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響徹雲霄
“這麽說咯,坐飛機或火車到了蘭洲,到我們那兒,還得三天三夜,坐汽車和騎馬咯。一望無際,茫茫大戈壁和荒山咯……”
白何仔細聽著,對方思路清晰。
邏輯性強,語句之間還帶著一些恰當的比喻和形容,不像一般的老百姓和工人。“哎大伯,你在甘肅做什麽工作啊?”白何裝作無意的,隨隨便便問問。
又指指他手中的書。
“你懂算命的咯?”“不好意思,我當了三十年的區長。”對方謙卑的笑笑:“退休後,就到上海投奔女兒來咯,來了多年了咯。”
白何茫茫然,睜圓了眼睛。
嗬嗬,瞧,一不注意,就碰上一個老革命區長。哎哎在上海,你得小心點兒,弄不好,你麵對的老太太或老頭兒,就曾是一個高幹。
或者一跺腳,地都在抖的角兒!
緊跟著,老區長又來了一句,更令人醍醐灌頂:“我不識字兒咯。搞工作,全憑著對黨和組織的一腔忠誠咯!”白何無言,匪夷所思。
一個不識字兒的人,居然當了三十年區長?
“那你手上拿著的舊曆書?”“哦是這樣的。”老區長不好意思,捏捏自己手裏的曆書:“我女兒又要生了咯,我給算算黃曆,取個中用的名兒……”
老區長慢慢騰騰,細聲細氣的嘮嘮叨叨著,白何靜靜地注意聽著,眼前浮現出一個個鮮活的情節,一段段滄桑的曆史。這個老區長,說起來可真不簡單。
當地土生土長,典型的原住民。
在他12歲那年,一天深晚,他和爺爺居住的破房子,響起了叩門聲。他拉開大門,二個渾身肮髒,衣衫破爛的人,跌跌撞撞地撲了進來。
爺孫倆連忙關緊房門。
扶起二人,端來水和鏌鏌,這時才發現,竟是二個衣衫破爛的年輕女人。被救活後的年輕女人告訴爺兒倆,她們是紅軍,是徐向前的隊伍。
奉中央之命西進甘肅。
被馬家軍打散,做了俘虜,被分發給馬家軍的連長和副連長當老婆,二人不從,被打得死去活來,趁對方看守一時鬆懈,相互攙扶著逃了出來,準備一路討飯回延安雲雲。
爺孫倆明白了,她倆就是馬家軍四下宣傳的“赤匪”。
如有人窩藏,殺無赦!反之,則獎勵,按揭發人頭,一人一匹馬。馬,在這地偏人稀的甘肅,可是比生命還要珍貴的重禮。
爺孫倆並沒動心,而是湊足了盤纏,水和鏌鏌。
第三天深夜,領著二個女紅軍,逃了出去。在告別時,二個女紅軍跪地叩頭,灑淚而別。就此各自東西,不提。
15年後,爺爺早己過世。
己長成青年漢子的老區長,意外被人接到了區政府。一進門,一大群人圍了上來,複又分開,簇擁著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婦女,驚喜地迎向他。
老區長一眼認出。
她正是當年自己和爺爺,冒死相救的那二個女紅軍之一……老區長就此走上了革命仕途,雖沒文化,不識字兒(當然,後來組織上特地送他到地區幹部速成班學習。經過他自己艱苦的努力,也能基本上認得到一些常用字和常用詞兒了。),卻在區長的位子上,一氣幹了三十年。
最絕的,是那混亂十年。
因為有著掩護西路軍女紅軍光榮的經曆(據他自己介紹,他是整個甘肅地區,當年冒死掩護西路軍女戰士,空前絕後,絕無僅有的唯一例子。),因此,他非但沒受到任何批鬥或傷害,反而被結合進省革委,當了更大的官兒。
當然,文革後又回去,繼續當他的老區長。
歲月在默默流失,這期間,他結了婚,有了獨生女兒。可大約在他五十出頭時,妻子因病逝世。看著還沒長大的女兒,老區長忍著孤獨,謝絕了一切提媒的人,獨自撫養著失去了親娘可憐的女兒。
然後,女兒考進了蘭洲大學。
畢業後在他的支持下,隻身闖進上海灘打工。那時的上海房價,在黃浦,徐匯等繁華鬧市中心區,隻要30萬人民幣,就可以買到一套,套內150平方的三室二廳雙廚雙衛。
老區長獨具慧眼。
拿出全部積聚,支持女兒在緊鄰準海中路的地段,買了一套150平方米的新房。以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上海房價開始發瘋,人人望房興歎。
而他女兒憑著這套住房。
