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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奶裏奶氣

  白何把彤彤小心的放下地,一麵開心的答到。


  “這就是粗野的力量!沒事兒了嘛!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客氣,我比你更禮貌。冤家宜解不宜結。過親不如近鄰嘛。”


  “早該這樣,的確是遠親不如近鄰喲。”


  老伴兒高興的瞅瞅老頭子,進了廚房。


  白駒探頭探腦的瞅瞅廚房:“吃什麽?”“我親手包的小餛飩,真正的裏脊肉哦。”白駒有些失落:“我是說,我中午吃什麽?”


  “昨天的肥肉炒紅椒,不是還剩了些?還有點鹵豬頭肉麽。”


  老伴兒麻利的拉開冰箱,一樣樣朝外端菜:“我說白何,你自己的飯自己管行不?我隻有一雙手,要管彤彤,還要管你,忙不過來呀。”


  白駒連忙閉嘴。


  經驗告訴他,隻要自己再繼續咕嘟半句,那以後的飯菜就真得自己弄了。其實,白何也不是弄不來菜飯,隻是,他實在是有點笨手笨腳。


  一不注意,就出問題。


  不是把飯燒糊,鹽放多,就是菜冼得不幹淨,還白用了許多水,並且永遠是老三樣。哪老三樣?清水煮菜,泡椒炒回鍋肉和炒海椒,且辣鹹極難吃。


  照這樣,白何弄了大半輩子。


  弄到後來,連他自己也嫌棄討厭了。每次炒肉時,都非要讓當時還沒離退的教研員,抽出時間幫自己放佐料。


  老伴兒呢?沒離退時忙於工作。


  盡管對白何的老三樣深厭痛絕,可因為確實太忙,隻得勉強咬牙吃著,忍著。一離退,就毫無懸念地炒了老頭子的魷魚。


  不但如此,而且。


  在二人吵吵鬧鬧時,還經常將這事兒翻出舉例,以證明自己現在的身體沒老頭子健康,就是過去長期被老頭子的老三樣,故意傷害的雲雲。


  白駒,忽覺得雙手一鬆。


  扭頭一瞧,小孫女兒正跌跌撞撞的朝臥室跑去,於是故意叫到:“哎呀彤彤,你一個人怎麽跑啦?”老伴兒咣的扔了手中的菜盒,追出來。


  “你個死老頭子,還不追上去守著?我給你弄,給你弄,行了吧。”


  白何這才狡黠的笑笑,跑進了臥室。


  要說租用的這二室一廳,和白駒的二室一廳,麵積大小差不多,可在用料,設計和裝飾上,顯然是有意為之,南轅北轍。


  不但,廚房小得隻能容下一個人。


  而且廳大無用,小屋又太小,隻有臥室才放下一張雙人床。因此,它的實際使用效果,實在是太差太差。而所有的家具,破爛陳舊,實在不好敘述。


  那麽,這床,總該弄張結實的吧?

  不!生繡的鐵架上,放著一大張中間爛了個大洞的席夢思,鋪上被單或席子,一睡上去,就嘰嘎嘰嘎直響,一翻身,響得更凶。


  不翻身吧,人就直往下墜。


  簡直讓本是腰尖盤移位,醫治好後的白何,渡夜如年;老倆口都擔心半夜裏這所謂的鐵架床,會突然襲垮坍……


  現在,彤彤跑攏了。


  正撬著個小屁屁,抬起一隻腳往床上爬。這間租賃房怪,縱是八月流火,卻不甚發熱,以致於怕冷愛整潔的老伴兒,仍鋪著雪白的印花被單。


  白何急忙跑過去,拉住了小孫女兒。


  “乖乖,奶奶說了,好兒童上床,要先洗手,脫鞋,要愛幹淨哦。”將她一抱:“走,我們洗手去,我們洗手了哦。”


