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枯樹下
九嬰來到蒼鷹房外,見蒼鷹正盤膝打坐,神情平和,頃刻之間,蒼鷹緩緩收功,睜開眼,瞧著九嬰,奇道:「二弟,你這又是劍又是酒的,玩的是什麼把戲?」
九嬰說道:「大哥,帶上長劍,陪我走走吧。」
蒼鷹哈哈一笑,取了秘影劍,兩人走過後院,來到山谷之中,又沿著山路一直漫步,直至來到懸崖邊上,蒼鷹環視四周,見此地正是他與鬼魅偷襲九嬰的地方,他說道:「你要喝酒比劍,也不能挑個好去處么?」
九嬰取出兩個酒杯,倒上酒,自己先喝了一杯。蒼鷹也搶了一杯喝下,又道:「你這般喝悶酒,也不說些什麼,好生無趣。」
九嬰笑了笑,說道:「大哥,你還記得咱們當初在此比劍之事么?」
蒼鷹想起往事,不禁出神,幽幽說道:「當時我倆比劍,我把你打得痛哭流涕,滿地打滾耍賴……」
九嬰聞言不禁莞爾,說道:「你總是這般胡說,咱倆又沒分出勝負。」頓了頓,又道:「當時姐姐也在,她偏袒於你,說你劍法之高,天下唯有阿秀可以比肩。咱們又在此處,定下了對付》,大敵的計策。從那之後,我佯裝迷上遊獵,而你則裝作沉迷酒色,大哥,你這番苦心功勞,我時時想起,都深感恩情。」
蒼鷹拍了拍他的肩,說道:「你謝了老子多少次啦,若再嘮叨下去,老子酒也喝不下去了,立時掉頭就跑。」
九嬰搖搖頭,執意說道:「你對我的大恩,我一輩子都忘不掉。我在江堂王府上被人擒住,是你將我救出;我能破解四獸輪迴玉,獲得煉化挪移的功力,也是拜你所賜;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也無法習得鴻源江河掌;而咱們失陷在皇宮之中,是你不遠千里,一路護送我,保我留得性命,並得了化仙球中的仙家真氣.……大哥,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貴人,連我親生父母、授業恩師,也沒你這般令我感激。」
蒼鷹越聽越慌,心想:「這小子大半夜的來找我,話題越來越不對勁兒,莫非與他姐姐一般,看上我蒼鷹?這小子男女通吃,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可得小心提防,早些逃脫,免得他摟摟抱抱,我還得費神揍他。」
正在想著種種齷齪念頭,九嬰又敬了他一杯酒,蒼鷹無奈,只能喝了,一抹嘴,說道:「二弟,沒有別的事,我先退下了,我還有一門采·陰·補·陽的神功要練.……」
九嬰說道:「大哥,咱們再來比比功夫,看看這半年多來,各自進境如何。」
蒼鷹大笑道:「你就知道你大哥好這一口,你主動送上門來挨揍,我豈能退縮?」抽出秘影,擺了個起手式,手在前,劍在側,凝立不動,卻又蓄勢待發,架勢說不出的好看。
九嬰說道:「這次我全力以赴,掌法劍招,無所不用,大哥可得小心點兒好!」
蒼鷹沒等他說完,驀地一劍刺出,使得是無形劍氣,九嬰瞧出他意在示威,也不躲閃,劍氣擦著他臉頰飛了過去,蒼鷹說道:「別啰嗦啦,動手動手!」
九嬰拍出一招鴻源江河掌,掌力盤旋,暗藏鋒芒,蒼鷹揮動長劍,將這掌力擊散,乃是以劍破氣的要訣。九嬰心想:「他精通這等詭異功夫,尋常劈空掌力,奈何他不得。」又拍出兩掌,隨後猱身而上,與蒼鷹近身拚鬥。這鴻源江河掌既有劈空掌法,又有近戰妙招,大有大鬥法,小有小鬥法,繞著蒼鷹不停猛攻,掌力吞吐不定,內力陰陽變幻,招式虛虛實實,身法快捷異常。
蒼鷹見九嬰來勢兇猛,也來了興緻,卯足全力,一招一式的拆解,但九嬰掌法極為玄奧,功力也遠勝往昔,蒼鷹擋了百招,已全然落於下風,只覺掌影鋪天蓋地,無處不在。他想要使詐取勝,但又有些下不了手,於是嚷道:「你這掌法太過賴皮,我認輸了!」
九嬰笑道:「你拋下長劍,我就停手,不然誰知你是不是耍花樣!」
蒼鷹嘆道:「你疑神疑鬼,大哥我好生傷心!」不虞有他,一鬆手,秘影登時掉落。
突然間,九嬰神色一變,內力凝聚掌心,使出一招「鴻蒙初創」,此招乃鴻源江河掌中威力最強的招式,而他手上戴著「鯉躍」手套,勁力陡然增強五倍,與他擊敗鬼谷的一擊如出一轍,此招一出,掌風如天崩地裂,朝蒼鷹無情湧來。
