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愛憎會
蒼鷹見段玉水目光痴迷,只盯著雪冰寒,心中老大不舒服,說道:「段玉水,你好歹也算是這山莊的主人,偌大山林的管事,難道不知非禮勿視之道么?」
段玉水緩緩點頭,說道:「非禮勿視,又有何難?但我對雪妹子傾心相愛,乃是發自肺腑,卻又相待如賓,並無逾矩之處,可謂有禮而視了。」
雪冰寒道:「你先前又扯我面巾,又伸爪摟抱,哪裡算得上相待如賓?你當老娘是青樓的姐們兒么?」
眾人見雪冰寒如此冰清玉潔的容貌,本是知書達理的道人,但出口成臟,毫無顧忌,無不驚愕。段玉水卻如聞仙樂,神情陶醉,笑道:「雪妹子不拘小節,放浪形骸,正是我輩豪俠中人。」
雪冰寒懶得與他廢話,沉聲道:「若要你給大伙兒療毒,可有什麼條款?你這就劃下道兒來吧。咱們坐地起價,就地還錢。」
段玉水道:「此事對雪妹子而言毫不為難,只要雪妹子答應嫁我為妻……」
蒼鷹等人齊聲喊道:「痴心妄想,絕無可能!」香兒叫的尤為響亮,嚷道:「強娶搶親,好不要臉!虧你武功這10,么高,讀了這麼多書,手下如此風雅,可卻這般無恥!」
段玉水我行我素,半點不顧及俗法,牛脾氣上來,當真生死不顧,駟馬難追。他一捏拳頭,蠱毒教四人齊聲尖叫,鼻子里流出細細血絲,眼睛充血,命在旦夕。他說道:「雪妹子,我對你一片痴心,日月可鑒。這些女子與你為難,我立即讓她們不得好死。」
雪冰寒愣神片刻,抽出長劍。抵住自己脖子,說道:「你若殺人,我便自殺,我雪冰寒雖然人微命賤,但也不想受人脅迫。」
段玉水見她神態堅決,胸口如遭重鎚,又驚又怒,喊道:「你……你當真如此無情?我又哪裡不好?哪裡不對了?你若肯嫁我為妻,我將這神農天香經拱手相送,絕無猶疑!便是整座神農山莊。又何足道哉?」
雪冰寒道:「誰稀罕你的臭經書?」緊了緊手中長劍,又道:「你不給大伙兒解毒,我就立即……」話音未落,手中一輕,那長劍已被蒼鷹奪了去。
只聽蒼鷹低聲說道:「不可輕言生死,言語有靈,可驚鬼神。」語氣又是見責,又是憐惜,雪冰寒心中一暖。眼中流光閃動,心裡甜甜的十分受用。
蒼鷹回頭說道:「段玉水!你想要咱們的雪道長,咱們也想要你手裡的解藥。既然談不攏條件,不如按照武林規矩。咱們打上一架,分出勝負強弱,以此定奪如何?」
段玉水聲音冷酷,如同冰海幽潭。他說道:「你們闖入我的山莊,傷了我的家人,中了我的劇毒。性命操之我手,居然還想與我比武?」
蒼鷹笑道:「段隱豹一世英雄,何等膽識氣魄,想不到他的子侄卻膽小陰險,毫無氣度可言。雪道長,你看看此人,連我這中毒深重之人都怕,非但不是好漢,只怕天生無能,那玩意兒也不好使,你就算嫁他為妻,也是守一輩子活寡……「
段玉水明知他有意相激,但聽了段隱豹的名頭,不由自主的氣往上沖,怒道:「甚好,是你要與我比試么?咱們就讓雪妹子瞧瞧,咱們誰是英雄,誰是狗熊!」
蒼鷹哈哈一笑,說道:「咱們熱血男兒,膽壯氣豪,重色輕生,乃是天經地義之事,為了女子大打出手,也是一樁風雅豪邁的義舉。段莊主,我也不來占你便宜,這裡是你的地頭,你有何規矩,儘管說出來吧。」
段玉水心裡惦記著雪冰寒,想贏怕輸,甚是拘謹,雖然一時激憤之下,應承了這場比試,但想起蒼鷹方才出劍收劍的手法,委實不弱,而此人似有詭計,不可不防。單單比試一場,萬一稍有疏忽,那可就滿盤皆輸了。
他沉吟許久,說道:「我神農山莊自來有三件得意本事,歷代莊主皆精通喜好,分別為琴、毒、武。既然要比,那便比試三場吧。我若贏了,雪妹子便嫁我為妻,你若贏了,我奉上解藥,恭送諸位離去。」
眾人聽他挑自己擅長事物比試,都罵他無賴膽小,蒼鷹卻滿不在乎,說道:「都由你老兄說了算,如我輸了,雪道長……」咳嗽一聲,朝雪冰寒使了個眼色,雪冰寒見他胸有成竹,目光輕鬆,似乎勝券在握,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蒼鷹隨即續道:「雪道長便交給你了。」
段玉水心下一喜,暗想:「雪妹子喜愛撫琴弄樂,自不必言。而她佩戴長劍,也定愛武林高手。我且與這人比試,施展手段,賣弄風情,讓她瞧清楚我段玉水的本領,她定然回心轉意,暗中傾心。」
