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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輕輕招呼

  輕抿嘴唇,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宛若在優雅地彈琴。標致就在車海中,輕輕顛簸著行進。車輪沙沙,刹那間,就駛過了幾千米之遙。


  往事悠悠。


  18歲的白駒,自從揣著一張複旦大學錄取通知書,在父親的陪伴下來到上海讀書後,10年間,幾乎很少單獨出過複旦大門。


  真的就像。


  小說中所描繪的那樣,懷著一腔浪漫和熱情,從校門直接跨入了工作單位。跟著就陷入了戀愛婚姻甜蜜的漩渦,腦袋瓜子都還沒回過神來,又有了愛情的結晶……


  這一路,旋風般的刮過。


  大學生白駒變成了計算機硬件工程師,變成了父親,結果對門外的世界,對這座遠東最大的都市,依然暈頭轉向,即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這座城市給了他自信和機會。白駒堅信靠自己的努力,一定會到達希望的彼岸。


  陌生,是他至今對這座城市不甚了解。市內外縱橫交錯的交通,盡管有著國際大都市高度現代化的構建,設置和換乘,可白駒每次上下班,總是會感到緊張或不安。


  確切的說,他得提前一個半小時出家門。


  這其中,還得扣除堵車,事故等意外因素。下班亦然。每天足足三個鍾頭,浪費在途中。老婆比他好一點,可每天浪費在上下班途中的時間,也有一個多鍾頭。


  白駒呢,總以為自己小倆口,是最不幸的了。


  把感概與憤懣,潮水般傾泄在微博,誰知一會兒就引來了大量的吐槽,這才知道,在上海,自己居然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同類,比比皆是。


  許多學哥學姐學弟學妹們,最慘的,每天的上下班途中時間,竟要花掉四個多鍾頭……買車!便提上了小倆口的議事日程。


  可問題來了,白駒沒有駕照。


  對開車純屬葉公好龍,隔靴搔癢,百分之百的外行。於是,兵分三路,小倆口繼續上班,上好班;白駒開始了狂人般的拜師學藝;並隨即給老婆買了輛電動車……


  好容易,駕照到手。


  卻又遇上了全球經濟危機,白駒第一次失業,嶄新的駕駛證鎖進了抽屜,買車計劃也自然不了了之。不久,白駒跨進了遠大科技。


  可是,老婆的肚子又大了起來。


  車,自然又不能買了……如此,展轉流落到如今,可憐的白駒,依然提前一個半小時離開家門,依然不甚清楚,除了自己每天必乘的這條線,還可以乘何線路到何處?


  的的!標致輕輕鳴笛。


  前麵的悍馬山似的頂著,透過後玻璃窗,可以看到年輕的駕駛員,狂燥地衝著攔風玻璃外揮著小指頭,又堵車了。


  文燕搖頭,身子一傾。


  右手指在儀表盤上輕輕一撥亂,如水清澈的鋼琴經典輕柔響起。《人鬼情未了》熟悉而優美的旋律,與車外的悶熱狂亂,形成了鮮明對比。


  二人無語,都安靜的聽著。


  白駒的二根指頭,有節奏地叩在皮椅上,這是他最喜歡的歐美金曲之一。他朝外望去,燦爛的落日餘輝下,望不頭的大車小車,彎彎曲曲,猶如一條長長的金蛇。


  奔波累了,暫且小憩。


  腰姿婀娜,身段舒坦,瀟瀟灑灑蔚為壯觀。雖然離開家鄉多年,可白駒仍然發現,上海的堵車,與內地有著本質的不同。


  內地堵車,引人注目。


  不是蜿蜒如龍的車輛,而是眾多鑽出車廂,一手搭在車門或車頂,一手捏著煙卷或軟管水,邊吞雲駕霧,邊大口喝水,一麵焦燥地斜著腦袋瓜子,探看著最前方。


  有時候,因為偶然的巧合。


  從後麵望出去,你會驚訝的發現,這一溜兒高高低低的腦袋瓜子,斜成了一條整齊的直線,仿佛是訓練有素,令人偷著樂。


  這還不算,更顯著的。


  隨之而來的大批摩托車,各種裝束的騎士們,威風凜凜的駕著各式摩托車,一麵靈活熟練的在車陣中穿行,一麵幸災樂禍,樂不可支的高叫著。


  “堵車啦堵車啦,前麵發生了車禍,走不了啦。坐摩托吧,快捷又便宜,白領最中意。”


