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餘音繞梁
莫明其妙,妙香這是在胡說些什麽?不過,想歸想,答應了的還得去。不然,明兒個上班對方又“疏忽”了,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猴年馬月,專題從此要耗在這上麵啦!這可不行,絕對不行!
地下車庫,封閉式車欄均勻的垂著,一輛新款梅塞得斯,鋥亮的閃於其間,一行小紅字斜飛直上“王者風範,紳士座駕,您要嗎?”
忽然,車欄向上一翹。
梅塞得斯變成了了一條直線。“白工,請。”上次那個罵罵咧咧的小保安,恭恭敬敬地站在保安室的大窗口:“嫂子正在裏麵等你。”
“嫂子?”
“嗯不,文燕姐在裏麵等你上車呢。”
白駒走進去,順便瞅瞅小保安,這些大男孩,不發難不冒火時也挺溫順的嘛!嘎!棗色標致從車庫深處開了過來,似乎炫技一樣,車頭緊擦著白駒衣襟停下。
車門從裏往外被推開。
白駒彎腰鑽進,嘎!標致輕輕一聳,竄了上去。駛上正馬路,一片陽光輝煌,八月流火,血紅赤焰,仿佛天空在燃燒。
“給你老婆請假沒有哇?”
沒有回答,文燕輕盈的把握著方向盤,吊在盤架下的一隻藍色公仔,就那晃晃蕩蕩,似笑非笑的瞅著白駒:“你遲到啦,不是說好五分鍾?告訴我,你和李靈在一起也這樣嗎?”
白駒搖頭,忽然醒悟。
有些光火到:“張冠李戴,不是抓老鼠嗎?這關李靈什麽事啊?”“當然關!”後麵有人應聲答到:“你老遲到的呀,還怕人家問嗎?”
聞聲回頭,卻一哆嗦。
人力部長,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哩。“哎,是你,哎,這是?”白駒有些狼狽,可也更加高興,幸虧自己沒趁機說李靈什麽,要不,這還了得?
“別那麽狼狽,我隻是順便搭車而己。”
李靈愉快大笑,眼睛在豔紅中快樂閃動:“你倆,這是要到哪兒去呀?”白駒蠕蠕嘴巴,眼睛卻斜著文燕。文燕則全神貫注的盯著前麵大路,仿佛沒聽到似的。
“怎麽啦,一個己婚男,一個未婚女,這氣氛,有些曖昧的呀。”
李靈朝前一撲,雙手趴在前麵椅背上,一股女人的淡香,直撲白駒鼻翼。他連忙向後移移,有些尷尬的回答:“幫她捉老鼠。”“什麽,哈,啊,白工,你也會捉老鼠?”
聽得出,嗤嗤嗤!
李靈這是在拚命忍住,自己就要噴薄欲出的大笑,這更讓白駒難堪。“瞧你文質彬彬斯文樣,真會捉老鼠?如今的老鼠,可不是一般人能捉得到的。”
人力部長,費力吞回一口笑聲。
白駒眨巴眨巴自己眼睛,甚至聽到了那笑聲,滑回她喉嚨時的咕咚聲。文燕又點點頭:“對,千真萬確,是捉老鼠。我那宿舍老鼠老多,不怕人,是我怕它的呀。”
李靈看看白駒。
身子向後一仰,重新抵著後車廂牆:“好吧,就算是這樣吧。不過,為了這事兒,我得罵罵白工。”白駒一怔,罵我?當著文燕罵我?為了什麽?
一種男人的自尊,讓他刹那間漲紅了臉孔。
“是的,我早給他提過,我和文燕都怕老鼠。”李靈拿捏著尺度,慢慢騰騰的說:“請他抽空幫我們捉捉,他可好,一直忙著專題沒時間。這不,該呀,早該去了的呀。”
白駒臉孔,慢慢變得正常。
不禁瞟瞟李靈,以底是人力部長,真會說話。可是,她多久對我提過這事兒?好像並沒有哇!“所以,下班時我找到了他,沒讓他溜掉。”
文燕熟練的握著方向盤。
一麵悠悠而言:“捉了就走,我沒錢,買不起黑瑪麗和法國味芙,白幫忙的呀。”“白幫忙人家也要去,男人一諾千金嘛。”
李靈笑了,大聲問到。
“哎白工,不能厚此薄彼喲,今天幫文燕捉捉了老鼠,明天就該輪到我了吧?”“明天?明天下班得準時趕回家了呢。”
白駒偏偏頭,老實認真的回答。
“女兒好像有些感冒,昨晚上咳個不停。”二女孩兒相互看看,不說話了。李靈走後,白駒忍不住問到:“她怎麽會順路搭上你的車?你們回家的方向好像的南轅北轍的呀?”
