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寄書情
李聽雨本在飲茶,陡聞此言,驚的一口茶嗆在喉中,連聲咳嗽,問道:「什麼?被什麼人綁走了?」
黃松公急道:「我也不知,我本在月牙坊照看生意,而兩位公子與兩位妓.……姑娘在樓上喝酒談天,誰知有幾人找上門來,一路打上樓,將公子擒住,從三樓躍下,落荒而逃。」
江潯八友皆是行家,聽黃松公所言都想:「人家擒住兩人,跳下高樓,這是何等高明的輕功?怎能說是落荒而逃?」
李聽雨對這兩個兒子最是著惱,但親生骨肉,挂念憐惜,乃是人之常情,咬牙道:「這分明是武林高手出面拿人,我兒子怎會得罪了他們?又為何說他們落荒而逃?」
黃松公道:「但那幾人可慌亂的緊,用布蒙面,手足無措,一邊走一邊流汗。」
李聽雨搓手道:「這.……這可如何是好?這兩個小傢伙年紀輕輕,與人無犯,怎會……怎會……」
眾人又想:「他們年紀雖輕,但以往做出的惡事,被仇家殺了,也是不冤。」但這話卻不能宣之於口了。
雪冰寒道:「想必不多時定有信報,敵人顯然是沖著堂主你來的。」
李聽雨一想不錯,稍稍鎮定,蒼鷹又問道:「那些人動手之時,有何特異之處?黃二爺可曾記得?」
黃松公在一旁坐下,擦汗喝茶,說道:「場面大亂,坊中那些女子亂跑亂跳,五顏六色的,老頭子可沒怎麼瞧清。但有一護衛揮出一拳,其中一人這麼一擰一拍。將他推了出去,又打出一拳,將木牆砸了個對穿。啊呀,那拳若是碰上腦袋,立時頭破血流。」
蒼鷹比劃兩下,一拳擊出。問道:「可是這樣?」
黃松公連聲道:「不錯,不錯!可不是么?」
蒼鷹沉吟道:「這似是少林寺的禪心拳,這一招叫禪房靜悟,意在威懾,並不傷人,但若敵人手持利刃,這一拳便招呼在人身上了。」
黃松公恍然大悟,道:「不錯,這些人頭髮不長。見到咱們坊中姑娘,要麼眼睛發直,要麼避而遠之,也難怪會逃的這般快了。」
李聽雨一聽是少林寺,更是大惑不解,問道:「我那兩個孩兒怎會惹上少林寺的和尚?」
雪冰寒道:「堂主有所不知,那人若使得是少林武功,便不是少林寺的人了。」
眾人一聽。都有些發懵,李若蘭問道:「雪妹妹。你這話可讓人聽不明白。」
雪冰寒自號「包打聽」,對江湖各門各派之事多少皆有耳聞,立時說出一段舊事來,令眾人盡皆感嘆。
原來數十年前,蒙古勢大,佔據北方之後。王庭之中,有過一場僧道之爭。先是全真教得寵於大汗,興道滅佛,迫害全國僧侶,少林寺乃中國佛法重地。首當其衝,倍受困擾。後來彼時的蒙古大汗先後派來兩位高僧,入主少林,穩住局面,方才漸漸挽回敗局。鬧到後來,少林寺與全真教各派數百人,在大汗面前齊聚一堂,展開數日辯論,講佛法,論是非,斗拳腳,將全真教比的一敗塗地,從此少林昌盛,在全國各地興建了好幾座少林寺。
然則好景不長,十三年前,少林嵩山本院又捲入一場極大的是非之中,嵩山少林通告天下,說天下少林寺,無論南北,從此禁武修佛,不再與武林稍有牽扯,寺中武僧,不得再舞刀弄劍,否則逐出寺門,不再是少林弟子。而原方丈從此引退,不問世事。其後朝廷再度派高僧前往壓陣,少林寺由此佛法昌盛,可武風全熄。如今北方各州各路,皆有少林僧當做僧官,但那些人並無武藝,江湖上卻不再得見少林武僧的身影了。
趙風最恨蒙人,怒道:「這麼說來,這些禿驢為了討好韃子,連老祖宗傳下來的功夫都不要了?是了,也是他們如此奴顏屈膝,才有這般好處,少林別院開了一家又一家,卻全是又酸又軟的文和尚,各地都有和尚當官,給這些韃子貴族當孫子!」
雪冰寒嘆道:「此事委實難言,但如今少林寺得寵於朝廷,卻消聲於武林,人人都道奇怪,可卻無人知曉原因。我聽聞段隱豹大俠之事,心中驚訝:如他手中真有少林寺諸般神功秘籍,那隻怕他與少林寺那場劇變有著莫大關聯。咱們若能救他出來,可得好好問問原因。」
蒼鷹猛然想起一事,說道:「十三年前,襄陽、樊城失陷,江南武林各派組成聯軍潰敗,蒙古人佔領南宋江山,江湖四大高手全數失蹤,江南武林慘遭荼毒,傷亡無數,與少林寺那通告可有關聯么?」
