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擾擾蠅飛
那叫做蛆蠅之人震怒道:「山海門毀我軀殼,留我性命,令我苟延殘喘,生不如死,我定要將他們殺的乾乾淨淨。若非我當年一時疏忽,又何須藉助此人之手?」
周行天嘆道:「即便你完好無損,又能勝得過他們中的某位么?最多不過兩敗俱傷罷了。他們能死而復生,一段時日之後,便能完好無損,你雖不會死,卻會淪為廢人,遭受永世磨難。」
蛆蠅默然。
周行天道:「我偽裝成凡人,卻有一樁壞處,我將往事忘得乾淨,本事也遠比不上山海門人。當年遇上那飛蠅時,竟不知你藏於其內。你只怕也沒認出我來。」
蛆蠅長嘆一聲,說道:「也是我僥倖至極,那飛蠅當時痛不欲生,誤入我藏身之處,我見他神功非凡,悟性驚人,便知是上蒼眷顧於我。我將神識寄於他體內,助他練成神功,嘿嘿,殺生屍海劍我偏要叫做蛆蠅屍海劍。」
周行天高興起來,說道:「我多年來迷迷糊糊,竟沒聽出其中蹊蹺,不過眼下覺悟,也不算晚。你我合力行事,總有成功之時。等哪天你將山海門殺的乾乾淨淨,我便哈哈哈哈」他並不言明,反而笑出了聲,聲音煞是陰沉嘶啞,直如泣訴。
蛆蠅道:「飛蠅恨透了山海門,只怕也不知有我這麼一號人物,以他的功夫,若單打獨鬥,不懼門中任何一人。況且此人別出心裁,也如同你一般化作凡人,躲避山海門之耳目,嘿嘿,果然妙計,妙計,也是上蒼定數,要令你我重生。」
周行天「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咱們還是各歸原樣,就此分別。若耽擱久了,飛蠅察覺到你。那可萬事休矣。」
蛆蠅緊張至極,連聲道:「說的甚是,甚是,此事萬萬輕忽不得。」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你來此。便是為了令那妖魔醒來么?」
周行天道:「此外尚有一事,要比這屍魔要緊的多。我有個兒子,你也識得,他功夫極高,凡人之中,鮮有人及。我還有個女兒,你也見過,體質怪異,集天地真氣,世所罕見。」
蛆蠅道:「你要捉他們二人?你要與他們團聚?」
周行天神情喜悅。說道:「我當凡人久了,自也有凡人之情,但此等天倫之樂,非我所欲也。我之圖謀,你今後定會知曉,但你卻不可從中阻撓,切記,切記!」
蛆蠅恍然大悟,又吃吃吃的笑了幾聲,周行天隱入暗處。復又不見,蛆蠅腦袋一歪,先是睡去,醒來之時。已成了蒼鷹模樣。
蒼鷹腦中一片空白,渾然忘物,呆了片刻,忽然間,他遍體惡寒,煩悶厭惡。渾身血肉中,彷彿有無數蛆蟲蠕動般又痛又癢,他痛苦絕望,身子痙攣,滿地打滾,腦海里隱隱約約,只有一個念頭。
救救我。
但這念頭微弱至極,連他自己都聽不見,聽不懂。
歸燕然推著殷琦,穿過地道,前頭是一處斷崖,斷崖之下,只見數百人正在跪拜,口中念念有詞,唱出凄婉悲愴之曲,離魂悲慟之詠,歸燕然問道:「那些又是什麼人?」
殷琦道:「你難道認不出來么?正是隨你們一同進來的人。」
歸燕然心想:「是『明心見性』莊主的同伴么?他們為何來此?」仔細望去,見他們衣衫雜亂,盡數不同,只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想不起來他們原先穿著模樣。
他又問道:「他們在唱什麼曲子?為何都跪在地上?」
殷琦道:「你下去瞧瞧,不就全明白了?」
歸燕然略微沉吟,飛身躍下,來到人群之中,有人抬頭瞧了歸燕然一眼,歸燕然打量那些人,卻並不認得。他心想:「此地全是生人,不管他們有何企圖,我當不動聲色,暗中行事。」想起張君寶的敦敦教導,只覺戰戰兢兢,無論如何也不想出風頭。
走到近處,終於看清黑暗中藏著一物,不禁驚恐起來:那是一具極大的人骨,少說也有五丈高矮,伏在地上,白骨上紅彤彤的,沾有血肉,模樣駭人至極。歸燕然皺起眉頭,低聲問道:「那骨架便是新神么?便是你口中的可兒?她她怎會成了這般形狀?」
殷琦道:「她一向如此,你快些放了我,不然她一發火,立時便天下大亂,這兒的人一個也活不了。」
歸燕然稍一猶豫,捏住她後頸,大聲道:「這位這位大人,在下逍遙宮教主歸燕然。受這位殷琦姑娘之邀,特來與大人會面。大人手中有在下一位朋友,在下斗膽,想要與大人做個交換。」
可兒轉過頭來,她頭顱幾有水牛般大小,雙眼窟窿中陡然紅光綻放,手掌朝歸燕然抓來,歸燕然不欲顯露真功夫,帶著殷琦騰空躍起,那骷髏右掌又追襲而至,雖然軀體沉重,但動作快捷,無聲無息,歸燕然凌空拍出一掌,正中那「可兒」手臂,但似是並未命中,掌力如支流如海,就此泯滅。