  彤彤小屁屁一聳,梭下了床。


  和天下所有的嬰幼兒一樣,彤彤除了喜歡聲,光,色,對戲水更感興趣。因此,就蹦蹦跳跳的跟著爺爺,來到了洗手間。


  簡陋的洗手間,一個光禿禿的熱水器丌立。


  下麵是碗口大一個流水洞,平地上,用水泥壘起一公分高的土條兒圍住,防止洗澡時水往外亂溢。白駒先把彤彤的衣袖挽起,再讓她蹲下。


  用她專用的小水盆倒上開水。


  再摻上冷水,伸手試試,好像合適。然後,拿過妙香專門送來的嬰幼兒洗手液,擠一點在彤彤手心。乳白色的液體,輕輕托在彤彤手心,這讓小孫女兒很興奮。


  “好,乖,來我們洗手手。”


  白何捏著她小手,先讓二隻手掌對搓搓,又手背搓著手背,再將十指相插,輕輕的揉搓著:“1。2。3。4……10。彤彤記住了哦,我們每次洗手都這樣洗,邊洗邊數10下,彤彤的小手就洗得幹淨幹淨了,阿公阿婆,爸爸媽媽看了,多高興哦。”


  小孫女兒對爺爺的教導,十分感興趣。


  可愛的跟著白何學著,嘴裏還咕嘟咕嚕的數著:“1,2,3……”到底是寫手,有點小聰明,白何更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必然會深深影響到,小外孫女兒日後的生活習慣。


  所以,格外注意正確,科學的引導和教授。


  以後的事實,也證明了他的小心謹慎,並非多餘,不提。洗好手臉的彤彤,跟著爺爺回到了臥室,居然小屁屁一拱一拱的,要自己脫掉鞋子,才往床上爬。


  這令人驚奇的立竿見影,讓白何高興得半天合不上嘴巴。


  彤彤終於蹬掉了自己右腳上的小皮鞋,一使勁兒爬到了床上。白何定睛一瞧,大呼不行,原來左腳上的小皮鞋,還穿在小孫女兒的腳上呢。


  待他費力脫掉後。


  那印花被單上,早踩起了四五個黑壓壓的皮鞋印。現在,彤彤端坐在床上,手裏舉著一隻軟塑喜洋洋,左右搖晃樂著。


  獨樂一歇,突然扔了喜洋洋,在床上跳將起來。


  舊席夢思在她的蹦跳下,發出了嚇人的嘰嘎嘰嘎聲,響得白何提心吊膽,緊張的瞅著鐵架子和彤彤,打算在鐵架子突然被跳坍的一瞬間,猛撲過去,把小孫女兒抱在自己懷裏。


  嘰嘎嘰嘎!


  嘰嘎嘰嘎!嘰嘎嘰嘎!

  並沒多少帶孩經驗的白何,有點不知所措的站著發楞。想招呼彤彤停下,可她停下又如何玩兒?不知道。不停,麻煩更大。


  床,如果給跳坍。


  今晚的老倆口,又該何處睡覺?嘰嘎嘰嘎!嘰嘎嘰嘎!嘰嘎嘰嘎!席夢思遵循著物理原則,在彤彤使力的蹦跳下,反作用力也越來越大,將小孫女兒越來越高的拋向空中。


  這,讓小家夥樂不可支,咯咯咯的大笑。


  白何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一下撲過去,抱起了小孫女兒:“彤彤乖,來,爺爺給你講故事,講好聽好聽的故事。”


  小家夥不幹,在他懷中拚命扭著身子。


  模糊不清的嚷嚷著:“吾不呀,吾不,吾要蹦蹦呀。”“聽聽,爺爺給你講故事啦,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有個老,不對,錯了,是有個小和尚。”


  白何平生第二次,吃力地開始了對嬰兒的講故事。


  第一次呢,當然是30多年前,當兒子白駒也像彤彤這麽大時,自己抱著咿咿呀呀的他,也這樣吃力的講故事。


  那時,白何和老伴兒。


  正當風華正茂,前程似錦。白何在區食品公司坐辦公室,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來坐公交,到二十裏外的區公司上班,官兒不大不小,工作不多不少,恰夠他八小時內外忙忙碌碌。


  老伴兒呢,區重點小學重點班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52個男女小學生也足夠他操心。


  可這還不算,生為女人和母親,哺育兒子也是她繁重工作之外的重任。因此,白何的所謂帶兒子,實在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數。


  可是,即便就是這少之又少,屈指可數,也每每讓白何畏之如虎,力不從心。因為白何實在太笨,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和兒子相處?