歸燕然曾聽青蒼子、張君寶談起過這段往事,心中震動,也道:「不錯,我師父從樊城那兒逃出,也曾四處尋訪武林同道,但都已慘遭韃子屠戮,元軍行動之快,直是出乎意料,彷彿對各門各派上上下下、所處方位了如指掌。師父曾推論道:『定然是江湖上出了幾位大叛徒,所知淵博,結交廣泛,引著元軍四處殘害同胞。這等人物,定然成名已久,手眼通天,江湖上寥寥無幾,卻不知到底是誰。』」想起師父當時激憤神情,也不禁有些惱火。
趙風一拍椅子,跳了起來,說道:「少林寺最是可疑!他們久為武林領袖,寺院遍布天下,凡是江湖之事,他們都要伸手管轄,自然對各門各派了如指掌。江南武林遭難之時,他們卻偏偏退出江湖,逐出武僧,專心念佛,定是心虛畏罪,故意遮掩!而經過此事,他們非但不衰,反而由此興旺,乃是韃子獎賞他們忠心耿耿的好處!」
眾人聽他說的頭頭是道,都覺得頗有道理,但他們並非武斷盲目之人,紛紛沉思,並不蓋棺定論。
歸燕然說道:「我師父說:少林寺定然沒有嫌疑,樊城一役,嵩山少林寺派出百位武僧,援助戰場,慷慨就義,無一逃生,這等英雄氣概,他自愧不如。」
趙風登時肅然起敬,說道:「我過於魯莽,誣賴了少林寺的大和尚,真是不該,不該。」
眾人談起這國讎家恨,熱忱忘我,無不激動,李聽雨卻想著兩個兒子,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可他知道江潯八友對這兩位公子素來不待見,也無顏出言詢問營救之策。
李若蘭瞧出他心思,說道:「爹爹,你莫要擔心,敵人若真是少林寺的.……前少林寺的人,心懷慈悲,未必會難為李高,李正哥哥,其中只怕有些誤會。」她也恨這兩人荒唐無恥,下.流無賴,但畢竟從小一塊兒長大,揍他們揍得慣了,總是有些關切。
突然間,李丹又從外頭走了進來,說道:「堂主,有人送來一封信,說要呈給堂主過目。」
李聽雨心下一震,暗想:「果然來了!」急忙拆開來一瞧,只見上頭寫著:「李聽雨,你這兩位寶貝兒子,眼下在咱們五湖幫手裡。這倆小子逍遙快活,風.流不羈,你自是不用擔心。若當真挂念,今夜子牌時分,來鎮南藏王廟相見。」其下並無落款。
李聽雨一抬頭,見眾人神情關切,稍覺安心,但隨即想道:「家醜不可外揚,信上說我孩兒逍遙快活,風流不羈,只怕.……只怕受了不少罪,此事萬萬不能讓外人知道。」他問道:「那送信之人何在?」
李丹到外頭叫喚一聲,只見一位短髮漢子大步走了進來,神情中滿是鄙夷不屑,雖周圍強敵環繞,他卻絲毫不懼。
歸燕然曾蒙張君寶傳授過少林寺的易筋經,此乃少林武學根本,此刻一見,心想:「這人武功不弱,果然是少林寺的功夫。」
李聽雨拱手道:「這位老兄,咱們裡頭說話。」
李若蘭拉著歸燕然道:「爹爹,我們也一起來。」歸燕然只覺不自在,不知她為何扯上自己,但卻極聽李若蘭的話,乖乖站了起來。
李聽雨心想:「蘭兒關心兩位哥哥,天經地義,而燕然與若蘭感情親密,不久便會提親,自也不是外人。」點頭道:「你們來吧。」
四人走過長廊,來到書房,屋內書香撲鼻,臨冬溫煦,四處偶有盆栽,頗為舒適風雅。李聽雨道:「不知這位好漢尊姓大名?」
那漢子冷冷道:「賤名不足掛齒,李聽雨,你兩位公子做下的好事,你可想知道?」
李聽雨大感無措,切齒道:「在下洗耳恭聽。」
漢子道:「咱們五湖幫中前不久來了一位兄弟,碰巧識得你那兩位公子,知道他們阿陽莊上犯下的事。」
李聽雨一個激靈,差點兒摔倒,歸燕然與李若蘭急忙扶住。
那漢子又道:「這位兄弟妹子生的美貌,那年被你兩位公子當街攔住,摸手摸腳,險些鬧得跳河。那位兄弟找他們理論,卻被他們兩人打的遍體鱗傷。告上官府,你又買通.奸官,將兩人釋放。後來他在阿陽庄混不下去,來到此處,碰巧在街上遇上你那倆寶貝兒子招搖過市,摟著兩位翠花坊姑娘,神態得意,若無其事,可是心安理得的很哪。」
李聽雨萬分慚愧,面無人色,說道:「李某疏於管教,委實有罪,有罪。不知五湖幫諸位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那漢子道:「倒也簡單,咱們五湖幫來此也沒多久,正要大展拳腳,擴展勢力,威震天下,造福九州。聽說你在這九江鎮頗有名望。你若從此聽命於咱們五湖幫,將所有生意交到咱們幫主手裡,咱們倒可以網開一面,既往不咎。」(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