不但衣食無憂,而且還找到了自己的愛情,一位海歸博士。不久,二人有了愛情結晶,一個可愛的小女兒兒。老區長光榮退休後,便到了上海女兒家。
住進了女兒專為他準備的房間,含飴弄孫,怡養天年。
現在呢,國家第二胎的政策放開,其女兒便懷上了第二胎,據說是兒子。這可把一直盼望著孫子的老區長喜壞了,捏著本舊曆書,每時每刻都在尋思捉摸,要給孫子取個好名字。
這天呢,他把大外孫女兒送到小學後。
便捏著本舊曆書,到喜洋洋兒童樂園外坐坐。因為,大孫女兒小時候,他常帶著她到這兒玩,知道這兒有著可供人休息的大圓盤石。
沒想到,他一眼看中。
正獨自坐著,在閉目養神的白何,覺得對方戴著眼鏡,文質彬彬,便想就舊曆書上的一些不懂事兒,問問他……白何接過了他手中的舊曆書。
原來。對方是不太了解。
這舊曆書上的三道圈,能否必須相對,才能得出正確的答案?白何認真看後,回答是必須相對。巧的是,老區長按照白何的指引,把三道圈相對後,最後取出的三個字,竟然是龍、天、宇!
就是說老區長。
隻要添上女婿的姓氏,就是一個響當當的小男孩名字。老區長高興不己。竟然流出了淚水。而中國神秘的易經曆書,也令白何瞠目結舌。
感概之中,區長緊緊握著白何的雙手。
恩萬謝,最後躑躇離去。白何則久久地望著他消失的電梯口,清楚地看到空中,騰著一個神秘莫測的舞者,它叫宿命!
第30章 誰對誰錯
話說那天,受了香媽的委托。
大約十點過,阿永拎著方便袋,叩響了香媽房門。因為香媽走之前打過招呼,所以老奶奶就慢騰騰的開了門,還衝著阿永慈祥的笑笑。
“來了呀?辛苦你了哦。”
“奶奶好。”
剖魚小工恭敬的問好,進屋後又順手關上,還給木門插上了門栓。聽到進屋的響聲,香爸也在床上側著頭,招呼著:“阿永呀?來了嗎?”
小工走進去:“香爸好。”
“好好,上了一大上午的班,你先歇歇吧。”香爸上下打量著對方。昨晚上臨睡時,香媽才給他說了明天自己要出去雲雲。
香爸聽了有些吃驚。
“你去摸摸情況?你能摸什麽情況?你懂車的呀?”香媽搖頭:“我是不懂,可你懂,你去呀?”香爸傻了眼。
“對我們這樣的家庭,買車是件大事兒,我們不急,誰急?聽說現在的車行,和菜場差不多,假冒偽劣,以次充好,林子大了,什麽鳥兒沒有?再說,買車我不出錢,行呀?即然我們也要出錢,就不能白出。女兒女婿工作忙,沒有充足的時間逛車行,我就去,我認不到字呀?那些黑心車老板想蒙我,可沒那麽容易的呀。”
香爸點頭,不說話了。
不過,男人總不比得女人。靠一時勤勞和忠厚老實,是解除不了香爸警惕的。因此,盡管他也對剖魚小工也有好感,也感到這阿永本質上不錯,可那心裏,卻是時時提防著的。
當下,香爸打量著阿永。
“又得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要不是你香媽今天必須到醫院,拿我那上次換藥的結果,唉。”阿永笑笑,把拎在手裏的食品袋放下,蹲下去一樣樣拿出來。
翠綠的菠菜,個大皮薄的番茄。
綠蔭蔭看著就賞心悅目的空心菜,粉條,一條大概是“中”的桂魚,幾隻大肚子青椒,最後,是二隻沾帶著鮮紅渣肉的扇子骨。
然後,遞給香爸一張紙。
上麵用歪歪扭扭的筆跡,寫著菜的品種,品種後是斤兩/價格,最後是合計總金額,還付出著找補的零錢,真是清晰詳細,一目了然。
買菜,本是香爸主外的工作之一。
菜價隨著季節變化,這一點難不倒他,拿起單據稍一瞟瞟,心裏便有了數。“謝謝,廚房有熱水,不要太節約了。”
他笑盈盈,挺客氣的。
“可有個條件,中午必須和我們一起吃飯,要不然,我就不接受你的幫忙了呀。”阿永把菜一樣樣重新裝進食品袋,站起來拎著,認真的回答。
“今天不行,以後可以。”
香爸佯裝著不高興了:“為什麽呀?就是鍾點工到時間,也得吃飯的呀?你看不起我們呀?”阿永搖頭:“老板讓我中午陪他出去,這幾天中午我們都出去的。”
“送貨呀?小香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呀?”
