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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恥心痴妄

  此時已近黃昏,殘陽漸落,層雲如同染血一般觸目驚心。天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那聲音宛若鬼吼,凄慘哀慟,直傳入眾人耳中。


  玄鏡登時反應過來,他躍上一棵槐樹,運氣喊道:「天德,天德,你在哪兒?」他內力渾厚,聲音壓過天德凄厲叫聲,宛若天降雷霆。


  過了片刻,他隱隱聽見天德喊道:「師父,我在這裡,在這兒。」那聲音斷斷續續,有氣無力,顯然發聲者受了重傷。


  玄鏡從樹上跳下,順著聲音方向尋找過去,四周花草層層疊疊,彷彿無窮無盡,樹枝荊棘擋住去路,迫得他不停繞道前行。


  此間道路如此繁複,好在天德不時出言提醒,讓他不至於迷失方向,過了片刻,他走出高高的花叢,望見形形色色的花朵從對面的牆上伸出,宛若千百隻色彩各異的手掌一般,他眼前一花,頃刻間竟看不清景象,過了片刻,他眼力漸復,見到天德渾身赤·裸,蜷縮成一團,身子抖動不停。


  他大步走上前,問道:「天德,你怎麼了?」


  天德顫聲道:「我練功走火入魔了。」聲音模糊,氣息虛弱,可見∷∟,他正經受莫大痛苦。


  玄鏡忽然一愣,暗道:「這孩子,好端端的練什麼功夫?又為何把衣服脫了?」仔細想想,知道這走火入魔之後,極易產生幻覺,無論做出多麼古怪之事都不足為奇。他略微沉吟,正想先注入內力,打通天德身上穴道,突然見天德下顎處有一抹青色絨毛,顏色頗為礙眼。


  他心下起疑,問道:「天德,你這臉上是怎麼了?」


  天德伸出手,驚恐的摸了摸下顎,顫聲道:「只怕是。。。。只怕是中了什麼劇毒。」


  玄鏡朝四周看看,抽出長劍,全神戒備周圍,說道:「怎麼又是中毒,又是走火?是不是有敵人偷襲於你?」


  天德連聲道:「沒錯,沒錯,師父,是有敵人偷襲我。你先別管這些來,快些將我背起來,咱們逃離此地吧。」


  玄鏡心知此刻情勢危急,半點疏忽不得,深深吸了口氣,內力由丹田湧出,頃刻間布滿全身,令耳清目明,心無外物,正準備尋找敵人蹤跡,忽然回頭一瞧天德,登時大吃一驚,不禁呼喊一聲。原來他見到身旁那東西並非天德,乃是一隻毛茸茸的青色小鹿,正用飄忽的目光盯著他,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他喝道:「你是何方妖魔?天德又在何處?」


  那小鹿發出駭人的尖叫,雙腿在地上一蹬,朝他臉上踢來,玄鏡驚怒之下,使出一招「混元歸一」,此乃他全真教最奧妙的劍招,威力驚人,剎那間將那小鹿從頭到尾劈成兩段,鮮血內臟朝他頭臉灑下,他不敢怠慢,回身一躲,避開這膛內穢物。


  他氣喘吁吁,慌忙四顧,耳聽得周遭蹄聲大作,不久之後,他見到數頭小鹿從花叢中冒出腦袋,怪叫著朝他狂奔。他絲毫不懼,反而怒上心頭,喊道:「交出天德!便給你們一個爽快!」長劍急刺,接連將這些怪物砍傷砍死,那些小鹿見他厲害,連聲鳴叫,倉皇沿著花中小道逃跑,他如何肯放過它們,施展輕功,緊緊追蹤在後頭。


  就這般追了一盞茶的功夫,他高高躍起,翻過一叢花草,來到一處圍牆之間,只見圍牆中有一處泉水,水色碧綠,看起來頗為詭異。一具殘缺的屍體正躺在泉水旁邊,顯然已經被這些怪鹿啃食過,他定睛一看,正是天德。


  他哀吼一聲,正想撲上去抱住愛徒,但心念一動,長劍在身前舞動,劍光閃爍,剎那間護住周身要害,雙目朝四周怒視,果然見到一位青衣男子正站在他身後,那人長著一把長鬍子,人近中年,中等身材,雙手負在身後,神情頗為從容。


  那人說道:「久聞全真教先天神功頗有獨到之處,能夠明眼靜心,今日一見,果然有些道理,居然能破除這青牡鹿的迷魂大法,在下佩服,佩服。」


  便在這時,玄鏡聽得身後響起陣陣腳步聲,他不用回頭,便知道乃是同伴紛紛趕來,他聽見李書秀喊道:「天德兄弟!是天德兄弟!玄鏡道長,是這人對天德兄弟下得手么?」


  玄鏡怒火中燒,死死盯著那人,恨恨說道:「正是此賊!你叫什麼名字?貧道要將你碎屍萬段,隨後用以拜祭天德的在天之靈。」


  那人哈哈大笑,似乎覺得玄鏡的話極為好笑,他說道:「我不告訴你名字,你一樣要殺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舉,遂了你的心愿?」