  “上啊上啊,舍不得幾塊錢,老板批評又扣錢,孩子哭,老婆怨,實在是劃不來。”


  於是,被堵的人們,有的打熬不住了,有的為了趕時間,紛紛棄車而逃,跳上摩托,絕塵而去。對此明目張膽的打劫,公交車倒無所謂,

  出租車,忍不住了。


  靠裏程表賺錢的出租車司機們,便紛紛隨著顧客的結帳離去,氣極敗壞的衝著摩托車手破口大罵,一時,氣油味彌漫,罵聲馬達聲響徹雲霄,成為堵車一景。


  但,這還不算。


  緊跟著還有絕活兒上演,一大批不知是從何處鑽出來的兜銷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頸脖上一律套著,各色方向盤專用的皮子或凡布圈兒。


  一手抱著一包包,汽車專用配件。


  一手拎著車用吸煙器或別的什麽新鮮玩意兒,你擠我推地一路叫買過來。買不買沒關係,可經他們雪片般飛進來的各種名片,司機們大都會撿起來,睃一眼,隨手堆在儀表盤邊。


  這就叫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即然幹上了司機這一行,廣交朋友,有備無患,才是最重要的。然而,上海堵車,斷斷沒有內地熱鬧和精彩,沒有蝗蟲般蜂擁而來的各種摩托車。


  沒有眾多練出一身輕功的兜銷者。


  也沒有焦急地鑽出車廂打望的司機們,唯有不時焦急捺著車笛,卻循規蹈矩的車水馬龍。一曲剛落,琴聲依舊,《羅密蔚歐與朱麗葉》如泣如訴,泌人肺腹。


  白駒單手托住臉腮。


  這是他陷入思忖入迷的經典姿勢,真的是九曲十八轉啊!琴聲琅琅,仿佛帶人穿過時空,駐足在那個注定要產生生死情愛的年代。


  而克萊斯曼,纖長的手指。


  正在自己眼前靈蛇般起舞,敲擊的不是黑白琴鍵,是人的靈魂……“真是怪了,今下午李靈怎麽會不在?”


  虛幻中,傳來文燕輕輕的嗓音。


  白駒一下回過神來:“嗯,誰知道呢?十處打鑼九處都有她,不在,好像還有點缺憾?”“李靈沒給你打電話?”


  白駒下意識的搖搖頭,他扭頭瞅瞅文燕。


  忽然有一種危險的感覺,有點後悔坐上了她的私家車。車裏布置得宛若閨房,極具女性氣息的小掛件,坐毯,毛毛熊,甚至水杯,都是纖巧細脖粉色的。


  這,讓白駒有點惶恐不安。


  記得小倆口有一次聊天時,妙香說過,女孩兒是水做的,因此,女孩兒的私家車裏,就是一座水做的閨房。有誰會就應邀到女孩兒的閨房中去呢?


  除了真正的女閨密,就是心懷不軌的人了呀。


  白駒還記得,妙香最後的這個“呀”字,拖得比平時任時候都長,都意味深長。當時,他就直覺到老婆在對自己敲打警鍾。


  剛到上海,鄉音難改。


  白駒對吳儂軟語的這個“呀”,聽著總是逆耳,極不習慣。後來聽多了,逐漸習慣了,習慣成了自然,也就品出一些味道兒了。


  不急不緩,帶著韻味的“呀”