其實,香爸是巴心不得阿永弄好飯菜後,自己離開的。原因很簡單,一是自己感覺不方便,二呢,妙香中午下班回家吃飯,向來隨隨便便慣了的。
如果家裏有這麽一個並不太熟的大小夥子,那場麵一定很尷尬的。
再說,阿永幫助,也是會給回報的。比如上次香媽就揣給了他20元錢,雖然他再三推卻,雖然錢並不算多,可畢竟是錢的呀。
即然如此,就沒什麽必要。
非得留他下來吃飯了呀,想雖這樣想,可表麵上的挽留還是要的,這是為人處世的基本要求嘛。至於阿永幫忙拎回的這一大袋子菜,新鮮又便宜,價格是沒說的。
如果換了我,即或與菜老板再熟,也未必能拿得到。
可阿永能,因為魚檔和菜場,都可以優惠互利的。即便老板們不相往來,小工們卻一定會彼此打得火熱,還會背著老板,拿老板的東西互做人情。
哼哼,這個道理,我懂的呀!
“不是送貨,是踩點。”平時話少的阿永,此時卻是有問必答:“到處踩點。”這把香爸嚇一大跳:“什麽呀?到處踩點?你倆在幹什麽呀?”
己走出大屋門的阿永,停停,沒回頭的補充。
“看房子呀,老板打算炒房。”背影消失。意外得到這個消息,香爸樂啦:哈,炒房?魚老板這是發瘋了呀?炒吧炒吧,有得你小子哭的。
一歇難忍的嫉妒,忽然就湧上心坎。
狗日的小香,這些年靠賣水,賺了不少昧心錢吧?居然也想炒房啦?這得要多少資金才能流轉呀?我是搞銷售的,因此我知道這魚場中的奧秘。
表麵上,看似賣魚。
實際下晚上趁沒人時,老板和老板娘一起動手,一人捉著條大魚和賣得起價的貴魚,比如這桂花魚,把魚兒的魚腮一摳,魚嘴就大大的張起,另一個就照準塞進水管拚命灌水。
這不是什麽秘密,報上也有所披露。
就跟那些不法販子在殺牛場,給牛們拚命灌水一樣,這不是賣水是做什麽?反正我在別處親眼看到過的,小香小倆口也不是什麽好鳥,為了錢,一定是什麽都幹得出來的呀。
要不,怎麽敢炒房呢?
炒房要錢,要很多很多的錢……果然,阿永弄好飯,正準備離開,不防妙香大咧咧的開門進來。香爸一直注意聽著外麵,一聽到女兒熟悉的腳步聲響進二道門,急忙欠起身子。
探頭叫。“妙”,呀!女兒一聲尖叫,打斷了他最後一個字兒的蹦出:“你是誰?怎麽在我家裏?”“我我,我是阿,阿永,香媽讓,讓我來煮”
“流氓,滾出去呀?”
咚咚咚!咣當,砰!咚咚咚!“哎妙香,妙香。”是老奶奶略帶顫悠的嗓門兒:“莫生氣,是你媽讓人家來的呀?”“我不管,我不管,你們,都老糊塗了呀?”
咣當!啪啪!
盤子扔在地下摔碎的聲響,響徹雲霄。香爸到底忍不住了,在小屋捶著床沿,厲聲責罵:“你個死丫頭,硬是把你寵壞了呀?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怎麽這樣不講道理的呀?看老子摸下床來,不抽你幾耳光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