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大雪飄迷霧
太乙捧著肚子,愁眉苦臉,似誤吞臟肉污水一般,他抱怨道:「我就知這妖神的腦子味道大壞,但我自找苦吃,卻又怨得誰來?」
非天、蛆蠅霎時衝過,非天抱起格勒古塔,見這少年早已死了,身軀顫抖,悲慟至極。蛆蠅暴喝一聲,撲向太乙,掌中黑火灼燒,化作數條黑龍,太乙催出內勁,砰地一聲,將蛆蠅震退。
非天虎目濕潤,狠狠道:「你這奸詐無恥的小人!老子將你碎屍萬段!」他中了歸燕一掌,饒是他體格如鐵,也已受傷極重,暫時難以復原,可他盛怒之下,全忘了疼痛,更不顧身後強敵,猛地直取太乙。
蛆蠅情形也不比非天好到哪兒去,他被三峰一擊震傷臟腑,稍稍一動,口鼻流血,但他拋諸腦後,只想與這殺害妖神的太乙拚命。三峰、歸燕見此態勢,心生敬意,同時住手,靜觀其變。
太乙阻隔兩人圍攻,甚是瀟洒,全不困擾,他道:「如今那蚩尤之魄在我體內,我便是蚩尤,只不過換個軀殼,安上個魂靈,當做牢籠罷了。兩位如此執迷不悟,豈非愚昧?為何還要與我相拼?可見爾等妖魔,凡心難消,終究遠敵不過我等仙神。」
非天呼嘯一聲,巨掌如山,轟隆砸落,太乙接了一招,使太乙步伐,繞開蛆蠅變化無方的拳力。眨眼功夫,他飛上高空,擊出兩道勁風,非天與蛆蠅傷勢太重,尚未癒合,只得勉力招架,一時再難追趕。
太乙笑道:「爾等亦受蚩尤之魄,此刻也當交還了。」他已得蚩尤之能,體內真氣足以顛倒乾坤,而非天、蛆蠅之魄本就得之於蚩尤,實則生死皆操於太乙手心。太乙稍一動念,掌心翻動,非天、蛆蠅渾身巨震,跪倒在地,苦苦掙扎,哀呼聲中,已被太乙拘走了魄。兩人失了心魄,登時昏死過去。
三峰、歸燕互望一眼,三峰問道:「原來兄台苦心造詣,便是為了化解此劫?」
太乙仰頭望天,愣愣不語,忽然間霧氣滾滾,血光漫漫,三峰、歸燕稍一恍惚,太乙已然不見。
歸燕道:「此人險惡,遠勝群妖。須得早些除去。」
三峰說道:「我似曾與此人交手,但他此刻得了妖神之魄,今非昔比,依我之見,須得稟明門主,再行定奪。」
歸燕點頭道:「此言有理,咱們這便返去。」
但皇城之中,霧氣愈發濃烈,便是以山海門的神目仙耳,也已看不清方位。兩人查知有異,各凝神提防。
三峰驀然心頭莫名恐慌起來,見到一老僧從霧中走出,身上纏繞一朵可怖猙獰的花朵,那花蕾處張開血盆大口,撕咬老僧的腦袋,說道:「徒兒,徒兒,你犯下大錯,以為便能善罷么?」
剎那之間,三峰前世種種錯事,如魑魅魍魎、鬼魂噩夢一般鑽入腦中,他本已有仙人心智,不受凡塵所惑,忘記前生。但此刻心防陡然決堤,愁苦懼意千百倍的放大,霎時尋回諸般記憶。他只覺自己虛弱無力、罪該萬死,忍不住跪倒在地,無數煩惱化作剝皮的刑具,加在他身上,登時痛徹心扉。
他見到樊城前戰死的屍首,見到文天祥的頭顱,見到覺遠慘白的面容,見到靈花島上一個個慘死的生靈。靈花從他們身上長出,吸食血肉,開枝散葉,流毒無窮。
這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一意孤行,望了慈悲,逞一時快,痛下殺手,他逃避罪過,遁入仙門,這哪裡是懲罰?這分明是他罪惡的褒獎。
天道無道,天道無道。三峰捨棄凡心,便是為逃脫心中不散的陰魂。此時此刻,三峰重拾往事,痛哭流涕,宛如失了母親的幼童。
他痛苦之餘,稍稍閃過一絲清醒,暗想:「此乃太乙異術,當可化解。」但眼下意志渙散,難以凝神,再使不出半分功夫來,轉眼之間,真氣逆亂,一顆心跌入深淵之中。
他望向歸燕,見他盤膝而坐,臉上肌肉抽搐,顯然也在與心魔相抗,但局面顯比三峰更佳。三峰武功雖在山海門中出類拔萃,但說到心無塵埃、凡俗不擾,卻遠不如歸燕等人了。
但那又有何差別?他們終將墮落沉淪,不過早晚而已。
三峰心如亂麻,胡思亂想:「我何時中了那太乙的法術?即便他得了蚩尤之能,我全神貫注,不曾露出破綻,怎會中招?」苦苦思索,陡然之間,竟從前事中想起端倪。
他想起當年與太乙相鬥之時,曾被太乙一掌擊中后心,真氣頓散,他當時立即反擊,扳回局面,但那一掌之力卻由此侵入腦中,潛藏起來。
就在那時,太乙埋下惡毒的種子,他料到會有今日之事么?不錯,此人心機深遠,籌劃已久,歸燕想必也曾被太乙所傷,中了太乙幻術。
