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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初平九年一月,艱難攻取青州、苦於無糧受困的境遇的曹操,讀了郭嘉所書後,果真同意率五千部曲歸降。


  呂布欣然接納,上表啟其平定青州之功,旋即按照計劃中的那般,將他那一干人派去駐守徐州,聽從新上任的徐州刺史周瑜指示。


  自此,於逐鹿中最關鍵的關東地帶,除河北正戰成一片的冀、幽兩州外,盡被呂布所得。


  不過,這些局勢上的大變化,對正處於呂布庇護下的尋常百姓,尤其在衣食住行方面,是構成不了絲毫影響的。


  在人民競食、白骨露野,十室九空的其他州郡一比,呂布治下三州所過的,實在是滋潤得惹人眼紅。


  倘若是稚童懷金過市,定會招人爭搶。


  可呂布的軍事實力,卻比他的糧草儲備還來得驚人,自是無人膽敢妄動。


  等面黃肌瘦的人們在羨慕中艱難地熬過了最痛苦的幾個月,隨著瑞雪兆豐年,新春一到,終於能再次準備播種耕種了。


  如此休養生息了一年,河北之爭有了結果——袁紹終於招架不住,袁家徹底覆滅,大獲全勝的公孫瓚也很講信用,把大半冀州,都痛快地分給了一直提供糧草的呂布,便神清氣爽地回幽州去了。


  當然,他也不敢賴賬就是了。


  儘管因戰事耽誤了種田屯糧的時機,又損失了大量人馬,可能換來心中痛快,公孫瓚就認為無比值得。


  至於其他諸侯,則抓緊時間,趕開春后就努力恢復生產,撫諭居民。


  經這大虧,他們也不再是之前那般小打小鬧地模仿燕清的屯田之策,而是徹底學乖,大張旗鼓地開展了起來。


  等發現頗有成效,嘗到大甜頭,他們在依樣畫葫蘆、有樣學樣時,也就更加明目張胆了。


  燕清對這自然清楚,可他也不計較:只要最後受益的,是黎民百姓就好。


  他不想最後留下、去到呂布手裡的,是一個滿目瘡痍,寸草不生的破敗國度。


  諸侯的動態,往日也能得喜好跟同窗談論些政事的芸芸學子的青睞,可如今更叫他們魂牽夢縈的,卻是要弄清楚這由名揚天下的燕大鴻臚一手推行下去的科舉制,具體是怎麼回事。


  大漢朝廷如今選拔官吏,採用的皆是由下往上推薦的察舉制,雖的確發掘出不少人才,可弊端亦是極大。


  燕清沒打算再花幾百年時間,拿史上陳群所提出的「九品中正制」來承上啟下、進行過渡,而是仗著還能在勢中一手遮天,索性將這阻力註定極大的制度,給大刀闊斧地推行下去。


  畢竟是第一批,既是出於謹慎起見,也是條件不夠成熟,燕清當然不可能將明代那趨於完美的制度全盤照搬,而是暫只在官學修建上趨於完整的兗、揚、豫三州試行,且只設三場筆試以及一場殿試,每個月初進行一場,到了最後一場,自是在許縣考。


