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心軟
雖然這裡頭擁擠得很，不過也不是每一個地方都擠得滿滿的，至少還是有些比較空曠的角落。
反正這兒的人也只知道在那邊不住的哭哭啼啼，就算有人不小心踩到他們的腳板，也只曉得挪開自己的腳，隨後繼續在那兒不住的哭泣。
頭幾次踩到人家的時候這心裡頭還會有點小擔心呢，可當發現這群人就只知道在那兒哭泣后，張思凡也表示淡定了。
在一番的努力之下，總算是跟著這兒老客人擠到比較沒有人的角落了。當確定邊上不會有人能近距離的聽到他們的談話之後，老客人才開口說道。
「您，該不會是這地府客棧裡頭的那位人類招待吧。」
老客人的這話一出口，張思凡的心忍不住「咯噔」顫了一下，這位老客人為什麼會知道這客棧裡頭有人類的招待，還有，他在這個時候突然這樣問。
到底想要幹什麼。
雖說張思凡總覺得這位老客人應該不會將自己怎麼樣，可是在這種地方人家突然壓低聲音說出這樣的話，多少還是讓張思凡心裡頭有些滲得慌的，直接問道。
「你怎麼會知道地府客棧裡頭有人類招待？」
因為擔心張思凡一個人的時候不小心被惡鬼給叼走了，所以判官回來后已經嚴格禁止客棧裡頭的人跟客人提及客棧裡頭有活人這一件事。
誰讓張思凡是個沒用的人類呢，這萬一真被什麼東西給看上了，就他那點能耐真心連自保都做不到呢。
判官大人的話，哪個人敢不放在心上啊。所以近日除了一些本身鼻子比較敏銳的客人自己嗅出張思凡身上的活人氣息之外。甚少有人曉得這地府裡頭還有人類招待這一碼事。
若老客人是自己發覺的話，倒也沒什麼，可問題出在他剛剛說的那一番話。
很顯然，在遇到張思凡之前，他就已經知道這客棧裡頭有活人的事了。判官不是已經嚴格禁止在提及這件事嗎？
他會知道。
實在太奇怪了。
而面對張思凡的詢問。老客人倒也實誠，直接開口說道。
「之前快進入客棧的時候，曾經聽白無常提過的，他說客棧裡頭的招待大多數的脾氣都不怎麼樣，一會兒就讓裡頭唯一的人類過來招呼我，所以我也就知道了。」
還以為是自己的同事嘴快說破的。沒想到居然是白無常說的。只是這白無常，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提及這一件事？
這倒是讓張思凡有些疑惑了。
不禁再一次認真的看著這位老客人，就算知道自己是人類后，老客人給自己的感覺一如之前。甚至可以說，比起之前給自己的感覺更加的慈愛呢。
這樣的一個老人。在想起之前從拔舌那兒聽到的他的遭遇，張思凡多少有些心酸了。
「原來是小白跟你說的啊。」
「呵呵。是啊，不過下了地獄才知道，這白無常居然跟傳說中的不一樣，倒是個還不錯的孩子呢。」
若是白無常聽到這一番話，怕是臉色都要變了吧。心裡頭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張思凡還是急忙正了正自己的面色。畢竟比起在這兒偷笑，他更加在意這兒究竟是什麼地反呢。
周圍的哭聲。自始至終都沒有停止過，以至於張思凡的心都被吊在那兒了。
「對了，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有這兒多人在這兒哭？從剛才到現在，都沒見他們停下來呢。」
太多的人聚集在這兒，僅僅只是哭泣，著實讓人不得不在意呢。
誰知張思凡的問題剛剛問完，換來的卻是老客人的又一聲長嘆，在幽幽的嘆了一聲之後。老客人才開口說道。
「他們為什麼會哭，也只能說是報應。所有人的報應啊。」
「報應？」
「是啊，你也應該知道這兒是地府吧。」
他可是在這兒工作的。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張思凡當然也是知道了。老客人這樣一問，張思凡當然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很清楚身在何處。
而在張思凡點過頭后，老客人才繼續說道：「地府，就是用來懲罰那些生前干過壞事的人。而這兒所有的人，都是活著的時候做下壞事死後準備等到審判的人。他們這樣哭，怕也是想要博取同情吧。」
不停的哭，為的就是博取同情。只可惜這樣的戲碼地府裡頭見慣了，所以完全沒有用處呢。
「那麼，來這兒的人，都是生前犯過錯的，必須經過審判嗎？這跟我不能來這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張思凡到這會子，還在糾結剛才老客人說的那一句「你不該來這兒」。
這地府的人類招待，也不知道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還是純粹腦子不好使呢。當張思凡的話音落下后，老客人便掃了他一眼，隨後答道。
「會進入這兒的鬼，可不是什麼善類，都是生前犯下過殺戮罪孽的，只有這樣十惡不赦的人才會進入這一條道路。這些，可都是十惡不赦的惡鬼，如果讓他們知道你是人類的話，你覺得自己還能活著出去嗎？會殺人的鬼，生前也就不是什麼好人。這人的本性，可是非常難改變的，生前不是好人，死後自然也不可能是好鬼。」
讓惡鬼知道自己是個人類的話，自己將面臨什麼，張思凡不是不知道，這樣的事情他也遇上好多次了。
老客人說的話，沒有錯，但是裡頭卻有一件事張思凡無法認同。很認真的聽完老客人的話后，張思凡這才說道。
「我倒不覺得，雖然來這兒的人裡頭有惡鬼，但是也不一定所有的人生前都是壞人。一個人，會殺人的話。這生前也怕是遇上了什麼事，被什麼人給逼迫了。我可不覺得，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去殺了另外一個人，一定是被逼到無法忍受的地步，才會做下這樣沒了理性的事。其他的人。是如此，您不也是這樣。」
張思凡很奇怪，至少跟挺多人比起來，他確實是個很奇怪的人。
多數人對於殺人者，都抱著一種嫌棄恐懼的態度，可是在他的眼裡。那些殺人的人反而是個可憐的人。一個人若不是真真被逼到沒有其他法子的地步，是不會害了別人的性命的。
