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雪嶺冰山把酒歡
蒼鷹回憶起數年之前碰上雪冰寒的情景:一老者躺在血泊之中,臟器凌亂,模樣凄慘至極。他搖搖腦袋,自也傷懷,嘆道:「我雖未曾與你師父會面,但見你模樣,便能想到他是怎樣精彩的人物。」
雪冰寒抿了抿嘴,抽抽鼻子,止住哭泣,道:「師父他是個老酒鬼,號稱精通周易之理,但其實什麼都不懂。旁人找他算命,他往往照書上說的『乾元、坤元』亂指一通,騙些錢財來買酒吃。」
蒼鷹笑道:「若什麼都懂,賺人錢財,自也不足為奇,偏偏不學無術,還能訛錢,那才是真的本事。」
雪冰寒破涕為笑,說道:「師父他本事可大啦,他自稱離魂道人,常常半夜入睡之後自行出遊,有一次他做了一夢,夢見自己跑到一座山谷中,那山谷四處冰天雪地,一座座懸崖石柱晶瑩剔透,純白無暇,四周有嗚嗚風聲,鬼哭狼嚎的。有一座山形狀奇特,彷彿一朵白蓮花,山中有湖水,平靜的如同鏡子一般.……」
蒼鷹剎那間呼吸急促,一顆心彷彿被鋒利爪子捏住一般,顫聲問道:「你師父確實這麼說?他真的夢見了這般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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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冰寒察言觀色,見蒼鷹嚇得要命,微覺奇怪,問道:「鵬遠大哥,你見過這樣的山谷?」
蒼鷹勉強笑道:「那是雪冥山哪,我聽說凡人無法走近那山十里之內,否則被山中陰風一刮,立時被拘走三魂六魄,當場便死了。」
雪冰寒道:「是嗎?說不定我師父離魂病犯了,所以大搖大擺走過去,竟然並無大礙.……他跑到湖水旁,見水中央漂著個襁褓,裡頭有個小娃娃。於是設法把她撈了上來。隨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他醒來之後,發覺懷裡真的多了個女嬰,嘿嘿,那個女嬰,就是區區在下了。」
蒼鷹一下子捏住雪冰寒肩膀,用力之大,痛的雪冰寒厲聲尖叫,嚇出一身冷汗。
歸燕然慌忙道:「二哥,你做什麼?」
蒼鷹手臂發抖,但立即鬆開手掌。腦中一團亂麻,心想:「為什麼?為什麼冥池中會出來個小娃娃?那離魂道人的夢是真是假?說不定那不過是偶然,他夢見冥池景象,卻在路邊撿了個棄嬰,故而將兩者混為一談了?不錯,不錯,冥池中自來只有超凡脫俗的死人,哪會有弱小無力的嬰兒?」他想通此處,心生愧疚。忙道:「道長,我激動過度,出手太重,你沒事吧。」
雪冰寒忙道:「沒事。沒事,你別往心裡去。」她最怕別人替她操心,明明痛得要命,卻裝作若無其事。反而勸慰蒼鷹。
歸燕然信以為真,放心下來,又道:「道長。後來呢?」
雪冰寒做了個鬼臉,臉色無奈,說道:「我這人天生體弱多病,連喘口氣都能吐血。我師父為了照看我,費了不少心思,平日里雲遊四方的一個人,為了不讓我受顛簸之苦,便在一座小村莊中安頓下來,找好心人將我喂大。他算命本事不好,但會撫琴吹笛,唱曲說書,在那山中村裡,居然過的頗為滋潤,而我這般好死不死的身子,竟硬是活了下來,想來真是如有神助。」
蒼鷹想起她昔日體內經脈情形,兀自不寒而慄,暗想:「你當時那副德行,只怕是惹鬼上身,怎會是神仙相助?」
雪冰寒又道:「我師父教我讀書寫字,哈哈,非我自誇,我當真一學就會,天生就了不起。我又將他那些『周易』,『內經』,『山海經』,『太乙算術』翻來覆去得看,直至滾瓜爛熟,倒背如流。有一日,我和師父在路邊爭辯,我師父陰六陽九,陰爻陽爻的胡說八道,被我一一駁斥,撥亂反正。我師父賭氣喝酒,不再理我,我明明占理,怎能放過他?於是反徒為師,繼續與他講這些道理,誰知張道友偏偏在此時路過,我倆吵架,全被他聽了去。」
歸燕然笑道:「哎呦,這可不是投其所好么?大哥精通八卦之法,學究天人,見你這小女孩兒大言不慚,只怕會與你辯上一辯。」
雪冰寒道:「可不是嗎?張道友的學問,可比我師父強的多了。我倆越談越高興,索性將我師父撇在一邊,我師父插不上話,便請張道友喝酒,打聽他姓名,竟得知他就是聞名天下的張君寶大俠,我師徒二人雖不在江湖闖蕩,但對江湖軼事,那可熟悉的很。當即驚喜萬分,不住誇他。張道友笑道:『這位小娃娃這般聰明,自然是師門淵博了。不過我有一門新創的功夫,剛剛有了些眉目,與這孩子投緣,就傳給她吧,算是我一份薄禮。』」
