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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一個上海

  正當他曾有的夢想和振奮,被穩定的收入和瑣細的家庭逐漸淹沒時,國家開放了二胎政策。


  饒是如此,白駒認為自己還是沒有完全準備好。


  對於辭掉遠大這份穩定的高薪工作,仍有些猶豫不決。


  所以,現在看到老婆的意外,他反倒心裏一緊:“真辭職?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的呀?”妙香看他要打退堂鼓,臉孔一板:“你是男人不是?我一個弱女子都不怕,你怕什麽的呀?”


  “可是”白駒痛苦的扭著臉孔。


  牙縫間噝噝噝的擠著冷氣:“每月稅後”


  “小樣,不就萬把塊的呀?”妙香不屑的打斷他:“憑你白大俠的腦袋瓜子,出去每月還隻這點銀子?”雙手一晃動,扳起了自己的手指頭。


  “第一,現在你才35歲,專業還沒丟完,創造力充沛,年輕力壯又略顯成熟,這是人合。第二,”


  一番鼓勵下來,白駒居然又充滿了信心,高興的點著頭,不提。


  小倆口第二天一覺醒來,己是上午10點過。匆匆洗漱後打開門,香媽正略顯不安的站在門口,舉起手指頭似叩非叩:“醒啦”“不吃飯了”


  女兒也不看老媽一眼,就自顧自的換著鞋子。


  “我們到醫院的呀”


  香媽的眼睛,霍然大睜:“還沒好?吃點藥,這點滴吊多了沒用的呀。”妙香不耐煩的橫她一眼:“哎呀,媽,B超的呀。”


  老太太更緊張了。


  “怎麽回事?又懷起了?昨天醫生不是說假孕的呀?”


  白駒解釋到:“醫生有時也可能出錯,為了保險,再換個醫院看看的呀。”香媽想想,點頭,又說:“不忙,我讓香爸陪你們去,掛號拿藥什麽事兒,也有個跑腿的。反正他呆在家裏,也沒事兒的呀。”


  “哎呀,媽耶!”


  妙香皺起了眉頭。


  “拜托你別添亂了,都10點過了的呀。”拉著老公噔噔噔的跑下了樓。慌得當媽的在後麵,一迭聲的叫苦不迭:“你個死丫頭,還跑什麽跑?走不可以的呀?走最好的呀,也不怕,不怕那個,那個那個的呀?”


  因為顧著麵子,怕芳鄰們聽見。


  特別怕鑽進樓上陽陽的外婆耳朵。


  所以,香媽的叫聲聽起來,鬼鬼祟祟,詞不達意,還有點怪怪的。盡管事先托了自己最要好的閨密,中午12點鍾之前,妙香卻仍沒拿到自己的B超診斷書。


  看看走廊坐椅上,滿滿候著的孕婦們。


  妙香隻好對老公說。


  “算啦,吃飯吧,誰叫這是××××醫院的呀?”早陪著老婆,餓得心慌的白駒起身扶她:“進來時,我看到外麵有家新開張的重慶雞公煲,打8.8折,去嚐嚐。”


  妙香一下掙脫。


  “扶什麽扶?我又沒病的呀,走吧走吧,你走前麵的呀。”


  小倆口剛起身,座位立即被一對母女占用了。母親氣喘籲籲,揩揩自己額頭,又憐憫的替女兒拉拉衣服,揩揩額角,捋捋鬢發。


  “小心點,別著涼。唉等了一個大上午,還沒輪到,怎麽會有這樣多的人,照B超呀?”


  女兒,一個極漂亮的大齡孕婦。


  嬌氣的哼哼著,任其母親伺候著:“誰讓這是××××醫院?上海灘就這麽一個的呀!”××××醫院,是一家規模不大的二級公有區級甲等醫院。


  中國的醫院,按照相關功能劃分。


  一級為街道小醫院,二級為縣區級醫院,三級為綜合性大醫院。


  二級醫院:是向多個社區提供綜合醫療衛生服務和承擔一定教學、科研任務的地區性醫院。依據醫院的綜合水平,我國的醫院可分為三級十等,即:一、二級醫院分別分為甲、乙、丙三等。三級醫院分為特、甲、乙、丙四等。


  可就這麽個在大上海林林總總的專家豪華大小醫院中,連隻小醜鴨也算不上的二級區甲等醫院,卻以B超的準確度,被廣大患者津津樂道,深深的相信著……


  新開張的重慶雞公煲,顧客盈門,辣味撲鼻。


  聞著,就讓小倆口直吞口水。


  許是受老公的言傳身教,身為正宗上海阿拉的妙香,和香媽香爸不同,吃得辣,更吃得麻,結婚前夕,和準老公回重慶回拜公婆大人。


  小倆口從重慶江北國際機場出來後。


  前來迎接的公婆問:“妙香,你看我們今天吃點啥子好?”