當張思凡提及自己的事情后，老客人的心忍不住顫抖了。
對方是地府裡頭的客人，自己做下的那一些事，這地府的招待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只是當這件事從張思凡的嘴裡頭說出來后。老客人這心，還是忍不住的顫了一下。稍稍的沉默了片刻，許久之後老客人才說道。
「你真的那麼覺得？」
「父愛本就大於天，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父愛到底是什麼感覺，不過我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想法。說真的，如果這件事換成是我的話，我可能也會這麼做。」
或許，在法律上肆意剝奪他人的行為。是一種罪。可是在情感上，要一個父親眼睜睜的看著變相害死自己的女兒被無罪釋放，不管是誰。
情感上都受不了吧。
只不過有的人。會默默的讓時間為自己療傷，而有的父親。
則是用最不理智的行為，去為自己的女兒出一口氣。
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問題得出的結論自然不同。張思凡的話，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讓這位老客人稍稍好受一些吧。
搖著頭笑著。老客人說道：「你的話，還真是奇怪。我之前聽到的可都不是這樣說的。所有的人都在勸我，說法律不留情。說那一切可能真的只是意外，說一定要通過法律去解決那些事絕對不能魯莽行事。更多的人，勸的則是。如果我魯莽的話，毀掉的就是七個家庭，我會同時讓其他的六個家庭的家人經歷跟我一樣的痛苦。他們說的這些大道理，我都懂。只不過聽得時候就是覺得不公平，心裡頭就是一股子的氣，也就做下那些事了。」
所有的大道理，事實上每個人都懂，只不過懂是一回事，能不能脫出情感理智的處理一切又是另一回事。
這一件事，現在看來到底誰對誰錯，也說不出個準話了，只能說現在的某些孩子，過分的驕縱之下讓他們學不會承擔責任，以至於要到犯下錯事，需要承擔一切的時候。
才意識到自己當初的魯莽，跟多少人帶來了多少傷痛。
老客人，正如給張思凡的那個感覺一樣，本身真的是個和藹讓人親和的人。只可惜老天爺跟他開了個玩笑，在失去女兒的痛苦之下，傷痛跟父愛壓垮了他的理智。
才做下那樣的事情。
話說完了，只是到最後，老客人卻還是輕聲嘆氣說道：「我，就算是現在，也還是沒有後悔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呢。」
知道自己錯了，可是卻不後悔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只因為，那些人害了的是自己的孩子。做下了，就要為了自己做下的付出代價。
那些學生，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
而現在的老客人呢，也即將為此付出代價。
有些人，明明做下的是讓人無法理解的事，可是卻也讓人覺得憐憫。老客人之前在離開的時候說下的那一番話，張思凡到現在可還沒忘記呢。
安靜的在那兒蹲了一會兒，聽著老客人說話的他，突然開口問道。
「您有什麼未了結的心愿嗎？」
他的心愿，張思凡應該是知道的，只不過他還是想問一遍。
濡染問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未了結的心愿。張思凡的這一番話，讓老客人多少有些愣住了，獃獃的看了張思凡好一會兒，老客人笑著說道。
「未了結的心愿，這個當然是有的。不過我啊，這個心愿怕是真的只是心愿咯。」
「你有什麼心愿呢？」
他畢竟是個可以穿梭在陰陽兩個世界的人，不受約束的活人招待。所有有一些事情，或許自己真的能幫上呢。
只不過，這個世上真的有很多事是你有心而無力的。張思凡是有心要幫老客人了解心愿的，只是老客人的心愿卻是……
「我的心愿啊，呵呵，還真不是一件可以讓別人代勞的事呢？」
「請問是什麼事呢？」
究竟能不能代勞，總要說出來才知道呢。
「我想要去看看我女兒，想去她的墳前看看。」
老客人的心愿，最後還是說出來了，只不過這個心愿，卻是張思凡無法幫忙達成了。
這位父親，就是想去自己的女兒墳前，在最後看上一樣。對於一個還活著的人來說，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可是對於一個已經過世的，並且即將要接受審判的鬼來說。
根本無法達成。
心愿一旦說出口，這話匣子也就關不上了，老客人幽幽說道。
「我家女兒離開我的時候，除了下葬的那一天，我就顧著讓那一群混蛋付出代價，都沒有認認真真的去看過她一次，陪過她一次。現在想去看看，卻已經不可能了。」
很多時候，往往當你辦不到的時候，才會因為曾經的過往而感到惋惜。他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女兒，哪怕只是墳堆也可以。
卻已經辦不到了。
這樣的老人，用那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字字扎進張思凡的心裡。
他清楚，進入地府的鬼是絕對無法離開這兒的，因為黃泉路上，沒有回頭路。
只是在如何的明白，人的情感這一道坎，真的很難跨過去。
重重的吞了口口水，張思凡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你離開這兒嗎？」
協助犯人逃離地府，這可是重罪，就算是地府裡頭脾氣最壞最人性的那幾個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啊。
當張思凡開口詢問后，那個老客人明顯愣住了。不過他實在太想去看一看自己的女兒了，沉默了一小會兒后，老客人說道。
「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