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六甲虛飛
莫憂悠悠恢復知覺,身上暖洋洋的,一股溫和雄渾的內力遊盪於他諸般要穴之中。不多時,他神智清醒,睜開眼來,見到歸燕然滿臉驚喜,嚷道:「大哥,二哥,莫憂公子他醒過來啦。」
莫憂見到此人,心頭微覺溫暖,又見歸燕然手腕流血,自己唇邊血腥,暗知他定然又給自己灌了血,愈發感動,低聲道:「燕然,你何必如此待我?」
歸燕然道:「公子說的什麼話來?若非你救我一命,我已經被覺遠老僧打死了,說來還是我倒欠你許多恩情,未能還清呢。區區鮮血,舉手之勞,也算不得什麼。」
莫憂笑道:「若非我替你擋招,你也不能讓靖海王將我救活啦。可見行善終有好報,作惡難免遭殃。咱們倆這般互相虧欠,算也算不清楚了。」
忽聽蒼鷹在一旁嚷道:「你倆說話這般客套肉麻,奶奶的,老子聽得只怕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飯去。」
莫憂支撐著坐起,見自己身處船艙之中,燈光微弱,室內敞闊,隱約可聽見艙外海浪起伏之聲。他微覺異樣,連忙感應一番,發現島上已無那靈花之母的跡象,吃了一驚,問道:「▽,你們將那母靈花……」
歸燕然點頭道:「大哥功夫厲害,將那母靈花一舉殺了,也算為世間除一大害,只不過他似乎並不開心。眼下島上靖海王已然伏誅,靈花之母不復存在,咱們大事已了,正打算返回中原。莫憂公子,你又有何打算?」
歸燕然不知島上居民盡數死了,蒼鷹當時騙他說道:「那些百姓都到深山中躲起來啦,他們覺得此處妖邪遭滅,衣食美景。應有盡有,正是世外桃源般的住處,無論如何,不願離去。咱們只管自己走了。」歸燕然也不多想,登時信以為真。他本心念蘇芝環慘死之事,但自幼習練收心鎮性的功夫,而那蘇芝環與他相處時日不長,此刻雖覺黯然,但悲傷稍抑,愁思散去。聽蒼鷹說要離島。心頭如何不喜?
莫憂凝視歸燕然,忽然說道:「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歸燕然聞言一樂,說道:「看你說的,你這麼大一人,老跟著我做什麼?不過你在這島上住了一輩子……」猛然想起莫憂歲數千年,這仙島歲月,於他而言。殊不足道,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又道:「你在這島上住了十年。是該好好去江南走走,見見咱們江龍幫的英雄好漢啦。」
莫憂「嗯」了一聲,道:「你們是江龍幫的人?想不到江龍幫一群走私販子,江洋大盜。居然有你們這般人才。」
蒼鷹笑道:「你這八字評語,雖然尖銳苛刻,但當真深得我心。咱們江龍幫本是藏污納垢、雞鳴狗盜的小幫派。但這些年來整頓風氣,氣象已大不相同。」
莫憂猶豫片刻,道:「我雖曾是元朝千戶,靖海王義子,但此刻一無所有,無依無靠,能否追隨你們,一道入了江龍幫?我見慣元兵兇惡暴行,對他們早已憎惡怨恨,真心實意,想要與你們並肩共事。」
蒼鷹心道:「咱們在島上攪合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將靖海王殺了,這等大功,若無見證,恐難以令人信服。這莫憂雖曾是元朝貴族,但畢竟還算是漢人。李聽雨堂主深明大義,心胸寬廣,豪氣過人,深知降兵納將的道理,自然會欣然接納莫憂。」但也不敢打包票,只道:「咱們先回去再說,我們好好求求堂主,讓他收留於你。你這般武功才幹,即便自立門戶,也並非痴心妄想,何況這等小事?」
歸燕然聽此刻莫憂成了同僚,大喜過望,拍著莫憂肩膀說道:「從此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啦。莫憂公子,但凡你有任何麻煩事兒,不必顧慮,只管開口,我歸燕然與鵬遠大哥,自然會替你出頭。」
莫憂望著歸燕然,見此人目光清澈,毫無心機,並非覬覦自己容貌,也非謀求自己愛意,與旁人絕不相同,而是發自肺腑的信賴關懷,心中感動,眼眶一紅,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歸燕然嚇了一跳,一挺胸膛,大聲道:「莫憂公子,咱們江湖奇男子,各個兒硬氣剛強,即便利刃加身,也是無淚無汗,你動不動老哭鼻子,到了中原,只怕受人恥笑。」
莫憂笑了一聲,嗔道:「我愛哭便哭,你管得著么?」
歸燕然聽他回嘴,心中怯了,嘟囔兩句,跑到一旁,悶不做聲,這前輩大哥做了一小會兒,登時原形畢露,威風不再。
正尷尬間,忽聽張君寶聲音透過船艙,飄了進來,使得乃是千里傳音的功夫,他說道:「這島上還有兩個活人,他們手上有海圖,咱們隨他們一同返回。」