“好像?就是南轅北轍。人家一個未婚大姑娘,下了班到處逛逛,有什麽不對的呀?”
白駒張口結舌,隻得老老實實的坐著,瞅著路上風景。此時,小車正行在淮海中路,但見整整齊齊的二路車龍,秩序井然的遊弋著……
向前看,一排閃閃發光的淡紅。
那是自己這麵的小車,司機一麵行駛,一麵警惕地踩著刹車發出的燈光;朝左瞧,一排閃爍不停的淡白,那是對麵的小車司機們,遵章守紀的最好說明。
路二邊,每隔幾十、百米。
便是精致小巧的車站,車站不大,卻設計周到,大圓弧型,清目的站牌,用透明度良好的壓克力板罩著,顯示公交車出站和到站的醒目時間表。
還有,供候車人休息的不繡鋼條座,樣式優雅的不繡鋼拉圾桶等,在明亮的站燈下,在行車燈的照射下,給人一種如家的溫馨……
仿佛永遠也望不到頭尾。
一直筆直向前的大街,婀娜多姿,瀟瀟灑灑;二旁店鋪林立,遊人如織,門庭若市,燈火通明;那些各種膚色的臉孔,各式錦簇的衣衫,各種紛紜的人影。
都在燈光裏,起起落落,明明暗暗,穩穩現現。
越過這些風景之上,是永遠的聳入雲宵,各種高樓大廈,競相異彩,恣意嵯峨,如果你願意就這樣不眨眼的看著,用不了多久,你的眼前,就會閃出蜿蜒多姿的密西西比河。
古老遒勁的倫敦塔,大笨鍾,風景秀麗的楓丹白露……
哦,上海,你好!你的夜色真美!美得令我憋住呼吸,浮想聯翩,遙看那些風雨如晦,風雲際會,我為自己是中國人和擁有你的戶口而驕傲。
哦,上海,你好!
你的天空真令人陶醉!
越過平靜如斯的黃浦江,我聽見響雷在天宇滾滾轟鳴,那是你麵對未來唱出的豪邁歌聲……“白工,你在複旦好像是學的是理科的呀?”
文燕嗓音,清晰悅耳。
仿佛是從天際飄來:“對吧?”“嗯,什麽?對,是這樣的。”白駒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自己眼角,又入神的凝視著窗外。
“我媽是語文教師,我媽從小學1年級至6年級,一直是我的班主任;我爸自幼喜文,時常發表一些小塊兒,聊以自慰。因此,”
“這就對了的呀。”
文燕看著他,眼裏有一種豪不掩飾的羨慕:“我父母隻是一般工人,文化不高,人到中年又下崗失業,所以,我的文學功底一直不好,隻能當當小檔案員和兼兼接待的粗活兒。不像你呀白工,專業純熟,還感情豐富,博學多才。”
白駒頭扭扭,心裏很高興。
“看你說些什麽喲?是捉捉老鼠前的勁力熱身吧?不需要的。”“真的,白工,我不是故意這樣說的。”文燕歎口氣,又扭頭瞧瞧他。
“剛才,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文思泉湧的感動,一種盎然勃放的浪漫。要知道,我們是生活在21世紀的物質年代,能夠擁有這樣的感動和浪漫的人,真是不多的了呀。”
“是嗎?這樣說,我也成了老克拉了哦。”
白駒警惕地笑了,因為,他總感到文燕是在對自己奉承。這種沒有表麵明顯的曲意,也缺乏語言特有的熱忱的奉承,就像山間淙淙的流水,窗外淡淡的小花,久而久之,終會引起你的囑目。
從而給予超常關注。
無聲的感動和率真的回報,那麽,文燕對自己到底,是想達到個什麽目的呢?心高氣傲的李靈,不願意當形同廢人的同妻,才不舍地轉向自己,尚在情理之中。
難道?美麗溫柔的文燕。
也遇到和李靈相同的難題,難以排遣內心的鬱悶,才這樣轉向我白駒?沒有這樣的巧事兒發生吧?“就算是吧,新老克拉。”
文燕臉蛋上滲出了意識深長的笑紋。
車輪一拐,駛上一條布滿法國梧桐的支道,天色漸暗,“淮海公園”幾個大字一閃而過,白駒又扭頭瞟瞟,這個舊上海的老公園,經過近百年的滄桑,依然枝繁葉茂,顏裳依然。
臨街廣場裏,滿是乘涼人。
之字型的露天條凳上, 坐著許多精神抖擻的老人,一個清潔工,正推著一大掃帚枯黃的落葉,一步步的走向廣場角落……
接著,標致又一拐彎。
街那麵出現了,“上海音樂廳”熟悉的小平層房頂。白駒釋然,順路直走,前麵就是聞名中外的外灘,難道文燕住在那兒?