  準媳婦一口回答:“麻辣水煮魚”麻辣水煮魚,是重慶繼赫赫有名的重慶火鍋後,又一張重慶餐欽名片,其麻辣鮮香,比起重慶火鍋來有過之,無不及。


  公婆瞠目結舌,目視兒子。


  白駒笑答:“好嘛,就吃麻辣水魚,妙香在飛機上還念念不忘著呢。”


  這家新開張的重慶雞公煲,和所有在滬營業的重慶人店子相仿,營業廳滿打滿算擺10張桌,這在大上海的餐館中,可算中小規模了。


  一張可坐8—10人園桌,基本上都坐不滿。


  因為,除非萬不得己。


  吃飯和睡覺最具有排他性,這是國人的生活習慣之一。因此,盡管新開張火熱,桌無虛席,可靠窗的一張園桌上,卻隻有孤零零的一對中年夫妻。


  外出吃飯,曆來是白駒買票,妙香占位。


  可等排了老半天隊的白駒,買好餐票過來,卻見妙香孤魂野鬼一樣,仍在到處找位子。


  白駒一眼掃到靠窗的桌上,隻有一對中年夫妻,急忙奔過去,一麵對妙香淩空指指這邊。可妙香卻也指指,然後大搖其頭。


  白駒不知究竟,走到那大桌前正要坐下。


  妙香過來一把拉住他,湊著他耳朵輕輕到。


  “大馬虎,沒見二人正扯皮漚氣,何必去觸這個黴頭的呀?”白駒就細細瞧去,果然,二人相對而坐,各自孤零零的吃著碗中的白飯,擺在中間用燭火偎著的雞公煲,冒著熱氣和香味,根本沒動。


  白駒再一細瞅,不禁怔忡。


  女的滿麵哀戚,麵色灰白。


  男的卻淚水長流,晶瑩剔透的淚珠兒,順著臉頰流到鼻尖,又順著鼻尖,一滴滴的滴到碗裏……這與熱騰騰周圍完全相反的奇特的一對兒,當然引起了所有食客和店方的注意。


  看二人穿著。


  雖說不上全身名牌,卻也絕非囊中羞澀。


  瞧二人氣質,女子30出頭,端莊秀麗,膚色雪白,頗具大家閨秀風範。男子稍長,算不上膀大腰圓,可也身強力壯,方額獅鼻厚耳,全無猥瑣怯懦之相。


  然而,就這麽一對稱得上人中鳳凰俊傑的中年男女,卻如此撩人悲戚?

  最是那男子毫不遮掩的淚水漣漣,撼住了所有人的眼光。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可就是到了傷心處,也得講個時間地點和場合,這畢竟是在大上海,人家新開張的餐館裏啊!

  你無所謂和無所顧忌,可人家老板怎麽想?

  新開張就有人跑來哭,這不是太晦氣了麽?


  白駒就朝收銀台瞄去,收銀台裏倒是正常,女收銀員眼明手快,有條不紊的接錢,詢問,撕票和找補。收銀台一側的三個人,引起了白駒的注意。


  稍一看,就明白了。


  中間正說著什麽的中年男,一準是老板。


  二邊年輕的一男一女,一準是領班或服務員什麽的。看得出,中年男雖然滿麵焦慮,不斷朝二夫妻打望,可強壓著自己的心情,反倒輕聲安慰二個部下。


  這麽明顯的情景,不僅是白駒妙香。


  而且是大家都看出來了,都朝老板投去敬佩的目光。


  所以,出於一種共同的惻隱之心,一片沸反盈天擁擠之間,就出現了冷落偏寂一角的奇怪情景。可是,輪到小倆口上菜之時,店內送菜服務生端著個滾沸的雞公煲滿地轉,卻實在無法放下。


  小夥子轉了幾轉,總不能就此放在地上啊對不?


  因此,隻好輕輕放在中年夫妻的桌沿上,還特地說了句:“打擾了,對不起!”