  若是家中過於貧困,無法奔赴外地趕最後一場的話,官府不但可以提供簡單住所、資助食費,甚至還能給其家人發些津貼,作為少了個主要勞動力的補償,可謂是給足了讀書人體面。


  如此優渥的條件,也只有財大氣粗如呂布勢才能幹得出來了。


  當然,為防止人渾水摸魚,審核的標準也很是嚴格的。一旦發現,則剝奪三次考試資格,且在檔案留下不良記錄,務必讓他們少動歪腦筋,愛惜羽毛。


  儘管能進入到第三場考試的,多是出眾良才,可燕清也不想讓它成為有心人可以利用的缺口,索性一開始就用醜話堵死了。


  殿試只取兩百人,接著就會按照名次,由呂布親自任命職位。


  最重要的是,這考試可是兩年才舉辦一次的。


  這下就讓本來還處於觀望當中的他州學子牢騷漫天,嘩然一片——他們出於讀書人的矜貴自持,不願下場,跟一開始就沒有資格一試,可是完全兩回事。


  本還打算讓別人試試,等著看笑話或者熱鬧,再考慮要不要下場,結果一聽,這一錯過就得等上一年,便不甚樂意了。


  這限制越是嚴格,對這表現得嗤之以鼻的他們,反倒就越被勾起好奇和好戰心來。


  尤其文人相輕,總有些自詡為有學之士,因燕清屢趁士族門閥衰落、又有豪族新興的時刻做些大動前人心血的改革,對他是萬分看不慣,將他視其為釣名沽譽、阿諛逢迎的走狗,常常公開批判,自稱不屑與之為伍。


  隨著燕清的名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得稱道,名譽滿身,這些厭惡他的人群就越來越壯大,不光是唾罵他一人,連受了恩惠、深深擁戴他的黎庶,都被怒斥成『愚民』了。


  試想身為不被同意參與其中的人,一下場就拔得頭籌、一鳴驚人,叫那三州的學子望塵莫及,再矜傲地拂袖而去,讓如此區別對待的燕清臉紅鼻子青,豈不痛快?


  既然只有在這三州學舍里進學的學生,才被經過篩選,允許登記上場的話,他們就勉為其難地跑上一趟,臨時記入其中,暫作挂名好了。


  他們沒想到的是,安排著一切的燕清,根本早將他們這點逆反心理給摸得一清二楚,這會兒正笑眯眯地穩坐釣魚台,等著自作聰明的他們,爭先恐後地來鑽他刻意留下的漏洞。


  眼見著在他宣布第一場考試在五月後,申請入學的成年人就大幅度地增長不停,卻是對此樂見其成的很。


  自命不凡,想公然裝逼打他臉,也得看本事夠不夠。


  第一屆科舉,燕清可是極其看重,為確保萬無一失,連細節都親自落定,幾個月沒回府休息,而是直接紮根在學舍了。


  而且含金量也極高。豫州潁川本就有人傑地靈的美譽,又成為燕清鼎力發展新官學、興建書館、批量印刷售賣紙制書籍的地方,最初那一兩年裡,就不知吸引了多少慕名而來的士子。


  此地又是亂世當中難得一覓的安定之所,幾年下來,可謂是學風醇厚,成為芸芸學子萬分神往的聖地。


  因好些年前,燕大鴻臚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去書館逮走郭嘉,讓後者從默默無聞的一介白身、一步登天成了眾人欽羨的揚州別駕,后在這位置上大放異彩,盡情一展所學不說,還與名滿天下的燕重光成了畢生摯友。


  這貴人慧眼識珠、書生平步青雲的美聞,自是人們愛聽的故事,被人津津樂道,還做了無數藝術加工,卻成全了發生這段佳事的書館,幾乎是每個自認是匹無人識得的千里馬,希望能被燕清這伯樂看中,從此官途亨通的人,都必定勤逛的地方。


  燕清從郭嘉口中聽得這段軼事後,實在是哭笑不得。


  這些想太多的人,幻想是註定要破滅了,他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哪兒來那麼多時間去外頭閑逛,發現遺珠?


  況且馬是真的千里馬,他卻是假伯樂。


  不論如何,對這一屆科舉取士,頂著極大壓力一手辦下來的燕清,還是抱有極大期望的:那些從學舍里學成出來、綜合素質具都極佳的那一茬茬好苗子姑且不說,單提沒了察舉制的年齡限制,科舉制下的陸遜和諸葛亮,可是能夠同時下場的。


  有年歲雖輕,卻完全稱得上學富五車、智冠群英的卧龍和陸大都督撐撐場面,就足夠秒殺一大片人。


  莫說這是科舉制提前現世的第一場,光是有雙璧爭輝,就絕對值得載入史冊了。


  其實諸葛亮此時已隨他義父呂布更名為呂亮,而陸議則隨了燕清的姓,成了燕議。


  偏偏燕清潛意識裡認為,呂亮這名字實在平平無奇,根本比不上諸葛亮來得睿智英明,於是儘管外人如此稱呼,他與呂布在私底下提及二子時,還是習慣性地喚其舊名。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出乎燕清意料的人的到來,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河內聲名顯赫的「司馬八達」,竟是一口氣來了三個,可惜司馬懿不在其中;去往江東避難、家中漸漸衰落的臨淮步騭;鳳雛龐統,與其師龐德公之獨子龐山民……