白駒知道,在外灘。
那些中外著名的豪華高樓大廈後麵,就是聞名遐邇的南京路,自此朝向外灘方向,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破舊民宅,實際上也就和自己所在地一樣,是上海有名的下隻角。
不過呢,這兒。
和浦西又有點不一樣,浦西的下隻角,可是貨真價實的平民下隻角,即或有的家庭相比而言好一點,也不過是朝出晚歸打工的白領藍領而己。
外灘,背後的下隻角。
卻是泥沙混雜,貧富交差,你若漫步於其間,以居高臨下的自得,感歎其房與房距離的狹隘,院與院之間的窄小;再以憐天憫地的眼光,打量看似蟻螻一樣忙忙碌碌的雲雲眾生。
那你絕對是大錯特錯了。
白駒正思忖著,遠遠的瞧得見黃浦江對岸,那上海的地標東方明珠了。標致卻朝左一拐,開進了一幢,聳入雲宵的地下車庫。
停好車後,捉迷似的。
文燕帶著白駒幾拐幾不拐,就拐進了一座院落。斑駁陸離的半拱型石門上,“居安裏”三個大字用新油漆漆過,將飽經風霜的石門,襯托得更加垂垂老矣。
進去,嗨!
白駒簡直不敢舉步,一長溜二層樓房,不過三米寬的天井,二側各戶人家正忙忙碌碌;架起小木桌在外吃飯的,就個小煤爐圍著生火燒水的,躺在涼椅上慢悠悠搖著大蒲的……
直瞧得白駒二眼發直,不知怎麽走才好?
文燕對他輕輕一笑:“跟我來”靈活的在眾人間挪動著,白駒跟著她小心謹慎的往裏走。這一走,路卻很暢通,原來是二側的人,見有人過來,紛紛自動避讓。
不一會兒,二人就到了中段。
在一處窄小得不能再窄小的門側樓梯前,文燕跨了上去,白駒小心翼翼的緊跟其後。二樓,二人費力地跨進了一間稍寬的客廳。
“胡阿婆,今天老熱的呀。”
文燕笑著,對正在客廳的木凳上,坐著用力搖扇納涼的一個老太太,熱情招呼到:“吃沒有呀?”老太太盯著她看了半天,才哦的聲點點頭。
“文姑娘呀,今天下班晚羅?”
“晚羅,又有點堵車。”
文燕回答,打開了左邊鎖著門的房間,對白駒使了個眼色,二人先後跨了進去。這是一間約八平方米的小屋,掉了漆的地板,依稀還看得出原先的朱紅。
二扇木窗雖然破舊。
也依然看出原來的雕梁畫棟,隻是年代久遠,露出了本來淺紅的木色。屋雖小,卻收拾得窗明幾淨,格外清爽,一床一櫃一衣架,僅此而以。
看來有時,文燕也隻是在這兒睡睡覺,所以,並沒有太多的現代痕跡。看到這兒,白駒感到很驕傲,因為這兒與自己的二室一廳相比,的確是太小太寒磣。
就連他此時,僅僅隻呆了短短幾分鍾,就有一種嚴重壓抑,窒息,想迅速逃跑的感覺。文燕從床頭櫃拎出一瓶烏梅,遞給白駒:“先解解渴,別笑,知道這麽一間多少錢嗎?”
白駒不客氣接過來,扭開瓶蓋先美美喝上一大口,可那墨色的烏梅水還沒下肚,就卡在了他喉嚨。白駒微仰著眼睛,恰巧與對麵二雙正瞅著自己的眼睛,碰個正著。
白駒放下烏梅,一對老夫妻正對他笑盈盈的呢。
說是對麵樓,距離卻如此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相握,這讓白駒更是不自在。見他沒說話,文燕順著他眼光一瞧,笑起來。
“周阿婆,周阿伯,天氣老熱的呀。”
“是呀,廣播說,今天39度8。阿拉尋思著這麽悶熱,晚上是不是有雷陣雨的呀?”
“應該有的呀,瞧天空的雲在飛快的浮動,是東海吹過來的海風推的呀。”
文燕跨過白駒,身子探出窗口,宛若相互坐著聊天一樣:“對啦周阿婆,能不能把這涼衣杆往裏縮縮?我得暫時關關窗的呀。”
“哦關窗?好好,好的呀。”
二老人瞧瞧她身後的白駒,快樂的答應,一麵又笑問:“文姑娘,這晚上夜半三更的,你尖叫什麽的呀?”文燕羞澀的答:“這不,我請了同事。幫我捉老鼠來的呀。”
白駒看得清楚,那本是騎在文燕窗口的長竹杆一抬。
高高揚起,縮了回去,原來是對麵的涼衣杆:“好好,捉捉,快捉,那東西壞透了,把我們的木箱都咬爛了的呀。”
周阿伯的話,餘音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