  於是乎,才鬧出了,他帶著年僅一歲多的白駒,竄到二十裏外的區電影院,連看二場電影,自己看得津津有味,兒子卻縮在他懷中呼呼大睡的笑話,

  至於講故事,更是慘不忍睹。


  白何至今仍能清晰回憶起,當年兒子在自己懷裏,睜著亮晶晶的眼睛,聽著老爸斷斷續續的咕嘟咕嚕,入迷又有惶惑不解的眼神……


  世事輪回。


  因果報應。


  30年後的今天,麵對著哭鬧不己的小孫女兒,白何又無可奈何的講開了故事:“小和尚說,俺餓啦,也渴啦,師傅呃,你到山下給俺挑桶水如何呀?”


  撲!撲撲!


  “吾不呀,吾不,吾要蹦蹦呀。”不好,這小家夥要滑下去了?白何夾緊了雙手,慈詳親切的微笑著:“師傅說,俺去,可山下有老虎哇,小和尚就叩叩他腦袋瓜,真笨,你不看就行了嗎?你自己怕老虎吃掉,掉頭就跑,不就行了呀?”


  “吾不呀,吾不,吾要蹦蹦呀。”


  吱溜!咚!小孫女兒居然從白何的雙手中滑落,直墜地上,疼得哇哇哇大哭起來。白何這一驚非同小可,老伴兒和親家都對他千叮萬囑的。


  咱二家三代人,就這麽個小寶貝。


  務必認真的帶,端正態度的帶,放下包袱的帶和……可是,哇哇哇!哇哇哇!汗珠一串串滾下白何的額頭,透涼的短袖衫,濕淋淋的緊貼著背心。


  白駒蹲著,費力地去抱彤彤。


  不防額角咚的撞在鐵架上,疼得眼前金星直冒,差點兒癱倒……哭聲,終於驚動了廚房中的奶奶。老伴兒像條憤怒的雌虎,聞聲撲了進來。


  可是,一進門。


  竟然哈哈哈大笑,拍起了雙手:“老頭子,你還不服氣挺執著的嘛,也挺會帶嬰兒的嘛,現在怎麽樣?事實勝於雄辯!現在怎麽樣了呀?”


  急切蹲下地。


  心疼的抱起小孫女兒,軟聲軟氣的哄著:“彤彤乖,彤彤和爺爺捉迷藏哦,捉到笨爺爺了哦。好啦好啦,我們吃餛飩了哦,奶奶做的多好吃的餛飩哦。”


  起身,抱著彤彤到了客廳。


  白何這才回過神,寬慰的摸摸這一堆軟綿綿的床上用品,還禁不住一陣後怕:要是,要是依自己,把這勞什麽全部扔開,彤彤今天恐怕就?


  哎呀,不想了。


  也不敢想了,看來這女人家嘮嘮叨叨還是對的。這得全虧了老伴。老伴兒堅持隻要小孫女兒在租賃房,不管怎樣,就一定在床下墊好這些軟綿綿的玩意兒。


  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喜歡簡單整潔的白何,自然堅決反對。可又和生活中眾多的事情一樣,架不住老太太的嘮叨和堅持,白何隻得不情願的認輸默認了。


  盡管如此,仍禁不住。


  恨恨地瞪瞪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然而,然而然而……按照白駒給貼上的“科學育兒法”,為了保證彤彤的營養,並培養她良好的吃飯習慣,每天三餐固定如下。