想到此處,他心念已定,說道:「這第一場嘛,咱們先禮後兵,先雅后俗,不必急著拼殺。我這兒有張焦尾琴,乃是祖上傳下的古物,你我二人各以此琴奏上一曲,讓大伙兒品評判斷,分辨孰優孰劣。」他說起彈琴,神色登時變得和藹歡喜起來,不復先前兇狠厲色。而他見蒼鷹模樣粗鄙,舉止粗放,暗忖他必不懂樂理,更別提奏樂之技了。
誰知蒼鷹神情如常,說道:「老子生平,極愛撫琴,你這可是投我所好啦,旁人送我綽號黑面秀才,此生第一愛讀書寫字,第二愛琴棋書畫,第三才愛美女美酒。當真是風雅絕俗,超凡不羈的妙人。」旁人聽他自吹自擂,心下皆老大不信,但畢竟性命攸關,無不盼他取勝。
段玉水心想:「你滿口大話,到時候丟盡顏面,反而襯托出我的英姿異彩,讓道長對我刮目相看。」也不多言,翻過琴來,輕輕一撥,琴弦聲響,餘音繞梁,妙聲入耳,彈起一首「蝶戀花」。他此時滿腔柔情蜜意。寄懷於琴,曲調婉轉動聽,催人入迷。仙劍派、蠱毒教眾人吃足了他的苦頭,本對他極為畏懼,但此刻他一彈起琴來,又不禁暗暗佩服他的才藝。
雪冰寒暗想:「這首曲子雖然好聽,但也沒什麼出奇,嘿嘿,你可料不到蒼鷹大哥也通音律。只要他完完整整,彈上一曲。咱們這兒人多,到時候人人都幫他說話,指鹿為馬,白馬非馬之下,你休想取勝。」正得意間,卻見段玉水手指一陣極顫,琴弦根根崩斷,碎裂成屑,唯留下一根琴弦無損。他在那一根琴弦上一壓一撥。恰至曲終,他哈哈大笑,說道:「雪妹子,我這首曲子怎樣?」
雪冰寒見他陡使詭計。大為恚怒,恨恨說道:「最後曲不成調,狼狽不堪!當真有辱清聽!」
段玉水在琴上一推,那瑤琴緩緩飄上半空。朝蒼鷹飛了過來。蒼鷹接過琴,面露不滿之色,眾人心想:「這段厲水如此陰險。這位老兄定會大發雷霆,如今只剩下一根弦,又如何彈奏曲子?」
蒼鷹吐出一口氣,怒道:「你這琴灰不溜秋,弄得老子興緻大減,唉,算了,算了,你這窮鄉僻壤,又到哪裡去找好琴?」眾人見他渾不在意,無不大感詫異,紛紛想到:「莫非他要斷髮續弦么?可這琴身極長,髮絲柔軟,如何能奏得出曲子?」
蒼鷹也不耽擱,手指按在琴上,撥了一聲,清音頓起,接連幾聲,一模一樣,隨後又換拇指技法,鉤挑打摘,音調一般,但輕重有別,彷彿清池雨落,雖有快慢,但卻略顯單調。
段玉水嗤笑道:「指法不錯,但就算是半歲小兒,也會談你這等曲子。」
蒼鷹怒道:「老子只有一根弦,若有變化,總得循序漸進,你急個大頭鬼?」眾人聽他尚有其餘花巧,紛紛驚訝起來。
彈了幾聲,蒼鷹忽然按住琴弦,手指翻弄之下,果然又起變化,到此地步,他雙手聯動,時按時松,只用一根弦,竟發出宮商角徵羽之聲,眾人不明其理,但見他琴音甚有條理,倒也不算難聽,只是稍顯乏味了些,不過想想他只有一根弦,如此手段,足以令人稱道了。
段玉水愛琴之心極為誠摯,見蒼鷹以按琴截弦的手法,生出種種變數,漸漸生出敬畏之情,但想起勝負之數,又暗生恨意,說道:「難聽,難聽至極!這曲子笨拙焦躁,毫無章法。」
歸燕然怒道:「你還有臉說?你……」
蒼鷹忽然大笑道:「段玉水,你說的不錯,這曲子的確難聽,老子也丟盡了臉,但事情未完,瞧你老子的!」剎那間,他單指按在琴上,另一隻手擱在一旁,紋絲不動。那琴弦在他手指下不停顫動,在彈指間紛亂糾錯,變化無窮,竟比手指彈奏快了數倍。
那曲子忽高忽低,忽輕忽重,窮盡異化,時而催人淚下,時而動人心魄,時而滑稽吵鬧,時而恬靜怡人,只因這琴發出的乃是顫音,波動輕微快極,時斷時續,卻又聽不出間隙,自然而然便引人入勝。也是蒼鷹使出蛆蠅屍海劍的神功,長劍立於風中自行輕振,曲調便永無止境,此刻有琴有弦,對他而言,更是如魚得水,至矣足矣。
眾人聽著曲子,一時忘卻身中劇毒,沉迷於此曲而無法自拔。段玉水如在夢中,萬料不到蒼鷹竟有這等出神入化的手段,心下嘆服,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蒼鷹彈完一曲,笑道:「好琴,好琴,五行五音,空響餘韻,盡善盡美,段玉水,你老祖宗給了你一張好寶貝,你為了爭奪女子,竟下手敗損,心裡過意的去么?」說罷捧起瑤琴,送到段玉水面前,神態頗為恭敬。
段玉水聞言深思,汗水涔涔而下,閉目片刻,伸手接過瑤琴,說道:「不錯,在下剛剛手段,頗不光明正大,在下亦覺羞愧,這一場算在下輸了便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