可兒厲聲尖叫,手掌掃過,面前數十人獃獃跪著,登時血肉橫飛,就此斃命。歸燕然不禁大怒,喊道:「他們對你如此恭敬,你為何要殺人?」
可兒張大嘴巴,丫丫作響,似在發笑,隨即手臂又是一陣亂舞,面前又死了許多人。歸燕然忍不住便想上前相拼,但他並未攜帶面具,而這「可兒」招式詭異,似幻似真,他若全力相拼,眼前這數百人,登時便認出他來。他心病作怪,頃刻間竟進退不得。
殷琦說道:「你放開我,她便不再殺人了,我去勸她將韓霏還給你。」
歸燕然心想:「留著她也是無用,總不見得真殺了她。」鬆脫手,解開她穴道,將她拋還給那「可兒」,但可兒並未接她,任由殷琦撲倒在地。殷琦在地上站穩,回頭朝歸燕然一笑,往暗處隱去。
歸燕然想要跟上。「可兒」作勢又要殺人,歸燕然束手束腳,站立不動,「可兒」也就此住手。
兩人僵持良久。卻見遠處山崖上走出兩個女子,其中一人正是殷琦,另一人卻不是韓霏,她身穿藍色衣衫裙子,正是李若蘭的穿著。但臉上罩著一塊布,瞧不清模樣。
歸燕然心中突地一跳,登時心急如焚,怒道:「你為何抓了蘭兒!快放了她!」
殷琦笑道:「你明明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偏偏要扮豬裝蒜,眼下我殺你心愛的女子,瞧你還裝不裝了?」
歸燕然嚇得心臟幾乎停滯,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幾個頭,腦袋砸地。流下血來,他喊道:「我投降,我認輸,我承認新神權威,我求求你放了蘭兒!」
殷琦說道:「我偏看不慣你懦弱模樣!」陡然伸出利爪,撲地一聲,刺入李若蘭心臟,她發出沉悶的喊叫,身子巨震,倒地而死。
頃刻間。歸燕然雙目血紅,一顆心如萬針齊攢,痛不欲生。一股怒火在全身蔓延,腦中殺意暴漲。厲聲虎吼,縱身躍起,在空中騰踏四次,跳過二十丈遠,一掌拍向殷琦,頓時將她打成一團肉泥。身子撞在牆上,喀喀幾聲巨響,將石牆撞出一個大洞。他剛一落地,手指一動,紅色劍芒疾飛而出,刺向那「可兒」,可兒剛一轉身,便被劍芒刺入眼中,又從腦後鑽出,那可兒怪叫數聲,骨骼坍塌,就此散架。
歸燕然抱住李若蘭,扯下她臉上面罩,淚水滾滾而下,誰知定睛一看,那女子卻並非李若蘭,她皮膚乾枯腐爛,竟是一具早已死去的乾屍。他驚呼一聲,將屍體推開,可卻又驚又喜,一會兒如墜地獄,一會兒如登天堂,一會兒驚恐萬狀,一會兒又樂不自勝。正在迷亂之際,那乾屍中散發出一股清香,歸燕然「咦」了一聲,躲閃不及,吸入鼻中。他急忙運功逼毒,誰知運轉周天,身子竟毫無異狀。
他心想:「這這是什麼把戲?」轉眼往下一瞧,登時寒毛直豎,只見山下哪裡是萬獸堂的人?唯有數百具跪倒在地的死屍,皮膚髮黑,肌肉腐爛,喪命已有時日。再去看那「可兒」,不過是無數常人白骨堆在一塊兒,並非龐大如鯨的怪物。
他大聲喊道:「殷琦,你耍什麼陰謀詭計?這這又是什麼邪門功夫了?」喊叫時運足了氣,如同千鼓擂動,在洞穴中層層回蕩。
殷琦出現在山崖下方,白骨堆旁,眼神有幾分敬畏,想來是被歸燕然蓋世神功所懾,她說道:「這喚作屍氣迷陣,乃是新神聚集亡者怨氣而成的蜃境。若是你功力稍低,一輩子都為之所迷,你雖是偽神,但武功當真令人佩服。」
歸燕然雖然上當,但由大悲到大喜,心中竟絲毫不怒,反而有些感激,他問道:「蘭兒現在何處?韓霏姑娘呢?」
殷琦道:「我受人之託,要來告訴你一句話,還望你好好記住。」
歸燕然道:「姑娘請說。」
殷琦道:「那人要我告訴你:『英雄當人之先,為人所不能,舍己不顧,無所畏懼。』你只顧著自己太平無事,想要安穩度日,終有一天,反而會深受其害,如同你剛剛見到的景象一般。」
歸燕然霎時如醍醐灌頂,大徹大悟,心想:「是啊,我我為何要向若蘭隱瞞?我為何要如此膽怯?大丈夫當仁不讓,勇往直前。我爹爹昔日尚為國奮戰,不顧性命,我豈能反其道而行之,只在乎己之不擾?」
殷琦見歸燕然似有所悟,又道:「你有此決心,當可與新神一戰。你從此懸崖一路前行,便能找到李若蘭,韓霏那女子也在那裡。」
歸燕然熱血沸騰,渾身精力振奮,說道:「多謝姑娘指點迷津。」
殷琦微微一笑,知道他暴怒狂喜、激動興奮之下,那毒性已悄然入腦,周行天所託之事已然功成,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