  等呂布帶著一身疲憊回了宅邸,就難得見到近來忙得昏天黑地、廢寢忘食的燕清待在內廳,卻是拿著陸遜的文章細細品讀,很是讚賞。


  呂布面無表情地坐下,拿著那溫溫熱的茶壺,也不倒杯里,直接咕嚕咕嚕地就著壺嘴往口裡灌。


  燕清這會兒才注意到他,很是與有榮焉地笑道:「主公不妨看看,議兒這文章,可是越寫越好了。」


  呂布扯了扯嘴角,勉強裝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接來一目十行地閱完,隨口附和道:「的確不錯。這麼說來,亮兒的也頗有長進。」


  燕清心裡微哂。


  呂布是個不折不扣的實用派,於詩詞歌賦之道可不精通,哪兒能評得動諸葛亮所寫文章的好壞了?

  卻非常通情達理地不揭穿呂布的裝模作樣,而是笑容燦爛道:「哦?可否容清一觀?」


  呂布撇了撇嘴,以很是嫌棄的口吻道:「我難不成還得隨身帶個毛孩兒的作業?」


  燕清:「……」


  他默默回想了一番,出自陸遜之手的作文,似乎就被自己開開心心地貼了一整面書房和里堂的牆,以便隨時可以欣賞寶貝兒子的大作。


  要不是向來對他堪稱誠惶誠恐的陸遜,在這點上難得地表示出強烈的羞窘,以至於到了在飯桌上不得不鄭重提出反對的地步,燕清是絕無可能放過這些可以更好地對來客進行炫耀的廳堂的。


  只是鬆了一口氣的陸遜有所不知的是,燕清憋了幾天後,卻多了個新毛病——將客人都帶進里堂里溜一圈,含蓄地提上幾句,等他們聞弦音而知雅意,將陸遜一頓狠誇后,才感到心滿意足地開始討論正事。


  效果倒是立竿見影,不出一個月功夫,全天下都知道燕清獲了個喜歡得不得了的義子,對其何止是視若己出,完全是當作珍寶,自己捧還不夠,得身邊人都跟著捧才行。


  燕清如今對陸遜是一百個滿意,聽呂布對諸葛亮這般潦草放養,頓時忍不住道:「你對亮兒未免太生疏冷漠了些。孩子還小,應該多與他親近。」


  呂布輕哼,回得理直氣壯:「他整日就知道跟著奉孝打轉,哪兒見對我有半點孺慕之情了?」


  燕清略微一想,好像也的確這樣。


  為此郭嘉還感到意外又得意,在呂布跟前刻意晃來晃去。


  要再就這個話題聊下去,火恐怕就得燒到郭嘉身上了,燕清明智地轉移了話題,笑道:「許久未曾與主公如此坐著,好好敘話了。」


  呂布頷首道:「重光可算是忙完了?」


  燕清嗯了一聲,難掩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都複查了兩次,大錯是斷無可能出的。明日開始鄉試,我能閑一段時間,主要靠底下人忙。」


  他身為主考官,是越到後頭越忙,肩負的責任也越大。


  呂布不輕不重地拍撫著燕清的肩,嫻熟地替他按揉,口中道:「也多日不見議兒回來了。」


  燕清也不知他跟陸遜的關係,是怎麼離奇地好起來的,聞言略感悵然道:「是啊,既是為了便於溫習,請教師長課業,也是為了避嫌罷。」


  雖然會用糊名制,但陸遜寫過的文章,燕清皆都忙中抽空反覆讀過,幾能倒背如流,哪兒會認不出來那字跡和文風?


