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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萬骨枯折親者逝

  玄秦又道:「邪教教主假裝對我有意,甜言蜜語,稍假辭色,我便深深為之傾倒,我鑽研經文,每有所得,便興沖沖的前去見他,告知進展,哪怕得隻言片語稱讚,便如登天堂一般。」


  歸燕然不曾有過為女子著迷的經歷,頗難以索解,問道:「你所研習的經文,可是什麼名堂?」


  玄秦道:「那教主機緣巧合之下,習得無上妙法,將其記載入文冊,供教徒膜拜苦讀。可常人習之,不過稍稍強身健體,聚集些力氣,遠達不到那教主的境界。教主交給我這差事,其實是瞧我迷戀於他,有心戲耍於我罷了。然則我當時不知,視此差事為莫大榮耀,日以繼夜、廢寢忘食的思索探求,我借閱中土道家針灸之術,西域煉金之法,各地巫者醫道,漸漸竟摸出一條門路來。」


  歸燕然喜道:「玄秦兄果然了得,竟能學會如此艱難的功夫。」


  玄秦搖頭道:「我摸索出來的門道與教主所傳經文頗為不同,只不過稍有借鑒罷了。那經文藉助奇異真氣,改造軀體,現出種種異樣。我這功夫從人體經脈著手,由外入內,自體歸心,見效雖慢,但修習下去,永無》】,止境。」


  歸燕然深感佩服,說道:「你自創武功,算得上一派開山祖師爺,比學成別人傳下來的功夫,更是難能可貴。」


  玄秦不理他恭維,說道:「不知不覺間,多年已過,戰事又起。那教主命我投筆從戎,我便欣然領命。出征在即,教主大擺筵席,犒勞諸將。以振士氣。誰知有仇敵突然襲來,數十人裝成僕役模樣,一同出手殺向教主。我躍起抵擋,以自創的功夫,將他們殺的乾淨。那教主見我又立功勞,笑得十分歡暢。我痴情凝視他的笑容,寧願獻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解散宴席,引我進入寢宮,此乃我生平未有之殊榮,又驚又喜,復又惶恐。他對我說道:『你對我有情,我豈不知?我其實本是女子,為了穩定軍心。懾服諸侯,這才宣稱為男子。我可以欺騙旁人,對你自也不同,容我先去沐浴更衣,待我準備妥當,你我便行歡.好。』」


  歸燕然啞然失笑,說道:「玄秦兄,這教主不是男子么?他怎地說出這等話來?」


  玄秦聲音平淡。似乎這段往事頗不足道,便如吃一頓飯。睡了一覺般毫不出奇,他又道:「教主如同蜘蛛一般編織蛛網,捕獲獵物、蠱惑人心,他身居其中,隨心所欲,操縱自如。他這般說話。便是為了玩弄我心,令我徹底沉淪。他洗浴之後,熄滅燭火,於漆黑之中,派出另一位女子我與尋.歡。囑咐那女子不得出聲。我不明所以,一夜歡愉,腦中便再無別的念頭,唯有他的音容笑貌、言行舉止了。」


  歸燕然聽得目瞪口呆,壓根兒不知該如何介面,心中既覺得好笑,又感到不安。


  玄秦又道:「如此數夜,他夜夜引我入殿,派妃子獻身於我,我如失魂落魄、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待到出征之日,我雖依戀他,但亦存誓死效忠之念。遠征諸國,我捨生忘死,勇往直前,一路上勢如破竹,很快便將那些異端邪魔擊潰。


  有一座城喚作阿卡修特利,乃敵國王城,堅守數月,難以攻克,城中居民更是污言穢語,辱罵教主之名。其時教主親臨戰陣,聞言大怒,命我儘快破城。我便一馬當先,不顧性命,殺入城去,沖開防線,雖損失慘重,但總算獲勝。


  破城之後,教主下令屠城。


  彼時我被那教主所迷,心無善念,連自己性命尚可丟棄,如何會在乎旁人?正想依他所言行事,豈料我父母聽聞此言,匆匆趕來,當著教主之面勸阻於我,言語中多有不滿。


  教主本非仁慈之人,時而暴躁殘忍,見我面露猶豫,似有違逆之心,便下令將我父母處決。我苦苦求饒,未能如願,眼睜睜見我父母被他斬去頭顱,拋在身前。」


  歸燕然聞言大怒,喊道:「這教主如此惡毒,簡直如同魔鬼一般。玄秦兄,你是不是把他殺了,替父母報仇?」


  玄秦道:「我由此頓悟,彷彿從噩夢中醒來,回思自己先前作為,悲痛欲絕,一時卻並無復仇之意,但覺生無可戀,只求一死。


  教主留我一命,但卻令我生不如死。


  他告知我那數晚纏綿真相,並將我囚禁起來,時時刻刻施以酷刑,折磨於我,挖去我所有指甲,針扎我渾身肌膚,手法恰到好處,讓我遊離冥府,忽而回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歸燕然緊咬嘴唇,想起昔日被父親無情逼迫,渾身刺針之痛,與玄秦那時處境頗為相似。然則玄秦遭遇,只怕比自己要慘痛數百倍了。