  早餐,早上7點半—8點(視彤彤的起床時間而提前或延後)。


  中餐,中午11點—11點半,晚餐,下午5點—5點半。每頓飯後二小時內,喂各種水果;早餐主食:稀飯,麵包或自做的小饅頭,配以自製的肉鬆,鹹菜。


  中餐,主食。


  專用小瓷盅的蒸飯,桂魚湯或清蒸桂魚,鮮肉未及各種時令蔬菜。晚餐主食:麵條或餛餛飩。至於三段時間的中途或晚上,則視彤彤的需要。


  再分別給予進口餅幹,法式小麵包和牛奶的補食。


  可是,有時為了趕時間,二親家就悄悄的把中餐和晚餐的主食對調,這事兒不能讓彤彤的爸媽知道,要不,二碩士會不約而同提出抗議的。


  二親家,老太太。


  倒是嚴格的按照著“科學育兒法”,認真執行著彤彤的這份進食表。可二親家老頭兒,也就是白何和香爸,卻不以為然。


  結果,常常和老太太們鬧出些不愉快。


  還時不時的與兒子媳婦或女兒女婿,產生磨擦,不在話下。現在,看到老伴兒又違規喂小孫女兒,白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嘎嘎嘎,粗聲到。


  “不是該喂飯嗎?老這樣,也不怕妙香看到了不高興?”老伴兒先沒理他,一麵樂嗬嗬的喂著,被子牢牢固定在高椅上的小孫女兒。


  一麵,嘮嘮叨叨。


  “好香好香的肉餛飩喲!奶奶親手做的好營養哦,我們彤彤吃了長得好高大漂亮喲!”白何竄到廚房看看,自己的飯菜,還放在冰箱根本沒端出來。


  灶上地下,一片狼藉。


  轉而氣籲籲的出來,剛好聽到老伴兒的最後一句,就沒好氣的咕嘟咕嚕:“長得高大漂亮?又不是小子,是女孩兒嘛,瞎吼些什麽玩意兒?也不怕人家笑話。”


  眼前一暗,恍若天陰。


  老伴兒一下站起,背著小孫女兒,叉腰站在了他麵前:“白何你少不高興,你以為我不知道呀,剛才在地上沒拉你,隻抱了彤彤?你多大?彤彤多大?你吃什麽醋酸?我看你是越老越糊塗了?再咕嘟咕嚕的,自己弄飯,我不管了。要不是顧著彤彤,我今天非吵你個翻天覆地不可。哼,小樣兒!”


  轉身,笑眯眯的重新坐下。


  拎起勺子:“奶奶親手做的肉餛飩哦,好香好香哦……”真是奇怪,經老伴兒這麽一低吵,白何頓覺堵塞著的心裏好多啦。


  是的,剛才。


  老伴兒隻抱彤彤沒拉老頭子,甚或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讓白何一直鬱悶不高興呢。現在回過神來,白何自己也覺得好笑。


  我這是在做什麽?與小孫女兒爭風吃醋?

  白何呀,看來,不服老不行呀,你也老了呀,心態老了,不就意味著整個人,全玩完了嗎?白何打個寒顫,不,這太可怕啦!


  老伴兒小心翼翼的喂完彤彤。


  接下來,就是白何的工作了。


  他得先把小孫女兒抱到洗手間,為她擦臉洗手,放到床上讓她繼續玩著(為防萬一,這時候的老伴兒,就橫睡在床沿,防止小孫女兒掉下去)。


  自己呢?收拾碗筷。


  把滿地的飯粒,紙屑和果皮掃掉,再細細的用海綿拖帕,拖上一遍,最後到廚房洗碗。可今天因為要趕到親家處慰藉,白何把碗筷收進廚房後,連地也沒打掃。


  早抱起彤彤的老伴兒,就一迭聲的催著。


  “快快,晚了晚了,快一點啦,親家又有得說啦。”老伴兒拉開了房門,跨了出去,一麵讓彤彤奶裏奶氣的叫嚷:“爺爺,請你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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