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滿麵微笑
“我家老頭子,今上午在你這兒買的桂花魚,是不是,拿錯啦?”她瞟瞟白何,仿佛有些困難到:“怎麽,我總覺得,”
“白媽,您別著急,我看一定是拿錯了呀。”
魚老板一口接上。
依然笑嘻嘻的:“上午忙,幾個大水箱裝著,一忙,就容易拿錯。”手一掏,一張五元鈔票遞了過來:“白媽,對不起!我現在就把它補起。”
老伴兒臉孔騰的紅了。
沒等她說什麽,魚老板笑嘻嘻的往她手心一塞:“見了香爸香媽,請代我問候。拜!喲,彤彤真乖呀,爺爺奶奶和別人說話,就乖乖的呆著等候,真是一個乖孩子哦,長大了,一定考上大學,成為海歸哦。”
蹲下逗逗,然後回了魚檔。
以後,直至進了明豐苑好一陣,白何都陰沉著臉孔,沉默不語。雖然有夜色遮攔,可老伴兒也感覺得到,老頭兒的熊熊怒火。
於是,小心翼翼的推著彤彤,盡量不去招惹他。
叮咚!在老伴兒捏著手指頭的指導下,彤彤按響了401房間的門鈴。“妙香,快起床,彤彤回來啦。”“你下去接,下去接,我得先穿上衣服。”
小喇叭中,傳來兒媳婦。
高興而慌亂的相互催聲促,然後咣當一聲掛上。白何瞟見,老伴兒有些生氣的嘟嘟嘴巴,皺皺眉頭。顯然,妙香這時候還賴在床上,令她非常不高興。
說真的,白何對此也不愉快。
他就不理解,一個僅上半天班的年輕母親,下了班就賴在床上,不帶女兒也不作任何家務,這到底算是什麽?是身體不好還是心理有問題?
抑或是不是?
雙方老人對她太容忍?簡直是沒有個章法了。沒想到,老伴兒正在瞟他,並提醒到:“待會兒見了親家,莫喪起張臉,像誰借了你錢沒還一樣,莫讓白駒難堪。”
一把拉開了大鐵門。
白何抱起彤彤交到她手中,自己拎起了童車,跟在她身後。可沒走二步,那彤彤卻高興地掙紮著,下了奶奶的懷抱,自己抓著一邊的小鐵欄,一步步搖搖晃晃的向上攀登。
這可是白何最怵,也不願意看到的。
不寬的石梯上,彤彤這麽一搖搖晃晃,老伴兒就得寸步不離的張開雙臂,緊緊守在她身後,一步步的跟著向上挪動。
白何自己呢?就得苦笑著。
費力的舉著童車,跟在最後麵一步步向上挪。要說呢,那童車也不過就十幾斤,可是,帶了小孫女兒一整天,己經疲憊不堪的白何,還得舉著十幾斤重的童車,一步步的向上挪動,那艱難可想而知。
更有呢,彤彤攀登得高興了。
還在石梯上上上下下的來回蹦跳著,嘻笑著,就別提跟在最後的白何,舉著越來越重的童車,上下皆難,呲牙咧嘴,暗自叫苦不迭了……
踏踏踏!踏踏踏!
白駒下來了,伸手來接白何的童車,白何就搖搖頭:“抱彤彤,抱彤彤,這樣快一些。”正在戲玩著的彤彤見了爸爸,格外高興和膩他。
早舉著雙手高叫著。
“爸抱抱!爸爸抱抱!”白駒就蹲下地,刮刮女兒的小鼻梁:“叫爸爸好!”彤彤就清晰的說:“爸爸好!”白駒一把抱起女兒。
父子倆嘻嘻哈哈的一路上樓。
老倆口則樂滋滋的跟在後麵。
上得四樓,那香媽早站在了門前,一見分別了一整天的小外孫女兒,就興奮的撲了上去。那彤彤也乖巧,偎在外婆懷裏就連聲叫著。
“阿婆好!”
“阿婆好!”