  他思來想去,還是不參與進最後一試的改卷流程中了。


  雖說他自己近來也是忙得腳不沾地,跟全力備考的陸遜想真說上幾句話,也不容易,可一想起這麼長時間看不到讓他驕傲自豪的兒子的身影,只能通過欣賞他文章的途徑,聊以慰藉,也如隔靴搔癢一般,始終不太得勁兒。


  只能送去兩個細心體貼的下人,去照顧他的起居作息,省得試沒考完,就因那瘋狂集中的勁而垮下了。


  一思及此處,燕清便有些無奈:「也不知為何,亮兒與議兒之間似乎略有不和。」


  他這還是採用了相當客氣的說法。


  豈止是微有不和?根本是勢如水火,針鋒相對。


  諸葛亮雖年輕氣盛,鋒芒畢露,可也不是蠻橫無理的人。恰恰相反的是,周圍人拿他之所以頭疼萬分,卻毫無辦法,就是因他能言善道,對他無法真正討厭得起來,還能維持得了表面上的和睦。


  而他的這份獨立特行,也漸漸吸引了一小批擁躉。


  要說他是劍走偏鋒的話,陸遜就完美契合了大多數人對溫潤君子的定義了。


  可說來奇怪,一向嚴以待己、寬以待人、不與爭鋒,謙遜自製,彬彬有禮的陸遜,卻是單單在諸葛亮身上失了溫和寬容的態度,而是冷漠以待,絲毫不去掩飾自己對他的不喜。


  因兩人皆是鳳毛麟角、鍾靈毓秀的人物,很快就從偶爾話語上的交鋒,轉移到考評上的較勁,真真是暗潮洶湧。


  要讓燕清中肯地看的話,旁的不說,光在年紀上,比諸葛亮小上兩歲、少讀兩年書的陸遜,就已小輸一籌了。


  也是因此,陸遜受到鞭策,愈發發憤圖強,為在名次上超過對方,意志之堅定,竟連一貫最期待的跟父親共用早晚膳都能暫擱一邊,直接紮根在學舍里。


  他本就天資超群,這般日以繼夜地用功,很快就顯現出了威力。


  當諸葛亮第一次被往往在第二和第四之間徘徊的陸遜超過後,整個人都懵了一懵。


  儘管陸遜贏了一回,也沒去他面前耀武揚威,可諸葛亮仍是受到莫大刺激,再不去琢磨那把精巧的新制小弩了,都快要效仿古人頭懸樑錐刺股,才將這距離再度拉開。


  儘管又奪回了頭名的寶座,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的差距在不斷縮小。


  於是諸葛亮再沒喘息的閑暇,也被逼著不斷向學,倒讓夫子頗為欣慰。


  在燕清稍稍閑下來后,就發現了陸遜的異狀,居然整個人都被熬得瘦了一大圈,哪裡能不心疼。


  兒子懶惰怠學,父親發愁;兒子勤奮過頭,也還是得發愁。


  書海無涯,哪兒有糟蹋身體地拚命念,就能念完的?