歸燕然問道:「那功夫就是『真武通天掌』么?」
雪冰寒笑道:「對也,對也!我當即將口訣牢牢記住,我師父連忙讓我拜師,張道友卻道:『這小娃娃的學識不在我之下,我倆平輩之交,怎能師徒相稱?不如以互稱道友吧。』所以他雖然傳我功夫,但我卻叫他『道友』。他本還想傳我一些道家內功心法,誰知我體內經脈很是古怪,天生學不了內力,一旦存了內息,經脈容易撐裂開來,把我折磨的夠嗆,唉……」她長嘆一聲,回思凄情,猶然後怕。
歸燕然「啊」地一聲,對她極為同情,忙問:「大哥後來可治好你了么?」
雪冰寒用力搖頭道:「張道友心腸很好,想了許多法子替我治病,但卻毫無頭緒,他嘆道:『既然如此,你只有不練內力,才能保住平安。』又交給我一本修鍊內力的小冊子,對我師父說道:『貧道雖無法醫治雪道友,但她吉人自有天相,我替她算卦,知道她必有後福。這本內功心法,你暫且替她收著,若她將來身子痊癒,或可藉此修鍊有成,我張君寶也算有了位傳人。』說完這話,他向我們告辭,這就浪跡天涯去了。」
歸燕然道:「連大哥都無法治好你,天下更有何人能治?道長,你眼下精神奕奕,活蹦亂跳,這毛病自然已經醫好了?」
雪冰寒突然坐得筆直,宛如一具跳屍,舉杯暢飲,大聲道:「這酒樓上的酒當真不賴,可是桃花酒么?好香,好香。」
歸燕然奇道:「這酒也不過如此,道長別打岔,快些告訴我,你那怪病是如何痊癒的?」
雪冰寒又道:「瞧那邊,有刺客!」趁兩人扭頭之際,她急匆匆朝外就跑,蒼鷹拉住她腦後小辮子,笑道:「你不說便不說,何必撒謊脫身?咱倆又不會吃了你?」
歸燕然悶悶不樂道:「道長,你說到最關鍵處,怎地不肯說了?」
蒼鷹說道:「賢弟,人人心中都有難言之隱,不便透露,道長既然身患如此惡疾,醫治之時,自然備受煎熬,咱們也不必強人所難了。」
歸燕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不由得生出同病相憐之情,嘆道:「的確如此,道長不說也罷,喝酒,喝酒。」
雪冰寒這才放心下來,她與蒼鷹交心,有他相伴,確不願就此離去,又見歸燕然純樸敦厚,對她容貌毫不介懷,反而十分友善,心下感動,遂與兩人暢飲長談,愈發興奮,盡皆愉悅。談到投機之時,歸燕然道:「今日咱們三人情投意合,不如義結金蘭,同甘共苦.……」
雪冰寒與蒼鷹同時急道:「不成!」
歸燕然大失所望,道:「為什麼不成?君寶大哥不在了,而雪道長是大哥的傳人,與咱們在此相逢,這豈不是天意么?」
雪冰寒性子滑稽,兼之三分酒醉,口無遮攔,笑道:「咱們若是真的有緣,不用結義,也能當一輩子至交好友。若是無緣,就算結義,到頭來也不過一場空。何況萬一哪天貧道色.膽包天,想要嫁於燕然兄弟你為妻,擔個義妹名頭,當真礙手礙腳,壞我大事。」
歸燕然心下駭然,忙道:「道長何必出言嚇我?不結義就不結義吧。」
蒼鷹也嘆道:「我鵬遠昔日也有好幾位結拜兄妹,唉,不提也罷。如今又與君寶大哥訣別,對這結義之事,著實有些怕了。」
雪冰寒奇道:「鵬遠大哥也有傷心往事?不如說來聽聽,助助酒興?」
蒼鷹說道:「此間情由,頗不足道。」
雪冰寒怒道:「好哇,你們倆將貧道劫持至此,誆貧道說出往事,自己卻隱瞞不報,當真欺人太甚,我不來,我不來!」
蒼鷹滿臉無賴神色,笑道:「正所謂弱肉強食,拳腳就是道理,老子偏偏不說,道長你又能耐我何?難不成你還能揍我不成?」
雪冰寒哼了一聲,有心嬉戲,作勢一掌拍了過來,蒼鷹一把將她抱起,往天上拋去,雪冰寒哇哇亂叫,卻被歸燕然抱了個正著。歸燕然道:「大哥,你別欺負雪道長了。」
蒼鷹怒道:「咱們江潯八友難得切磋武藝,怎能說我欺負她?你把她交給我,讓我再拋她幾下!」說罷猛撲過來,歸燕然童心忽起,笑道:「我不給!有本事自己來拿!」拋下酒錢,拔腿就跑,兩人一個追,一個逃,跑的風馳電掣,飛天遁地。雪冰寒被搶來搶去,身不由己,見這兩人胡鬧,一顆心忽上忽下,笑道合不攏嘴,她生平罕有這等歡鬧時刻,如今與歸燕然、蒼鷹兩人結為知己,縱情享樂,怎能不心花怒放,欣喜若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