老伴兒就逗樂地又伸手去抱她,彤彤馬上往外婆懷裏深處鑽,嘴裏居然還嚷嚷著:“我不要奶奶,我要阿婆抱呀。”
香媽激動地連聲對親家說。
“聽聽,我們彤彤說話多清楚呀,全是爺爺奶奶帶的功勞呀。”然後,把小外孫兒往親家麵前送送:“去。奶奶抱抱。”
可小精靈偏偏就不。
一迭聲的叫著:“我不要奶奶,我要阿婆抱呀。”老伴兒佯裝生氣,扭過了身子,作蹬蹬蹬下樓狀:“小白眼狼!有了阿婆就不要奶奶抱了,真是個小白眼狼呀。”
大家都高興得哈哈大笑。
一行人湧進了香媽家,香媽把彤彤一放下地,小精靈就屁顛顛的連聲叫著:“阿公!阿公!”往小屋裏跑。片刻,傳出了香爸嗬嗬嗬的笑聲,彤彤啊啊啊的尖叫……
這時,妙香鬃發微亂。
裹著件粉色長睡衣,從自家出來,衣裙蟋蟀地擦過一屋人,徑直往小屋跑去。白何呶呶嘴巴,雖然也算司空見慣,可兒媳婦這種對公婆視若無睹的行為,也還是讓他感到生氣。
他瞟瞟老伴兒,老伴兒也正瞟他。
老倆口誰也沒注意,此時,香媽正偷偷睃著自己。而白駒,也正為難的皺著眉頭,瞟瞟嶽母,又瞟瞟自己爸媽……
未了,香媽把魚老板送的魚袋打開。
裏麵裝著二條大小相仿的白鏈,這種可以重達七八斤的白鏈魚,基本上是養魚戶們圈養,灑的化學催肥劑,成熟快,肉粗糙,魚刺多。
不過,畢竟是魚。
總比一般的青菜白菜,有點肉味兒和解饞,因此是滬上低收入居民家的常食魚。香媽另裝了一條拎給親家,老伴兒自然不要,盡力推卻。
香媽呢,也不再客氣。
把二條活白鏈放進了水池。現在,是該離開還是說說什麽的?白何沒了主意。明天是周五,按照二親家的默契,特別是香爸受傷過的共識。
前周一到今天。
白何老倆口一共帶了彤彤四個整天,今晚交回小孫女兒後,明天該由親家帶。雙休日則由白駒妙香自己帶。
帶個整天,到底是什麽概念呢?
就是說,從早上8點多鍾接過彤彤,一直帶到晚上天黑送回。其間的午餐晚餐,中午睡覺,醒來玩耍等,概由帶方負責。
三十年前,白何和老伴兒。
那時因為工作忙忙碌碌,從沒有認認真真好好的帶過白駒。小白駒是在家裏請的老保姆,其爺爺奶奶和以後再請的小保姆,輪翻帶領下長大的。
因此帶孩子。
不僅在白何,就是在退休老師的眼裏,一開始仿佛根本就不是個問題。甚至在二人應兒子要求,先後離開內地赴上海時,還有點迫不及待和暗自高興。
想想吧,好不容易養大了兒子。
卻又開各一方,平時除了電話問候,每年去上海一二次看望,基本上沒來往,常弄得老倆口相對無言,鬱悶不己。
大家都明白,這年頭,什麽都在貶值。
即或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長期這麽不冷不熱不溫不火的,也會變味兒。折騰了一輩子,老倆口就這麽個獨生兒子,一切都還眼巴巴的看著他哩。
這下好啦,有了小孫女兒啦!
可以明正言順的和兒子呆在一起,增加感情啦。可是,退休老師屁顛顛到了上海二個多月後,終於不得不給白何打電話,要他火速趕到。
為什麽?要這樣說。
是因為終其生在退休教師眼裏,一無所是,隻會魯莽壞事兒的白何,她原本是沒打算要他來上海的;老伴兒當著白何,扳著自己的手指頭。
第一.你吃得做不得。
隻會浪費糧食,增加帶孩成本。這內地的工資拿到上海用,本生就不劃算,再加上個大嘴巴大肚子的你,豈不更是血本無歸?
第二.如今的年輕夫妻。
可不像我們那時,看孩子金貴得很。因此,帶小孫女兒是個授業解惑的細致活兒,而你白何一向毛手毛腳,粗粗糙糙,自己說,適應嗎?
第三.帶小孫女兒。
就得和媳婦親家打交道,都說上海海派,上海人精明,見多識廣,遇事會拐彎,就你一根腸子拖到底的白何,哪是人家的對手?
你啦,還是乖乖兒的拉倒唄!