  在了解了事情的大致后,雖不知道他們起矛盾的根源何在,燕清思來想去,還是立即找另一個家長呂布來談了幾句。


  呂布根本不想理倆小毛孩兒的明爭暗鬥,直接大手一揮,全盤交給燕清處理了。


  燕清原本還想多勸他幾句,卻換來呂布興緻勃勃的摩拳擦掌:「要上手揍嗎?揍多了就聽話了。」


  燕清無法,只好尋了對此樂見其成的夫子進行了長談,又將陸遜抓來耳提面命一番,才把這場激烈的爭鬥給中止了。


  陸遜又開始乖乖按時回家,諸葛亮又能有時間擺弄他的小發明。


  其實,閑得沒事就愛折騰手工、弄些奇奇怪怪的小創造品的諸葛亮,要是去到後世,顯然更適合歸到理科,而秉君子之道的陸遜,則是徹頭徹尾的文科生。


  按理說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偏偏就這麼杠起來了。


  燕清對此無比好奇,也不是沒問過陸遜,然而一向對自己有問必答的他,這次卻堅持不肯開口。


  諸葛亮亦是。


  燕清別無他法,唯有繼續揣著這疑問,留待日後自己找尋答案了。


  結果答案沒找到,他以為已是偃旗息鼓的戰役,卻隨著鄉試的即將舉辦,又要死灰復燃了。


  燕清累得不行,橫豎左右無人,也不怕失了風儀,在拿了條熱巾子敷眼后,直接枕在呂布那結實的大腿上了。


  又嫌它太硬,於是抓過呂布一條胳膊,將稍微柔軟一點的掌心墊在腦後,才無奈道:「我與你如此親厚,勝似夫妻,兒子們怎會相處不睦?」


  呂布揚了揚唇角,顯是很喜歡前半句,卻不欲對後半句發表意見。


  寶貝祭酒心腸太軟,管教不來頑劣之處。但這也無妨,要重光實在擔心他們處不來的話,等考完試,就拎著諸葛亮狠狠揍一頓就好了,當初老爹不也用棍棒教訓的自個兒?


  如此,諸葛亮就不得不對陸議態度好些。


  至於陸議那小子,雖惺惺作態得挺討人厭,到底不是個會主動找人麻煩的好脾氣,又被重光捧在手裡恨不得寵上天去,輕易教訓不得。


  燕清不知呂布心裡算盤打得嘩啦啦響,在育兒經方面感嘆了幾句后,就轉到別處去了:「馬忠這都去了快兩年了,可有信傳來?」


  自將曹操這心腹大患控制住后,燕清的心境就爽快豁達多了。


  畢竟跟振臂一呼、隨者無數、號召力強悍的曹操比起來,大器晚成、見縫插針、走親民路線的劉備要好對付許多。


  尤其是前期除了倆武力高強的義弟外,什麼都缺的劉備,只要不給他逮住出頭的機會就可以了。


  而馬忠則在當初郭嘉一句建議下,被派去了荊州伺機刺殺劉備,卻不知為何,一直杳無音信。


  呂布聞言一愣,回想片刻后:「噢,他的信好似陸續來了幾封。」


  燕清奇道:「怎沒寄到我這來?」


  在燕清看不到的地方,呂布的眼神微微一飄,卻是避而不答道:「一會兒翻出來給你。」


  「好。」


  燕清向來知情識趣,並不追問,復又閉上眼睛,一邊安心享受呂布的按摩技術,一邊道:「其實不殺劉備也好,將他趕走,省得關鍵時刻礙事就夠了。他得不到屬於自己的地盤,哪怕再能收穫民心,也不足為懼。」


  史上那十餘萬百姓因感念劉使君的仁德,不惜背井離鄉,也要跟隨其後的壯觀場面,恐怕是無法看到了。


  明明這一兩年來沒正式發兵討伐過誰,可呂布所據之土,卻是擴張得飛快:陶謙白送的徐州,隨曹操歸降的青州,和被公孫瓚分了一半來的冀州,無論從哪方面進行評定,呂布都是當之無愧的最強軍閥,又有愛民如子、體恤百姓、禮賢下士、任用賢才的美譽,是為眾望所歸。


  路果然是越走越輕鬆的。


  想到起初的艱辛不易,燕清心裡就忍不住感慨萬千。


  一開始是在董卓底下做個仰人鼻息、臭名昭著的護衛,再是將計就計,獨佔誅董大功;接著勸呂布力拒留京與王允平分朝政,換做自請去當豫州刺史;再是趁好高騖遠的袁術傾巢而出去攻打曹操時奇襲後方,奪走揚州,順帶將江東小霸王和美周郎收入麾下;然後設計燃起徐州陶謙與兗州曹操之間的戰火,由許褚魯肅出人出力,幫著瞞天過海,帶著幾萬精銳去強攻空虛本營,速克荀彧等人鎮守的硬骨頭三縣;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袁紹和公孫瓚聯盟南攻,期間還有小皇帝聽張綉話在背後捅刀捅得歡快……


  總算是混出頭來了。


  「嗯。」呂布從來就沒將劉備放在眼裡過,也不知郭嘉與燕清為何如此如臨大敵,聞言,也只淡淡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他的手極穩,一下一下地,就跟給愛貓順毛的耐心主人一樣,叫燕清舒服得都快要睡著了。


