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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卻無心

  賈尼貝也喊道:「你是尊貴的客人,又曾對咱們部族有恩,但若是你辱及真主,也是罪不可恕!」


  蒼鷹笑道:「真主?你們怎麼知道,我並非真主派來的使者?我曾經將拉普的魂魄招回來,說不定便是真主賜下神力助我。如今真主告訴我說,要我賞善罰惡,主持公道,帶走安曼,不讓它鍾愛的巫女慘死,你們誰敢阻攔我?」


  賈尼貝驚怒交集,喊道:「胡說,胡說!」但他聲音發顫,聽到「主持公道」四字,隱隱間竟有些駭然之色。


  蒼鷹說道:「那你說,我為何能召喚拉普的靈魂?你們可曾見過這等怪事?」


  九嬰茫然不解,小聲問李書秀:「蒼鷹他何時招魂過?當時情形怎樣?」


  李書秀將當時情況簡要說了,九嬰也曾聽說過這五彩劍氣的功夫,但萬萬沒料到居然真有此事,一時對蒼鷹更為敬畏,但心中疑慮也愈發濃重。


  賈尼貝與拉姆氣的直吹鬍子,但當時情景,眾人皆親眼所見,若不是真主賜福,又怎能發生這等奇事?一時間無法反駁,只能目瞪口呆的望著蒼鷹。


  蒼鷹見他們∝∈,神色不安,心生猜疑,忽然想起李書秀轉述王輝所說之事,腦中靈光一閃,冒出一個念頭,連他自己也不知這念頭從何而來。


  他又道:「況且十幾年前,也曾有一位漢人來到你們的部落,對么?達蘭呼瑪與他相戀成親,他便是安曼的生父,拉姆長老,不知可有此事?」


  其餘哈薩克人聽不懂漢語,但安曼與李書秀忍不住驚呼起來,九嬰眉頭一揚,沉默不言,而拉姆與賈尼貝露出驚恐之色,彷彿聽到了最為可怖之事,齊聲喊道:「你怎麼知道的?」


  蒼鷹道:「我曾經聽李書秀姑娘說起過王輝與達蘭呼瑪之事,達蘭呼瑪在祭祀典禮上重病發作,被一位漢人所救,那位漢人不也曾展現真主的神跡么?那位漢人,只怕與達蘭呼瑪私定終身,你們引為奇恥大辱,故而始終不告訴安曼她的生父是誰。」


  拉姆扯著鬍子,猶豫許久,只道這是真主的考驗,喃喃說道:「不錯,不錯,當時達蘭呼瑪懷孕,我們氣憤不過。但那漢人在我們部落中住了幾年,我們認為他是真主的使者,身負通天神力,我們對他又敬又怕,不敢得罪。可……他在達蘭呼瑪生下安曼之後,突然不告而別,不知去了何處。達蘭呼瑪陷入悲傷,很快發病身亡。」


  安曼驀然站起,用哈薩克語哭喊道:「告訴我爹爹的名字!告訴我爹爹到底是誰?爹爹他為什麼不要我了?為什麼拋下媽媽自己一個人走了?」她心神激動萬分,神情有些凄厲,美貌的臉上現出兇狠之相。


  一旁的哈薩克人聽到這話,登時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們望著她,目光惶恐,嘴裡不停嘟囔道:「討債來啦,達蘭呼瑪來討債來啦。」


  拉姆滿臉絕望之色,望著安曼,賈尼貝神情獃滯,像是傻了一般。蒼鷹最善於察言觀色,見他們兩人目光閃爍,又見眾哈薩克人嚇得魂不附體,心中起疑,思索片刻,頓時有了計較。


  他右掌放在安曼肩上,引導她體內真氣,施放體外,剎那間,屋內狂風大作,嗚嗚作響,彷彿鬼叫,燭火飄忽不定,光暗明滅,過了一會兒,只見半空中現出一個五彩人形,那人形披頭散髮,動作迷茫,在屋內緩緩走動。