  玄秦道:「我心中漸漸絕望,不知這苦難何時到頭,然則天無絕人之路,劇痛加深,我難以抵擋,便使出我創出的功夫,腦中空白,將苦楚隔絕,彷彿自己成了死人一般。到得後來,更借劇痛凝聚內力,疏通經脈,令真氣愈發深厚,終於有一日大徹大悟,將我那門武功心法想得明白,前前後後融會貫通,再無半點缺陷。」


  歸燕然喝彩道:「這叫因禍得福,玄秦大哥由此練成這一身武功,也算沒白受這麼多煎熬。」話音剛落,便有些後悔,玄秦雖收穫奇功,但父母由此雙亡,代價未免太大了些。而這玄秦遭遇與自己太像,不過自己的慘事與他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


  玄秦道:「神功雖有小成,但手腳骨頭全數斷裂,我也無法脫身。幸而那教主已經將我淡忘,守備鬆懈,有人買通守衛,將我救出,帶到某處養傷。那人是位女子,我並不認識。她見我動情流淚,說出身份,正是數年前與我深夜同床的那位妃子。」


  歸燕然由衷替他高興,說道:「這位姑娘善良勇敢,對玄秦大哥一往情深,救人於水火之中。真乃女中豪傑、不讓鬚眉。」


  玄秦道:「我在那屋子藏了數日,但傷勢太重,難以癒合,我便央求她購買些藥材,調配一劑藥物,喂我服下,那藥物劇毒無比,直襲心臟,封閉經脈。轉眼令我死去。」


  歸燕然聽他說「死去」二字,心中突地一跳,隨即想到:「玄秦大哥活得好好的,自然沒被毒死,他說死去,只怕是假死。」


  玄秦道:「死去之後,軀體僵硬,經脈閉合。但我功力卻仍在運作,腦子並未停止。由腦鍛體。數年之後,我重獲新生,那門功夫,也算大功告成了。」


  歸燕然道:「人死之後,豈能復生?你又不是.……」想說「莫憂」,但想起此事乃是隱秘。卻不能告知旁人了。


  玄秦道:「由於過了許久,我醒來之時,被人埋在土中,由於神功護體,並未腐爛。亦未被蛆蟲撕咬。趁著深夜,我爬出墓地,在河裡洗了個澡,偷一件長袍穿上,找來面具,擋住本來面貌,前往邪教神殿。


  深更半夜,神殿之中依然燈火通明,眾教徒恰好齊聚一堂。教主正在當眾處決叛逆。原來他這些年來倒行逆施,更加不得人心,內憂外患,叛徒眾多,但他一身神功,誰也不敢當面得罪於他。


  大堂之中架起高台,高台之上乃是六座斷頭台,高台旁躺著數十具屍體,而有六人正跪在斷頭台上,我站在人群之中,遙遙望去,幾年前救我的那位姑娘也在其中。


  我閃身上台,將她救出,抱在懷裡,也將其餘囚徒救下。


  教主怒視我,卻認不出我來,我戴著面具,身穿長袍,身形消瘦,有如骷髏。而且人人都道我已經死了,無人猜出我的身份。


  教主護衛圍了上來,我施展拳腳,將他們擊斃,隨後向教主挑戰。我與他鬥了十招,一拳擊穿他心臟,將他拋下了高台。人群激動萬分,喧鬧震耳欲聾,有一教中長老跪倒在地,喊道:『舊惡方除,新神降臨。這便是咱們神教的新教主了。』


  我本想推辭,但望著懷中姑娘,見她神情迷茫,離魂無魄,知道她受創極重,非得好生修養,萬萬不可奔波驚動。我便點點頭,受了教主之位。數千人歡呼起來,一時什麼都顧不上了。


  我瞧見那教主手腳並用,偷偷摸摸爬出了大堂,其餘人並未察覺,我那致命一拳,常人決計難活,可他卻尚能動彈。我望著那教主身影,昔日不可一世,此刻凄涼如蟲,頃刻之間,他是死是活,是正是邪,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我都懶得管了。他殺我父母,施虐於我,殺人無數,我也都原諒了他。


  我命人將那邪教改旗易幟,變換名目,與周邊諸王握手言和,停戰止戈。回思我所創武學,將其記載下來,傳於教徒。我本想引他們走上正途,奈何才具不足,人又冷漠孤僻,而他們太過狂熱,早入魔道。如此過了十年,我傳位他人,便帶著那位救命姑娘悄然離去。」


  歸燕然知道他故事已近尾聲,無限感慨,嘆道:「玄秦大哥,你才多大年紀?經歷之奇之多,只怕旁人活上幾輩子都比不上你了。你那位夫人呢?」


  玄秦道:「她並非我夫人,我也不曾再碰她身子。她是我恩人,願與我同行,我也不便推辭。她死後,我將她埋在一處隱秘洞穴之中,從此無牽無掛,獨行中土。」


  歸燕然默然許久,對這玄秦又是同情,又是敬服,問道:「玄秦大哥,你所創的那門武學,叫做什麼名字?」


  玄秦搖了搖頭,道:「不便告人。」


  歸燕然吃了個癟,吐吐舌頭,笑道:「我也不來學你的功夫,告訴我名字,又有什麼打緊?」


  玄秦雙目掃過歸燕然,緩緩閉上,說道:「你自然不必學。」便回復常態,不再說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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