  燕清剛是要閉目養神,這會兒卻是沉得掀不起來,強行提起點精神勁兒,繼續道:「天壇修得如何了?」


  呂布答得巧妙:「重光想要它快,一年可成;重光想要它慢,那便十年也難就。」


  燕清心領神會地一笑:「依清看,待主公拿下荊、益、並三州,那天壇便該修好了。」


  至於跟他們一向無甚過節的幽州公孫瓚,西涼的馬騰韓遂,還有那遠在最南端、去都難去一趟的士夑,直接面對東北外夷的遼東郡,倒不是當務之急。


  將土地最肥沃、城池最富饒、人口最稠密的大州拿下,即可將漢室取而代之。餘下的,慢慢收拾,達至一統也無妨。


  其實這樣還是有點急了,但燕清並不想拖延太久。


  是厭煩了一直要對小皇帝客客氣氣,由他想方設法要騎在呂布頭上,又仗著君主身份的便利,處處激怒他們。


  呂布為當世人傑,要不是他奮勇作戰,多次救駕,光指望那些被董卓殺剩下的、多隻知『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所謂肱骨之臣,劉協的屍骨怕都冷透了。


  可劉協卻不知記恩,略被挑撥就翻臉,燕清是煩透了老讓呂布委屈下膝,去哄個大架子的小孩了。


  而且,呂布如今已是三十有七。


  當然,對一個已然名震天下、權傾朝野的梟雄而言,是半點也稱不上老的,放到現代,更能稱得上年富力強,正值當打之年。


  可在活到七十歲都稱得上罕見的東漢末年,也不能說是年輕了。


  早登大寶,就能讓呂布享受那至高無上、堪堪配得上他的英雄霸氣、絕世風采的輝煌榮譽久一些。


  要是讓呂布跟曹操一樣,風裡來雨里去,出生入死,忙活大半輩子,卻始終顧忌著,連帝也沒有稱,還是由子嗣追封的話,燕清是絕無法忍受的。


  呂布從善如流道:「布亦如此認為。」


  燕清將那三州在腦海里飛快過了一邊,很快就將軟柿子找了出來,卻先不說,而是想先考考呂布:「主公認為,明年宜伐哪州?」


  呂布不假思索道:「并州。」


  燕清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冒出來個猜測。


  他好歹曾經是呂布的鐵杆粉絲,自然不可能忘記自家偶像就是并州五原郡人,又曾在并州軍中效力多時。


  後來充分證明了自身武勇,就得了彼時刺史丁原看重,地位也一步步往上攀升,當過一陣子主簿不說,還幹得相當漂亮。


  在他成為偉岸昂藏的絕世勇將之前,就是為赤兔和金珠殺害義父丁原,跟隨董卓助紂為虐的一段段不堪回首的黑歷史了,那是不提也罷。


  哪怕呂布是因離開故土多年,如今功成名就,錦衣加身,頗感懷念,所以才惦記著通過直接攻下并州的強橫方式,來個轟轟烈烈的衣錦還鄉的話,燕清就不打算出言反對了。


  而是準備臨時更改計劃,縱容他達成心愿。


  呂布對燕清有多寵愛他一無所知,只隨意答道:「熟,易打。」


  怕燕清不夠明白,呂布忙不迭地補充道:「并州裡頭亂得瑣碎,地形熟,跟張楊(現并州刺史)也熟,他那些個弱點都一清二楚,好打得很。」


  其實呂布還有個小心思,那就是想帶著燕清去爹娘墳前拜拜,好告訴九泉之下的二老一聲,自個兒可算是找著可心的正經媳婦兒了。


  但一想到自自己離開家鄉,并州局勢一向混亂不堪,幾處草墳恐怕也難保住,便又有些意興闌珊,索性按下不提。