  一些哈薩克人一瞧,嚇得心膽俱裂,紛紛跪地哀求道:「達蘭呼瑪,饒了我們,是拉姆的主意,是他怕觸怒了真主。」


  蒼鷹道:「達蘭呼瑪!我以真主的名義,令你去懲罰你的仇人,除非那仇人告知我們真相,不然他死後,他的靈魂將墜入地獄,受到世上最殘酷的折磨。」


  賈尼貝退後一步,虎軀發顫,汗流浹背,目光不住躲閃。而拉姆更是跪倒在地,雙手行禮,喊道:「是我不對,原諒我,達蘭呼瑪,冤孽,冤孽呀。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蒼鷹道:「發生了什麼事!」


  拉姆哭喊道:「那是.……那是達蘭呼瑪產下安曼的第二天,我們知道瀆神的罪過已經犯下,罪人必須受到懲罰。


  那漢人高興壞了,將達蘭呼瑪與那孩子託付給了我們,他說道:『我答應過達蘭呼瑪,我要前往奴血山,為她採摘一朵荼蘼山花,醫治我女兒的病,你們好好照顧她倆,等我回來,我會重重酬謝你們。』


  這漢人頭腦有些發昏,他一點兒都沒察覺到我們的心思,他興沖沖的前往了奴血山,那是整個草原上最危險的地方。我們知道他九死一生,於是放心大膽,繼續我們對罪人的懲罰。


  我們.……殺死了達蘭呼瑪,將她的屍首,連同她住的屋子,一道燒成了焦炭,如此一來,她的人,連同她的罪孽,都燒的乾乾淨淨,已經與我們無關了,真主不會降下懲罰,我們的村子安全了。


  我們留下了那個孩子,她將繼承她母親的職責,成為我們的巫女。我知道她體質特異,唯有她,唯有她能夠擔當這重任。」


  安曼感到頭暈目眩,身子一歪,軟倒在蒼鷹懷裡,她情緒激憤,體內真氣大盛,那五彩人形光芒更加耀眼,拉姆被這「五彩劍芒」一碰,突然痛的厲聲慘叫起來,額頭裂開一道刀疤,鮮血涔涔流下,他喊道:「我說,我繼續說。」


  於是他又道:「那罪人居然回來了,而且一點兒傷都沒受,可他見到達蘭呼瑪的住處,神情變得猶如鬼怪,他跪倒在地上,痛哭了許久,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答道:『是強盜,強盜來到這裡,燒了你的帳篷,殺了你的妻子和女兒!』我早就命人將安曼藏在暗處了,這女孩兒是我們將來的巫女,我不能讓他奪走。


  漢人身子搖晃,憤怒的像是發瘋的牛,他喊道:『你們這點伎倆,以為能騙的了我嗎?是你們殺死了她們!』他身子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又出現,當場殺了我們不少族人。我們嚇得四處亂跑,我躲到最隱秘的地方,耳畔聽到村子里鬼哭狼嚎,慘叫聲不絕於耳。


  過了許久,村子里安靜了下來,我聽到他哭喊兩聲,大意是為他的女兒祈禱,隨後他又吐出一大口鮮血,最終默不作聲,就這樣離開了這裡。


  我哆哆嗦嗦的等了一整天,這才敢爬出去,發現他殺了村子里一百人,大多是壯年男子,還有一些幫助我殺人的老婦人。我知道這場災難已經過去了,真主的怒火已經熄滅,我們可以繼續安穩太平的生活下去了。」


  他說完這些話,抬起頭,眼中的畏懼漸漸消失,他大聲說:「達蘭呼瑪,如果你真的是來複仇的,你只要殺我一人就行。賈尼貝當年曾經竭力反對我,可我讓人把他關押起來,不讓他阻礙我做事。阿裡布村的人僅僅只是略有耳聞,他們與你無仇,只有我罪無可恕。」


