馬上趕回公司。
畢竟,自己和小陶隻是口頭承諾,現貸款己到了他父親帳上,如果他就此消失不見,白駒隻能冷暖自知,打不出半個噴嚏。
半點鍾後,白駒坐在了小陶辦公室。
小陶不在,陪同他的方總解釋,小陶隻是臨時有事出去了,一會兒就會回來。
閑談中,方總又提起請他加盟物業管理工作,白駒依然婉言謝絕。不想,方總感歎到:“你願意和許部一起辭職下海打天下,卻不同意和我一起工作,真是人各有誌,不能勉強啊!”
白駒驚訝:“方總何出此言?從哪兒聽到的這個假消息?”
方總直截了當的回答。
“小陶講的。白工,說句實在話,小陶對你很欣賞,你真是可能考慮轉轉行。當然,許部也不錯,是個理想的創業夥伴。可自己起步,難度太大,極可能失敗,這你認真想過沒有?”
白駒感到有些好笑,我何曾同意過許部的建議?
沒想到他還把這事兒,私下講給小陶聽,這不是自作多情嗎?
我要在遠大死撐,他豈不是在自己抽自己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