  燕清卻聽得眼皮微微一跳——敢情呂布還有欺熟欺得理直氣壯的毛病。


  呂布問:「重光認為如何?」


  燕清搖了搖頭:「有張燕樂意帶著黑山軍的數萬精銳幫忙撐著北邊屏障,也幹得好好的,何必去與他搶這累活?」


  而且張燕說好聽點是識時務,說難聽點是欺軟怕硬。一開始是個叛匪頭子,鼎盛時期,也號稱聚集了上百萬人,橫行一時,官軍亦無力清剿。


  在挑了個合適的時機上表朝廷,以示歸順后,又跟冀州袁家拼得頭破血流,卻在曹操顯露出一統北方的實力后,及時率部投降。


  呂布只要保持這無人能惹、橫掃八荒的強烈氣勢,張燕肯定也不敢跟呂布剛正面去。


  見呂布露出若有所思之態,燕清便繼續道:「然歷年來,冀民飽受戰害,正是惶惶不安,需小心撫諭之時,不好妄動兵戈,要真抽調,除些鬥志全無的傷兵敗將,也尋不出甚麼可用之人。」


  其實還有些話,是燕清顧忌呂布到底是并州人,對鄉土難免有美化和歸屬感,又因涉及到一些未來的事,而不太好說的。


  在東漢末年到三國這段歷史里,對并州這一帶的著墨,其實少得可憐。這倒不是并州這地就有多荒蕪、叫史上的曹操看不上眼,而是因它那正對外族的地理位置,和曾經起過的主由大漢朝廷用來安置外族、也就是胡人的作用。


  隨著漢室衰微,邊防軍屢屢戰敗,大片土地丟失,就連呂布的家鄉五原郡,和張揚的故鄉雲中都丟了去,已不在大漢的支配範圍了。后又有曾由丁原所掌、最兇悍的并州軍這股戰鬥力被董卓吞併帶走,并州內部就徹底亂得不像話了。


  別看大股的勢力似乎就受正統任命的刺史張揚和黑山軍張燕,可那些各自為戰的小股勢力,可就多得數不清楚了。


  真出重兵去鎮壓的話,就靠這些單打獨鬥的小軍閥,當然都不可能是呂布一回之敵,可接下來要如何安置這些慣了滋擾周邊民息、流氓脾氣的居民,杜絕內亂,才是天大的難題。


  與此同時,還得隨時準備抵禦關外南匈奴的入侵,以及西和區域的柯比能這號牛人所率領的鮮卑一族。


  非是拿他們毫無辦法,而是足夠棘手,現階段騰不出那麼多精力和人力去解決,倒不如先放那兒,現階段就優先收拾了富庶而居中的目標為妙。


  呂布問:「那重光認為,適伐何地?」


  燕清言簡意賅:「自是那荊襄之地。」


  呂布略作思忖:「雖未曾打過交道,但據聞黃雖有些小聰明,文聘才算有真本事。又極為富庶,傾全州之力頑抗,亦可聯合後方劉焉,恐不好打。」


  燕清卻道:「若肯依清之計,主公要是想取荊州,應無需費一兵一卒。」末了為保險一點,還是加了句道:「雖無十成把握,但試上一試,定然無妨。」


  經歷過陶謙的拱手相送,呂布聽了這話,也能維持住淡定:「還請重光教我。」


  燕清說:「等劉表一死,劉琮繼位,主公不妨將兵分三路,屯於魯山、義陽、三江口,即可看一出遺眷不戰而降、將州相獻、為保平安的好戲。」


  呂布不解道:「怎會是劉琮繼位?」


  劉表長子可是劉琦。


  又迅速反應過來:「他要在立嗣上,跟袁紹犯同樣的錯?」


  燕清想了想史書所寫,回道:「廢長立幼,雖非劉表本意,卻也稱得上殊途同歸罷。劉琦相貌類他,原十分喜愛,后卻因他納了後妻蔡氏,對其深深寵愛,已到了愛屋及烏、不願苛責其弟蔡瑁于軍中所鑄大錯的地步。」