  男子依然在流淚,女子卻像才回過神,輕聲謙卑的回答:“該我們說對不起,占了位,我們付雙份餐費。”一份正宗的重慶雞公煲,視煲中不同食料分上中平三種。


  如顧客還需要點其他菜,照桌上的菜單點加,一起結帳。


  這對中年夫妻要的雞公煲,是上等,也就是最貴的388塊。


  若按新開張8.8折計算,結帳341,雙份付錢就是632塊88,撥掉零頭,630,這是其一。再看二夫妻加的點菜,二隻皇帝蟹,每隻180計360,一份河豚片,350,半隻鮮雞,187,還有多碟時蔬,如此,光加點菜就近千塊,如再加上二份主菜雞公煲630,就是近1700塊。


  如此消費,即便在是揮金如土的的大上海,也算得上令人眼睛一亮。


  所以,隻喜得年輕的送菜員眉開眼笑。


  連連點頭:“謝謝,好好,你們慢吃慢用,還要什麽,叫一聲哈。”女子沒聽懂,偏偏頭:“什麽叫叫一聲哈呢?你笑話我們?”


  小夥子一楞。


  眨巴著眼睛。


  “笑話你們?沒有哇,我為啥子要笑話你們啊?”女子同樣聽得似懂非懂,好像有些怒了:“為啥子是什麽罵人的話呀?叫你們老板來。”小夥子嚇得飛跑了。


  聽得哭笑不得的白駒。


  就上前對女子解釋到。


  “這是重慶言子,為啥子就是為什麽的意思,叫一聲哈,則是你叫一聲就行。”女子聽懂了,臉色緩緩,這才看到小倆口還站著,連忙讓座。


  小倆口也餓得肚皮貼緊了背心,於是也不客氣的坐下。


  抓起碗筷,大快朵頤。


  吃一歇,看看女子情緒稍有好轉,可男子的淚水,就卻像斷了弦的珍珠,流呀滴的沒個停止,實在是太煞風景,影響食欲。


  白駒終於忍不住。


  一抬胳膊靠了過去。


  “兄弟,世上沒有過不去橋,男人流血不流淚,流淚必是傷心絕望之極,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繞不過去的事兒?看我們能不能幫幫你?”


  男人聞言抬抬頭。


  白駒不禁駭然。


  那是一張傷心絕望到極點,與死人差不多的青灰色臉孔。這種臉孔,白駒隻從電影上看到過。可那畢竟是專業演員表演的電影嗬,在現實中,白駒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他下意識地向後揚揚。


  眼光和妙香相望望,朝老婆暗暗示意。


  果然,男子又抬下頭,滴自己的淚珠兒去了。好個妙香,讀懂了老公眼裏的暗示,又加上對這麽一個大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飾的悲苦流淚,頗感好奇加感歎,便有一句無一句的與女子攀談起來。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


  中年夫妻,原係大學同學。


  男方父母均是公務員,女方家景殷實,其父是山西名震中外的所謂“煤老板”之一。如今雖然“煤老板”威風不在,然百足之蟲,雖死未僵,幾千萬存款還是有的。


  這樁婚姻,女方父母一開始就反對。


  可拗不過二人情深和獨生女兒的以死反抗,也總算默認了這個小公務員之家的窮女婿。


  然而,上天好像專與這一對現代版梁祝過不去,婚後的小倆口一直無子。在雙方老人焦慮揪心的不斷催促下,小倆口從北到南,又從東往西,幾乎看遍了大小醫院,除了得知男方患有“弱精症”外,一無所獲。


  這次重返上海,是衝著那“楊國平”來的。


  因為,煩不勝煩。


  幾近絕望的女方父母,眼看著唯一的獨生女兒日漸憔悴,自己即將陷於萬貫家財無人托付的絕境,怒火中燒,給小倆口下了最後通諜。


  這次如果再看不好,就離!

  為表示自己的決心,女方父母同時還宣布。


  奉送男方500萬現金的離婚禮金,以表示自己嶽父母和女婿一場的謙意和祝福,隻求他放自己女兒一條生路……可小倆口滿懷希望,風塵仆仆來到上海後,卻實在無法取得“楊國平”診所的銅製掛號牌。


  山西土豪聽女兒連夜匯報後。


  隻問一句話:“俺們用錢買,行不?”


  可憐的煤老板偏偏忘記了,這是在上海!全世界隻有一個上海!上海又隻有一個“楊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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