三峰想要自盡,重回山海門中,但到此地步,當真求死不能,他欲運功擊碎心脈,便有無數冤鬼喊道:「你想要逃離么?你又想一走了之,逃避罪孽么?」三峰便喪魂落魄,畏懼而無力。再過不久,他意志消沉,放棄抵抗,任由心緒被惡念吞滅。
他會永遠成為瘋子,但瘋子不知痛苦,不啻於一場解脫。
就在這時,有人將手掌按在他天靈蓋上,一股清涼舒適的真氣灌頂而下,驅散萬般雜念,擊潰種種心魔。三峰得此大援,喜出望外,急忙運伏羲之法,真氣流轉,將那太乙真氣驅逐出去。
他鬆了口氣,卻見那人走向歸燕,抵住歸燕靈台穴,稍一運功,歸燕身軀一晃,吐出一口血來,睜開眼,望向那人,愣了片刻,問道:「二哥?」
三峰都想起來了,那人叫做飛蠅,還是叫做蒼鷹?他本也是山海門人,有個化身,似乎是他的義弟,歸燕也是這般。
蒼鷹奇道:「你腦子算是清楚了?為何叫我二哥?須知心有牽挂,終究落於庸俗。你怎地能記起這事?」
三峰說道:「是太乙的邪術所至,二弟,你總算來了。」
蒼鷹微笑道:「你好生糊塗,前世之事,豈能算數?我可不是你二弟。」
三峰心想不錯,點頭道:「前輩指點的是。老道失禮了。」
蒼鷹點頭道:「你叫我前輩,很是妥當,那便錯不了。前世之事,既往不咎。如今咱們再來排座次,也是正好。我年紀最大,武功最高,又救你二人性命,恩重難述。故而我應當是這大哥,三峰入門在後,當是二弟,歸燕更是次之,當為三弟。」
三峰怒道:「原來你騙老道我改口,便是為了奪權篡位?休得胡言,老道還是老大!」
蒼鷹嚷道:「你這老道要不要臉?我救你一回,如此恩情,你又何必在乎這區區座次?」
歸燕點頭道:「二哥,老大說的不錯。」他本就是末席,也無望當這義兄,故而全無所謂。
三峰雖也計較,但想想倒也在理,嘆道:「那便如此,老道乃化外之人,這等俗世親戚,老道也不在乎。」
蒼鷹笑道:「名分已定,那今後之事便容易多了。眼下還有一樁要緊之事,須得早些商定。」
三峰與歸燕望向四周,茫不見物,心中慎重,點頭道:「不錯,正要謀后而定。」
蒼鷹壓低聲音,說道:「咱們三人既前世交情不淺,此世也當攜手,我知道咱們山海門的門主是個小娘們兒,如此人物,豈能服眾?我要你二人追隨於我,給她臉色瞧,將她從山海門中氣跑。從此以後,這山海門便是咱們三兄弟的買賣家什。」
三峰與歸燕登時呆住,萬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此人竟想這等無聊瑣事。
蒼鷹見兩人面色不豫,又要相勸,卻聽有人傳音說道:「別聽此人胡說,快催他去辦正事。」
蒼鷹大吃一驚,怒道:「你瞧這婆娘何等可惡?差遣咱們跑腿,倒也罷了……」正要挑撥離間,卻見歸燕與三峰早走得遠了。蒼鷹「喂」地一聲,趕緊追上。想起血寒在盯著自己,又見周遭局面太壞,不敢再胡亂調笑。
歸燕問道:「太乙使出遁甲法術來,咱們到何處去尋他?此人處心積慮將一眾妖魔除去,為何又加害我二人?為何蒼鷹卻不受其禍?」他剛脫出幻境折磨,神志不寧,稍得凡心,話又變多了起來。
三峰道:「他吞了那幼童之腦,攝蚩尤之魄,尚需花些時候融入自身。故而欲先致我二人於死地。此人定有更惡毒圖謀,為禍之烈,只怕更勝於群妖。」
蒼鷹晚來一步,不知詳細情形,聞言大驚,問道:「太乙殺了格勒古塔,吞了蚩尤之魄?」
三峰點了點頭,將詳情說出,蒼鷹頓感流離失所,暗想:「我練成破魔弒神劍,本是對付蚩尤來的,卻不料如今……如今……」
三人走過大殿宮門,血霧宛如汪洋,遮天蔽日,以三人神通,也已全辨不清去向。三峰知這霧氣乃是太乙幻境,登時貫注心念,展開伏羲八卦之法,破解陷阱誤區。就在此時,忽聽霧中一聲龍吼,響徹山河,一條數十丈長的白龍破霧而現,白龍身上站著一人,身軀龐大,肌肉盤結,手持巨劍,威武的有如天神。
歸燕道:「這白龍是太乙的蜃幻吞海功夫,千萬小心,若被這白龍擊傷,太乙真氣入體,只怕又會傷神。」
蒼鷹看清那龍上巨人,心頭一震,神情悲哀,喊道:「為何是你?你怎會到來?」
三峰問道:「那人是誰?」
歸燕又道:「我曾在泰山上見過此人,他叫做獨孤劍魔,武功之高,不容小覷。」
蒼鷹忽然悲哀無措,他說道:「他並非獨孤,而是蚩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