蒼鷹登時察覺到異樣,他反應極快,也使出「夜影離形」,剎那間內力陡增,雙掌至於身前,使出魔音氣壁功夫,但被九嬰掌力一觸既破,掌力繼續前行,與蒼鷹雙掌對上,蒼鷹渾身巨震,單臂骨折,霎時遠遠飛出,有如斷線紙鳶一般。他接連撞倒三、四棵大樹,落在十丈外的草地上,激起一大片落葉草絮,他臉色慘白,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九嬰慢慢走近,整個人彷彿籠罩在黑影之中,神情模糊,唯露出他的單眼,在黑暗之中,藍光閃爍。他緩緩抽出雙劍,說道:「大哥,你還好么?」
蒼鷹坐著一動不動,似乎已然昏迷。
九嬰硬起心腸,走到蒼鷹身邊,一劍朝他心口刺落,誰知劍刃入體,毫無阻礙,蒼鷹身子漸漸渙散,九嬰大吃一驚,這才看出那不過是個殘影。原來方才樹葉飄落,塵土飛揚之時,蒼鷹便已經使出「眾鬼開門」的秘術,暗中滾到一旁。
九嬰感到身旁風聲颯動,不及轉身,使出「支流匯江」,藍劍刺出,豈料蒼鷹對九嬰水火劍熟知在心,此番拚死一搏,不知使了什麼手法,竟轉眼將藍劍奪過,九嬰應變神速,立時將紅劍轉動,守勢嚴密無比。但見眼前紅光一閃,他手中寶劍被蒼鷹無聲無息的斬斷。
斷劍之後,蒼鷹踏上一步,一劍直刺,抵住九嬰脖子,九嬰見他那柄藍劍上閃著火紅光芒,劍身長了三尺,形態瑰麗無比。他心下駭然,顫聲道:「紅色劍芒?」
蒼鷹動了動斷臂,手法莫測,霎時接上斷骨,他往地上吐了口血痰,凝視九嬰,九嬰自知必死,毫無畏懼,反而與蒼鷹對視,兩人皆神情肅然,靜默無聲。過了片刻,九嬰說道:「大哥,你殺了我吧。」
蒼鷹大笑道:「比武過招,怎麼能動手殺人?你的規矩太過糟糕,老子可玩不下去了。」他將藍劍一拋,還給九嬰,九嬰死裡逃生,只覺渾身重壓飛去,一時心神鬆懈,軟倒在地,茫然無措。而蒼鷹走到遠處,撿起秘影長劍。快步朝山下走去。
九嬰回過神,一躍而起,喊道:「大哥!你為什麼不殺我?」
蒼鷹轉過頭來,說道:「你這人好生古怪,咱們兄弟切磋武藝,下手重些,就要殺人么?」九嬰咬住嘴唇,心頭突然湧出萬千情緒:激動、恥辱、憎恨、感激、自怨自艾,卻又渾身無力。
蒼鷹呆立片刻,說道:「二弟,也許……也許你不需要我了。我會做些安排,將我手頭之事交於旁人。」
九嬰聲音發顫,似在哭泣,他問道:「大哥,你要走么?」
蒼鷹點點頭。
九嬰慌了神,忙道:「大哥,我先前一時鬼迷心竅,下手狠毒,我向你道歉,我給你下跪都成,你千萬別走,你不能舍我而去!」
蒼鷹其實身受重傷,遍體劇痛萬分,雅不願在此多留,但聽九嬰動情,心中自也感慨,他思索頃刻,說道:「你要記得今天這一敗,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
九嬰大聲道:「大哥,你這一走,阿秀也會隨你而去!我們好不容易創下的功業,豈不會毀於一旦么?再說你這一去,又將前往何處?你忍心阿秀跟著你漂泊江湖,受苦受累么?」
蒼鷹說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阿秀已非昔日無知少女,她意願如何,非你我能夠左右。我會勸她留下,如若不成,我會帶她同去。而雪蓮派的事,以你的本領,絕不會生出波瀾。」
九嬰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蒼鷹,蒼鷹身子一顫,運氣提防,防止他出手加害。
九嬰說道:「大哥,寬限幾天,等過了英雄大會,你再離去不遲,不然江湖上那些人見了,定會猜測咱們雪蓮派生出事端,因而心生不敬。你就當幫我最後一個忙,成么?」
蒼鷹一時心軟,默默點頭。
九嬰大喜過望,連連道謝,鬆開蒼鷹,目送蒼鷹走出山谷,直至蹤影全無。
九嬰捏緊拳頭,一拳打在山壁上,皮膚破開,登時鮮血直流,但那山壁也給他打破一個大窟窿。而他的嘴唇也已經被他咬破,流下了鮮紅的血。
他失魂落魄的走回閣樓,回到自己屋內,見到九狐正焦急等待著他。
九狐一見他這般模樣,急忙迎了上來,心疼說道:「你怎麼鬧成這幅模樣?你和他動手了?」
九嬰臉色凄涼,低聲答應。
九狐目光陰冷,說道:「你居然敗給了他?」
九嬰說道:「他武功深不可測,剛剛居然使出了火一般的劍芒,將我的紅劍斬斷。你說的沒錯,他實在可怕,讓人無法測度,無論你還是我,只怕都無法與他硬拼。」
九狐咬牙問道:「那眼下怎麼辦?」
九嬰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出他心中計策,九狐猶豫不決,一時出神發獃,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