  表明說話者心平氣和,情緒平穩。略顯急切或焦燥的“呀”,表達說話者遇到了什麽難事,渴望得到對方支持或幫助解決。


  而尾聲拖得抑揚頓挫,比正常說話頻率都長的“呀”


  表示說話者帶有某種暗示,還有,真正的上海人,江蘇人,一說話就帶“呀”,而外地人卻不會這樣。即便有的外地人,有意掩裝飾自己的身份,也學著動不動就帶“呀”


  可畢竟,鄉音難改。


  說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根據自己的這一發現,白駒在實際生活中,還真的受益非淺。常弄得有的外地同事,十分訝然。


  “白工,你到底是學計算機,還是學中國語言的?”白駒就淺笑笑,不提。


  由於這麽一聯想,白駒開始有點坐臥不安了。他先拔上車鈕,指頭輕輕一點,降下小半截茶色玻璃窗,探出頭查看。


  然後,無可奈何的縮回來。


  “麻煩了,這有老有小,還受了傷的。”“要不,你下車步行吧。”一直暗中瞟著他的文燕,嘴唇含著淡淡的笑紋,提示到。


  “我記得,從這兒往前走的第二個紅綠燈,向右拐,就是3號線的站台。”


  白駒大喜:“好的,那就,麻煩了哦,文燕,明天見!”就去掀車門。可這時,有人在喊叫:“文燕,文燕。”二人都扭過頭去。


  一個高個兒中年人,從人行道上,大踏步趕了過來。


  “這是誰?”白駒盯住越來越近的中年人,右手搭夥在車把上,有些緊張。這讓文燕咯咯咯的笑起來:“你呀白駒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比劃著要與人家摔打呢?一個向前,就把你弄得草木皆兵?”


  白駒憤懣,睃她一眼。


  “還不是為了你?”“謝謝!原來你也是個護花使者呀。”文燕輕柔的還嘴到:“不是一直和李美女眉來眼去嗎?”


  叩叩!文燕捺下了玻璃窗。


  撒嬌般招呼著:“五伯,你怎麽看到我的?”中年人先瞅瞅盯住自己的白駒,舉舉手,表示招呼,然後才回答:“堵車呀!聽說是前麵地下的煤氣管突然爆炸,堵了有好一會兒了呀。還好,我今天外出辦事,坐的是自己的電動車。”


  扭身,指指人行道。


  又看著文燕和白駒:“堵起了,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你們怎麽辦呀?”文燕捂捂自己下頜:“我倒沒有什麽,隻是我這位同事有急事兒的呀。對了,五伯,”


  她高興了,看著中年人。


  “前麵二個紅綠燈拐彎,就是3號線,到浦西順路。”又瞧瞧白駒:“五伯你不是有電動車嗎?那就辦個好事兒,把我的同事順路送回去的呀。”


  中年人想想,點頭。


  “行!是順路。這位同事,下車,跟我來。”白駒婉拒到:“謝謝,不用麻煩了。前麵不就是3號線站台嗎?我可以輕軌的呀。”


  白齒閃亮,文燕輕笑。


  “瞧你一口一個呀的?你真溶入我們上海灘了呀?白工,3號線到不了你家,下了輕軌,你還得疾行上二百米,坐28路公交車才能到家,對吧?”


  白駒怔怔,隻得點頭。


  他有些驚訝,文燕對自己的上下班路線,知道如此清楚。“好吧,那就行啦,這位同事,”“五伯呀,他叫白駒。”


  文燕扭扭頭補充到。


  “是複旦畢業的計算機碩士,我們的硬件工程師,專業水準呀。”“對,白工,難得我侄女如此熱情,請吧。”


  中年人高興,又叩叩玻璃窗。


  盛情邀請到:“你不是有急事兒嗎?”急事兒?對,嶽父意外受傷,老爸老媽又剛來不久,也不知道彤彤在租賃房哭鬧沒有?