  他望向安曼,又道:「安曼,安曼,雖然我初始養育你長大,只把你當做真主的巫女,可過了幾年,我全心全意的喜愛你,把你當做我的親孫女一般看待。你要殺我,我沒有怨言,你要恨我,我也心甘情願。」


  蒼鷹察覺到安曼精神渙散,傷心欲絕,而經脈中內力不穩,那五彩劍芒再也難以為繼,於是說道:「你肯說出實情,又對安曼有養育之恩,若是殺了你,只怕安曼不忍。但從今往後,安曼與你們恩斷義絕,不再受你們約束,拉姆,你是否同意?」


  拉姆虔誠的磕頭道:「達蘭呼瑪,你寬宏大量,原諒了我的罪過,我怎麼敢有異言?」


  蒼鷹撤手,真氣消散,劍芒登時不見蹤影,但哈薩克人依舊跪拜在地。安曼痛哭不止,李書秀趕緊上前抱住她,扶她坐在一旁,好言相勸,連聲安慰。


  九嬰見此事如此解決,雖然鬧得頗不愉快,但總算圓滿收場,他起身說道:「諸位,既然你們肯放安曼離去,那我們也不在此多叨擾了。」


  拉姆盤膝坐在地上,不吭一聲。賈尼貝嘆道:「九嬰兄弟,你送的那些禮物,咱們都退還給你吧,我當年勸阻不力,對不起達蘭呼瑪與安曼,我受罰尚且不及,怎麼敢貪戀財物?」


  九嬰笑道:「這些財寶,本就是這草原上的盜賊從牧民商人中掠奪來的東西,我留著也是無用,況且我得到安曼姑娘,如同得到了無價之寶,便是再讓我出十倍的金錢,我也毫不猶豫。」


  賈尼貝大聲推辭,但阿蘭老人好言相勸,眾人爭執半天,最終還是無奈收下,就在此刻,那位照顧拉姆的婦人忽然叫到:「拉姆,拉姆死了!」


  蒼鷹朝那邊望去,見拉姆面帶笑容,皮膚乾癟,早已沒了呼吸。想來是他一直懷著重大心事,備受折磨,早已油盡燈枯,此時說出真相,得到解脫,竟由此一命嗚呼。
……

  深夜中,哈薩克族人在村外的大空地上搭起了火堆,點燃大火,祈禱死者的靈魂早日升天,前往真主的國度。


  李書秀與蒼鷹並肩而坐,見安曼穿著聖潔的衣衫,神情肅穆,眼角猶有淚痕,緩步朝火堆走去,蒼鷹問道:「安曼姑娘,這拉姆是你的仇人,你當真要替他超度靈魂么?」


  安曼說道:「無論他生前做過什麼,此時他已經死了,所有的罪孽,也不再由凡人定奪。這是我最後一天當巫女啦,也是我在這兒最後一次為大伙兒跳舞,我心甘情願,絕不勉強。」


  李書秀說道:「安曼,你的父親,名叫周行天,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俠,他為國為民,犧牲性命,你應當為他驕傲。」


  蒼鷹搖了搖頭,說道:「未必,未必。」李書秀瞪了他一眼,蒼鷹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閉上了嘴。


  安曼小聲重複道:「周行天,周行天。」她不停念著這個名字,來到火堆一丈之外,手臂伸直,纖指滑動,雙腿柔軟搖擺,開始了曼妙而又憂傷的舞蹈。


  蒼鷹凝視著她的動作,在火光映襯之下,她化作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在光中挪動,靈巧柔美,神聖莊重,宛若火中的精靈,又宛若復仇的女神。


  他抽出長劍,手臂不動,運內力令劍尖輕顫,頃刻間,一曲婉轉的樂曲,隨著安曼的舞姿,從劍尖發出,回蕩在舞者、火堆、夜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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