  九和郡主說道:「你不說我們也知道,你定然是逍遙宮的魔頭,躲在這兒修鍊邪功!」


  那人臉色一變,用驚疑的眼神打量九和郡主,見她穿著蒙古人的華服,不由笑道:「你便是那位九和郡主么?這位天德老兄臨死之前脫得赤·條·條的,正想著你做那些骯髒醜事哪,哈哈,哈哈!」他越想越得意,露出嘲弄神情,怪聲大笑起來。


  九和郡主驚怒交加,叫道:「你這無恥卑鄙的小人,滿嘴豬狗不如的話!玄鏡師父,快些把這人宰了!」


  那人後退一步,伸手制止住玄鏡,說道:「我這人雖然聲譽不佳,可並非胡言亂語,血口噴人,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可不受這等冤枉氣。」說罷他吹了一聲口哨,身旁跑出來一頭青色牡鹿,那牡鹿便是眾人在湖畔遇到的那些小鹿,它神情歡快,模樣可愛,可誰料得到它們竟如此可怖?

  那人說道:「這青牡鹿乃是乃蠻王飼養多年的神物,精通人語,善於記憶,更能夠藉助花香,施展迷魂大法,從而捕獲獵物,那獵物心中越是骯髒,便越容易被它們蠱惑。」


  九和郡主聽了他的話,心中大呼僥倖,暗想:還好咱們在山腳下並未隨那小鹿前往叢林深處,否則只怕誤入魔窟,全數淪為這妖怪的食物了。


  那人又道:「這些小鹿最神奇之處,便在於它們能記住所食獵物說過的話,更能夠以獵物的聲音為餌,引誘其餘獵物上鉤。比如這隻小鹿,便是將天德兄弟那『話兒』咬掉的那位好漢。」


  玄鏡斷喝一聲,凌空揮出一掌,正是他看家本領『金花不落掌』神功,他惱怒至極,這一擊乃是畢生功力所聚,眾人只聽風聲呼嘯,這一掌威力凌厲難擋,越過一丈距離,朝那人猛擊過去。


  那人不敢怠慢,也是凌空出掌,兩股掌力在空中撞擊,玄鏡的掌力居然被反震回來,他大驚失色,連忙翻身躲避,剎那間,只見空中破布飛舞,宛若蝴蝶漫天,原來玄鏡雖然避開此人掌力,但長袍的袖子卻被這一掌撕裂。


  眾人齊聲驚呼,萬料不到此人武功深不可測,輕描淡寫,便化解了玄鏡剛猛無儔的一擊。


  那人呼呼喘氣,似乎在凝聚精神,片刻之後,他笑道:「好一招『金花不落掌』,全真教中之人,居然也能精通這劈空掌的功夫,我對你們這些老雜毛,不免要稍稍看高几眼了。不過雖然你們能令掌力橫空而過,但威力卻著實可憐,不如我逍遙宮的『真花漸落掌』高明。」


  玄鏡怒道:「你這門功夫分明就是咱們全真教的掌法,你們稍加改動,居然另立名目,當真不要臉之至!」原來剛剛頃刻之間,他察覺到此人掌力的運勁法門,與他的掌法別無二致,只不過此人內力勝他一籌,因而他才敗了一招。


  那人嘻嘻笑道:「正所謂『淮南為橘,淮北為枳』,你們全真教見識淺薄,功力低微,無法發揮出這門神功的威力,我們逍遙宮看不過眼,便將這門功夫學了過來,稍加改善,替你們將其發揚光大,威震江湖,將來你們全真教名聲大振之時,可別忘了向我們逍遙宮磕頭道謝。」


  玄鏡雖然著惱,但卻知道此刻萬萬不能被他激怒,而當凝神對敵,尋找敵人破綻,自己掌力不及他,便應當近身搏鬥,以神妙劍法取勝。他長劍一斜,遠遠指著此人,說道:「閣下武功如此高強,想必定然是昔日名震江湖的人物,又何必遮遮掩掩,藏頭露尾?」


  那人長嘆一口氣,無奈的說:「我雖然不怕被你們知道名字,但全真教都是些假仁假義的敗類,我的名字若是被你們知道,從此便會變髒發臭。」


  玄鏡冷笑一聲,正想反駁,卻見那人在身旁小鹿腦袋上一摸,那小鹿彷彿發出一聲歡笑,張嘴說道:「她方才說道『咱們此刻患難與共,道長何必如此多禮。』妙,妙,她的聲音真是動聽,語氣如此親切,只怕對我頗有好感,哈哈,哈哈。」


  它用的是天德的聲音,語氣惟妙惟肖,彷彿天德突然還魂回來,正說著這般鬼迷心竅的話。


  玄鏡紅了脖子,捏緊拳頭,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小鹿又說道:「她又說『我的魂都被那玉像勾走了,只怕會偷偷私奔。』傻孩子,那玉像怎麼能和你相比呢?有你在我身邊,就算師父要把我打死,我也不會走呀。」


  那又是天德剛剛說過的話。


  那人嘆道:「這全真教都是這般荒唐淫·靡之輩,唉,小郡主啊小郡主,你不知道這全真教的道士全會邪法,精通采·陰·補·陽之術,說不定已經偷偷摸摸將你身子玷·污啦,小的如此,老的豈不是更糟?」


  九和郡主羞紅了臉,眼中卻露出恐懼的神色,她偷偷朝玄鏡瞧了一眼,又朝天德的屍首望去,不禁暗暗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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