蒼鷹登時說道:「可是那育閑、也該兩位侍衛?」運足內力,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張君寶在遠處答道:「正是他們。」
三人走上甲板,一眨眼,見到張君寶帶著兩人到了船上,這兩位朝廷侍衛一臉惶恐,驚魂未定,想來仍深深震驚於張君寶的身法輕功。
莫憂笑道:「兩位別來無恙。」
育閑與也該大叫一聲,慌忙說道:「原來是世子大人到了。」
莫憂沒好氣的說道:「我好心指點你們明路,你們若讓忽必烈派大軍前來,想必此時已然平叛了,怎會鬧得如此狼狽?」
兩人連連稱是,一臉愧疚。蒼鷹笑道:「咱們也別耽擱了,我看這船堅固結實,船上滿是補給,此時風順海平,正是出發的好時機。咱們就此離去,返回人間去也。」
說罷命也該與育閑楊帆起錨,親自掌舵,說出話來,全不外行,他多年前四處流浪從軍之時,也曾隨宋軍出海逃亡,瞧過旁人航海,雖然不會。此刻稍稍一試,竟毫不陌生。也該與育閑對此也頗熟悉,三人這般擺開架勢,忙忙碌碌,那大船安安穩穩,悠哉悠哉,白帆如雲,離島而去。
歸燕然與莫憂站在船尾,遙望著遼闊無邊的島嶼,回思往事。既感惆悵,又覺舒暢,不多時,莫憂身子搖晃,靠在歸燕然肩上,歸燕然啊呀一聲,忙道:「莫憂公子,你老毛病又犯了?」
莫憂點了點頭,身軀柔軟。棉弱無力,說道:「我這身子,一到海上,時不時便會發病。還得回艙休息一會兒,方能好轉。」
蒼鷹說道:「大哥,三弟,莫憂。你們三人站在甲板上好生礙眼,還不快給我回艙去?」
張君寶道:「如此有勞二弟了。」歸燕然扶著莫憂,隨張君寶走入船艙之內。來到花廳,裝飾精緻:紅桌椅擺放錯落,花屏風環繞成牆,燈籠火搖搖晃晃,盆草花翠綠亮堂。歸燕然說道:「我扶你回客房獨自歇會兒吧。」
莫憂搖頭道:「我不想去狹小之地,就在此處,也無大礙。」
張君寶靜坐在椅子上,凝視莫憂,雙目鎮定自若,但難掩其中威勢,莫憂不敢與張君寶對視,閉上眼,躺在一張長椅上,斜靠著鄰座歸燕然,歸燕然懵懵懂懂,也任由莫憂依偎。
張君寶忽然問道:「莫憂公子,左右無事,可否向咱們兄弟說說你的經歷?」
莫憂身子一顫,睜開眼道:「我的經歷?你是說這島上之事么?」
張君寶搖頭道:「貧道絕非刁難公子,但自從登島之後,島上諸般奇事,兀自令貧道難以索解。千年之前,你如何獲得這靈花仙丹?千年之後,你又為何故地重遊?這千年之中,你到底遭遇了什麼?我師尊又是如何被靈花洗腦迷魂?你身上謎團萬千,疑點重重,如不說清,貧道難以心安。」
莫憂天生對覺遠驚懼萬分,此刻望著張君寶,恐懼之情,不曾稍減。目光轉向歸燕然,見歸燕然瞪大眼睛,神情期盼,似也在等他說故事,莫憂心中一顫,問道:「燕然兄,你……你也想知道么?」
歸燕然道:「莫憂公子,如果你覺得難以啟齒,那便不用說啦。」話雖這麼說,但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當真如喪家犬一般鬱郁不歡。
莫憂乃靈花妖仙之體,容貌極美,非男非女,但他轉身之前本是男性,故而一直以男子自居,此刻對歸燕然極為感激,不知不覺生出知己之情,見他如此,如何能拒卻?抿著嘴唇,片刻之後,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將其中前因後果,全數說出來吧。只不過時光冗長,如雲煙過眼,我未必記得那般清楚,況且其中多涉及神鬼仙妖之說,聽在耳中,細細體會,未免荒誕不羈,還望兩位莫要恥笑。」
張君寶微微一笑,並不言語。歸燕然大聲叫好,挺胸收腹,凝神傾聽。
莫憂於是說道:「我本名格里姆斯,乃是西方北海的一位年輕海盜,追隨父兄,建造獸皮獸骨的大船,一同漂洋過海,四處劫掠燒殺,就這般歷經四季,航行一年,來到那座靈花仙島上,登島之時,我不過十七歲年紀,從此以後,我年歲便再也沒有增長。」說罷稍稍停下,思索如何講述。
歸燕然等莫憂停頓之時,連忙跳了起來,不多時泡了杯茶,放在莫憂面前,手腳靈便,想來對這故事極感興趣,故而大獻殷勤。他問道:」格里姆斯?靖海王宮殿中那座雕像,不也叫做格里姆斯么?」
莫憂微笑道:「傻瓜,那人豈不就是我么?」
歸燕然拍拍腦袋,又道:「我讀過一位逍遙宮前輩留下的遺書記載,上頭講述了逍遙宮的來歷,曾言道一位北海魔教的教主,好像也叫做格里姆斯。」
莫憂本想隱瞞此事,但聽他這麼一說,無法可想,只能說道:「不錯,那人也是我,我成了靈花之子后,回到西方,成立宗教,當了教主,那個宗教,被人稱作北海魔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