  白駒一彎腰,推開了車門。


  上海雖然摩托車不多,可各種品牌的電動車卻不少。白駒跟著文燕五伯走上人行道,果然,一輛八成新的樣式很好看的電動車,神氣十足的橫立在那兒。


  為了減輕妙香上下班時間,當初的白駒在電動車上,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一輛歐派新五羊,市場價在2500塊左右,歐派電動車,雄居2014年中國電動車排行榜之首,算得上一塊品牌。


  “我姓顧,家裏兄弟姐妹多我,我排行第五,大家也就叫我顧五。”中年人跨上車,掏出鑰匙插進鎖眼,回頭招呼。


  “請吧,白工,認識了,也就是朋友啦,你就叫我顧五吧。”


  白駒點點頭,十分不習慣,小心翼翼的跨了上去:“顧師傅,謝謝了哦。”他覺得,自己不能也跟著別人稱什麽“顧五”,那樣是對人家的極不尊重。


  白駒學究味很濃,始終不習慣用俗語稱呼人。


  他認為用數字作稱呼,是舊社會和黑社會的作法。又沒什麽非得保守的秘密,幹嗎弄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顧師傅?哈!真有趣兒,我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稱呼我的呀。”


  歐派向前輕輕一縱,平穩的開動了。中年人一麵駕車,一麵笑到:“白工,你可真有意思。”的的!七拐八彎,一駛上正道,白駒頓覺兩耳生風,二旁的風景和人們,直往後退。


  顧師傅好,十分健談。


  而且一手的電動車技,運用自如,熟練靈活得令白駒暗暗叫好。有好幾次,奔馳的歐派,都差點與別的電動車迎麵相撞。


  風馳電掣。


  縱橫馳騁。


  可就在那分秒間的一瞬時,他的車頭輕輕一扭,歐派與對方擦身而過,讓有意賭氣不相讓的對方,嚇得雙腳一伸,站在地上,屁股朝天撬起,好半天不敢動彈。


  而歐派新五羊呢?則驕傲揚長而去。


  輕盈的疾駛不停,把一幹騎車者都遠遠的摔在了後麵。可是,急駛中的顧師傅又分外警覺,紅綠燈轉換時的黃燈瞬間,騎車者是女性,老人或學生時,多遠就自覺減速。


  果斷幹脆,從不搶行。


  這讓白駒從最初的“老天棒”印象,一下過渡到了良好的“騎車專家”。白駒天生話不多,在陌生人麵前更是惜話如金。


  可是,此彼此時。


  麵對健談豪爽和話資具有相當高度的顧師傅,出於禮貌,也時不時的回答或解散釋幾句。更讓他高興的是,顧師傅對上海的大街小巷道路,十分熟悉。


  對浦西,更是了如指掌。


  電動車穿過多條白駒從未走過的陌生小巷,幾乎將平時的時空距離,縮短了三分之一。白駒意識到這點,並睜大眼睛,觀察默記沿途的標致物,打算自己以後上下班用得著時。


  己經可以遠遠地看到了,那幾幢聳入雲宵的橙色大樓。和上海普通的街景一樣,頗具氣勢,連成一排的十八幢橙色大樓,是目前浦西最高檔的“香山”別墅區。


  樓高35層,歐派裝飾。


  電子圍牆,花園中庭,油化四車道路麵,白天巍然屹立,夜晚燈火綺麗,代表著繁華和財富。在它之下,便是眾多低矮的舊宅,破爛的平房和大大小小的路邊店或菜場。


  代表著,清貧與卑微。


  這些和其他一樣的同類,便是在上海繁華財富的後麵,有名的窮人區——下隻角。白駒不想讓才認識的顧師傅,知道自己住在這兒的確切位置。


  因為,這是白駒的習慣。


  包括文燕在內的同事們,僅僅知道他住在浦西,可具體是在浦西何處?卻無人知曉。凡事喜歡留有餘地的白駒,認為保持一點私秘最好。


  再說了,或許是多餘?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千社會,悠著點才最安全。“顧師傅,謝謝了,停下吧。”電動車剛駛過豪華氣派的別墅大門,白駒便輕輕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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