  「蔡氏一族得已掌權,蔡氏卻至今無子,是以拉攏娶其侄的劉琮,使劉琦受到誹譽,遭父遠棄。此時要是劉表身上出了意外,把持裡外的蔡氏,自會藉機扶持劉琮繼位了。」


  在史上緊接著發生的就是她畏懼進到襄陽的曹操兵強勢大,舉州尋降。


  最為諷刺的,則是送上這麼一份大禮的她最終也未能保住性命,與劉琮一起被曹操所派的于禁給滅口了。


  燕清對這為求自保,就能好不手軟地大好江山拱手相讓,反丟了小命,被嘲笑無知婦人的蔡氏沒什麼惡感。要是她似那般識趣,留她一命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但要想以此為籌碼,就想效仿張燕那般,繼續擔任轄地刺史,就是痴心妄想了,


  燕清原要陷入沉思,卻不知不覺地,就在這流淌著脈脈溫情的溫暖室中,按捺不住疲憊地沉沉睡去。


  等他醒來,已是讓呂布幫著換了寢服,規規矩矩地獨自睡在榻上。外頭大亮,呂布顯是一早就出門去了。


  案桌上由鎮紙壓著幾張皺巴巴的白紙,背面朝上,隱約看得到底下的黑墨筆跡。


  燕清取了過來,展開一看,果然就是馬忠寄來的那些信了。


  馬忠歉然而羞慚地表示,因劉備與劉表繼妻蔡氏交惡,後者欲加害於劉,數次險些得逞,使得武藝高強的關張二人心中恨極之餘,亦提高警惕,深居簡出不說,與兄長形影不離,每逢出門,定當仔細排查。


  被手段差勁的蔡夫人這橫插一下,讓兩位粗枝大葉的大老爺們被激發了對兄長的淳淳回護之心,把劉備保護得密不透風,反倒累得在暗中見機行事的馬忠,壓根尋不得縫隙下手了。


  殺不到劉備也無妨,將目標轉為劉表罷。


  燕清覺得,這更像是送上門來的機會,甚至連將劉備刻意趕走、好確保計劃順遂都不必了——只要劉表是在劉備尚在荊州,就遇刺身亡,大權自然轉移到蔡氏一族手裡,定會將保護不力、甚至圖謀不軌的污水潑到被她視作眼中釘的劉備身上。


  如此一來,除非劉備不要命了,否則就得即刻離開。


  而取得勝果的蔡氏也不可能高興太久,等呂布所領大軍臨城,就能將他們膽子都給嚇破。


  不過近來他們為科舉考試忙得厲害,叫馬忠耐心候上幾月,反而比較合適。


  燕清洋洋洒洒地將給馬忠的新指示寫下,嚴實封好,目光一不注意就又飄到那幾封不知為何被呂布弄得皺巴巴的信紙上。


  思及呂布之前語調裡帶上的不自在,燕清心念一動,禁不住又拿起來,很是探究觀察一番。


  因紙張極薄,要不妥當壓著,被弄皺成這樣,倒不罕見。燕清並不把總體的皺痕放在心上,重點琢磨那零散分佈的幾處重皺上了。


  這痕迹,倒有些像是被濕濕的水點打濕過,又隨便扯開晾乾。


  裡頭的信紙姑且如此,外頭的信封就更不用說,肯定濕得更厲害。


  可書房乃府中要地,看守森嚴,外人絕對不得入,哪怕是負責打掃的婢女,也得有幾位侍衛的堅實下,才被允許進去。


  要是鑄下此等大錯,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可能有人膽敢瞞下的。


  而呂布多是在卧房看書、或與他議事,鮮少往那裡去,他自己更沒有不小心將水淌得到處都是的惡習。


  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著實蹊蹺,燕清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不經意地將紙張湊到鼻間輕嗅一下,結果就瞬間明白過來了。


  他臉色一沉,將它們毫不遲疑地丟進了炭盆裡頭,毀屍滅跡。


  這麼說來,那回呂布一個心血來潮,他也一時意志薄弱,沒能耐住對方軟磨硬泡,被那大流氓壓在書桌上一頓胡作非為的時候……


  墊在身下的除了一些沒用過的白紙,似乎的確還有幾封沒打開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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