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拉芳鄰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
白何腰杆一挺,手腕用力,童車狠狠抵在了摩托車的後架上。瞬時,對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怔怔的看著他。
電梯裏的空氣,凝固了。
今天一大早,白何就醒了。
昨晚上調好的小收音機上的預定時間還沒到,那魚肚白卻早露在天空。來到上海後,白何就發現上海的魚肚白,和自己家鄉的魚肚白完全不同。
家鄉的魚肚白。
那可是真正的魚肚白。
真像一條碩大無朋的魚兒,慵倦地漂在半明半暗的水裏,露著有些發澀的微白肚皮,邊緣還似有硬邦邦的鱗片,一層層的浸在暗藍水裏。
魚鱗之上。
是暗藍無邊的浮雲,一直延伸到天邊。
可上海的魚肚白呢?一來,整個天空都亮堂堂的瓦蘭瓦蘭,瓦蘭中不時還挾著柔白的浮雲,讓人瞧著就舒暢。
當然羅。
白何也知道,這是因為上海的地理環境所致。
可不管怎樣,這讓白何時常不愉快的咕嘟:“嗨,這也算魚肚白麽?直接叫天亮算羅。上海灘,事兒怪著喲!”
在家鄉的魚肚白下。
喜歡晚睡晚起的白何,在上海的魚肚白下,卻再無睡意。
因為,那陽光忽然就映滿了屋子,直直的照射著他眼睛,不醒也得醒。再說,輪老倆口帶小孫女兒的時候,總覺得事情太多太多。
不用任何人或任何方式提醒。
老倆口從晚上入睡起,就想著明早早起。
因此,來到上海不過大半個月,白何居然一改多年的習慣,變得晚睡早起,任勞任怨的“好老頭兒”啦。
“好老頭兒”這雅號。
是老伴兒賜贈的。
要知道,在家鄉家裏,可憐的白何,卻一直披著“偷奸耍滑,懶得像條蛇。”諸類惡名的。“觀音菩薩在心中,她叫我善待眾生,做人要不貪不厭,常做善事心安寧……”
幽幽呀呀的歌聲。
從緊閉的房門後,隱隱約約漂來。
白何捂捂自己耳朵,不用說,老伴也早醒了,正在聽她的觀世音呢。踏踏踏!踢踢踢!隱隱約約的跑步聲,透過貌似堅固無比的鐵防盜門,一歇歇傳進。
不時。
還伴著嬌喘連連的問話聲。
“爸,幾點啦?”“還早,清晨5點15分34秒。”一個嘶啞的男中音回答:“囡囡,阿拉說過你不要這樣辛苦,實在不行就辭職另找工作呀。”
踏踏踏!
踢踢踢!
“哎呀爸,你不懂,阿拉好不容易才,”大約是忙著晨煉,女音有些喘息不上了:“你不懂,不跟你說呀。”
“阿拉不懂?我不懂?你老爸當年可是,”
又一個有些蒼澀的女聲響起。
“人家囡囡鍛煉身體,你總是咕嘟咕嘟個什麽的呀?有力氣還不檢查檢查摩托車,看電充滿沒有?免得像上次半途沒電,害得女兒遲到的呀。”
於是。
問答聲頓消。
踏踏踏!踢踢踢!卻越來越清晰。白何有些氣惱的扭扭頭,瞟瞟門外,這每天清早必上演的一幕,讓他總是不習慣。
這是一幢公租房。
在自己家鄉也有。
一溜兒八幢公租房,被半高帶防盜攝像頭鐵絲欄的圍牆包圍著,散落在不寬的平地上。幢幢鐵灰色,造型筆直,式樣呆板,猶如高聳的長方型積木,頗具公租房特色。
奇怪的是。
有點滑稽。
其餘的七幢,都是高聳入雲的27層高樓,唯有白何這幢隻有11層,縮手縮腳,探頭探腦的蹲在高樓們的最右後側,就如一個後媽生的棄兒。
白何笑笑。
從窗口望出去。
所謂的中亭一清二楚。不寬的地麵上,成井字型的樹冠濃蔭,掩映著不寬的散步道,散步道一如既往的每隔幾十米,就立著一塊醒目的標牌。
上麵寫著。
“您己步行了××米,祝賀您!散步是人類最有效的鍛煉項目!”雲雲。
最醒目,也最讓白何感到新鮮的,是聳立在中亭正中的兒童滑梯,撬板等鍛煉器材。器材們披紅掛蘭鑲綠,神氣十足,沐浴著魚肚白。
不!
應當是陽光,瞧上去可愛悅目。
圍牆外有保安亭守著,牆上掛著翠綠色的院牌“明月坊”,牌下是鬥大的黑字“私家住宅,非請莫入!”……總之,一切都昭示著上海特有的風格和細膩。
“啊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普渡眾生,啊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保佑你……”
踏踏踏!踢踢踢!
突然,一歇吊嗓子的高吭響起,啊啊啊!咿咿咿!白何煩惱的閉閉眼睛,一定又是那個徐娘半老的女票友。
果然。
聲情並茂。
“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臥,報曉雞驚醒了夢裏南柯。二賢弟在河下相勸於我,他勸我把打魚事一概丟卻。”
一掀被套。
白何悻悻兒的坐了起來。
揉揉眼睛,打個嗬欠,中亭,陽光燦爛,樹木濃鬱,兒童樂園裏早有老人帶著孩子在玩耍,散步道上腳步疾勁,大多都是年輕人驕健的身影。
老人們呢?
基本上都站在濃蔭裏,單人活動。
那個女票友身著大紅大綠,丌自一麵高吭的叫著,一麵有板有型的走著台步……門開了,老伴兒雙目炯炯的出來。
“準備好沒有?”
“還沒。”
“你看幾點啦?”老伴像戰鬥前的司令員一叉腰,朝著櫃上的小方鍾,揚揚下頜:“彤彤早起床啦,我早說過,”
白何連忙閉嘴。
一頭鑽進廁所,隔斷了老伴的嘮叨。
白何就感到奇怪,論年齡,離退幾年的老伴也不小了,平時老嚷嚷著又忙又累,有空就睡它個幾天幾夜,每每晚睡且不斷起床散步或方便的她。
早上醒來。
總是這樣精神抖擻,豪氣逼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廚房裏傳來很大的響動,伴著隱隱約約的嘮叨:“這鬼地方,嗨,要不是為了我的彤彤,跪下請我白住,我都不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