第四,不過就是帶小孫女兒嘛,哪用得二個人?瞧我一人就把彤彤搞定,空了我還得抽空去逛逛外灘,南京路和城皇廟什麽的。
第五、第六……
於是乎,召白何火速赴滬的電話,終於打來了:“你馬上買火車票,把家門鎖好,聽到沒有?”“哦,怎麽啦?”白何一怔:“出了什麽事?不是有個第一第二第三第四……”
“哎喲,我受不了啦,腰酸背痛心也慌,一天就想睡覺喲。”
老伴兒在那端帶著哭腔。
“這帶孩子,可真不是人幹的,我真是受不了啦,馬上到上海來,聽清楚沒有?”“聽清楚啦,放心吧!”白何竊喜,故意拖聲拖腔,以顯其勉強不願意。
其實一顆心,早飛到了上海……
老伴兒轉身瞅瞅他,領先往小屋走去,到了門口停停。白何心領神會,率先進去:“香爸,好些沒呀?”“好些啦好些啦,親家,哦,親家母,你倆快請坐。”
香爸立立身,往一邊移移。
不大的屋裏,彌漫著一股特有的藥味兒,香爸高懸的傷腿一側,妙香抱著彤彤在現場說教:“看清楚了哦,要聽爸爸媽媽和外婆,”
瞟到公公婆婆進來了。
眼皮兒一垂,話頭一轉,權當招呼:“要聽爺爺奶奶的話哦,不然,你也要這樣吊吊,還要打針針,很疼很疼的。”
可是,小家夥聽了。
卻咿咿呀呀的嚷嚷起來:“我要吊吊,還要打針針,吊吊呀,打針針呀,我要呀。”大家全都啼笑皆非。“坐坐,親家,快請坐。”
香爸繼續熱情招呼。
可白何四下瞧瞧,除了床沿,坐哪兒呀?香媽進來了,提高了嗓門兒:“聽到了嗎?聽到沒有呀?他爸。”
香爸就眨巴著眼睛。
神情古怪的望著香媽:“呃呃,聽到了什麽?”白何抿抿嘴巴,看來,這老倆口也和我們一樣,常說暗語的。隻是這次香媽問得太丌,讓他摸不著頭腦,不敢貿然答腔。
“嘿!我們彤彤說話,不是比平時清楚多了呀?”
香媽瞧著女兒。
“這說明,老師到底是老師,殺手到底是寫手,不比我們普通工人的,帶彤彤比我們強多了呀?”唉!此時的香媽,是多麽希望自己的女兒,在此關鍵時刻,能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接上說句話,表個態,讓她自己的公婆,高興高興的呀!
可是妙香。
仿佛根本就沒聽見似的,依然垂著眼皮兒,把彤彤吃力的換到左手,再用一條腿蹬在床沿,在自己的右肘下支撐著,逗著女兒。
“瞧阿公的腳,瞧阿公的腳,阿公像不像個大蝦米呀?”倒是香爸很快醒悟過來,接過了老伴兒的話茬兒:“是呀是呀,所以說,知識就是氣力!氣力使了氣力在呀。”
大約,香媽覺得香爸的話,好像有點兒不對?
可又說不出不對在什麽地方,隻是皺皺眉,隨即伸出雙手,隔著大床招呼著小外孫女兒:“來,阿婆抱抱,一會兒我們要睡覺覺啦,今晚彤彤和誰睡呀?”
一麵驕傲的看著妙香。
前麵介紹了,上半天班的妙香,雖然不帶女兒不做家務,可每晚都要帶著彤彤睡覺,不管怎樣,也總算盡了一點母親的責任。
這讓白何老倆口的不滿,也總算得到了一點慰藉。
而且,香媽也時不時有意無意的提起,以顯示自己的女兒並非懶惰,一點不負責任。“給爺爺奶奶說,彤彤晚上和誰睡覺覺呀?”
香媽又一次熱情漾溢。
這次,妙香總算聽懂了,也抬起頭,滿懷希望的逗著女兒:“給爺爺奶奶說呀,彤彤晚上都和誰睡覺覺呀?”“和爸爸,彤彤和爸爸睡覺覺。”
小家夥手舞足蹈。
哪會想到,外婆和媽媽都不高興?出了小屋,白何老倆口就對香媽告致,老伴兒說:“外婆呀,如果香爸的傷還沒好,”“好了好了,好多啦,奶奶呀,”
香媽笑眯眯的,拉著對方的雙手。
“一帶就是4天,小家夥又整刻不停的要人陪玩,有得累的呀,明天你們就歇歇呀。”“好的,外婆呀。”老伴兒一嘴接過,也是滿麵微笑。
“白駒那盤子裏還有彌猴桃,沒放進冰箱,麻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