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燕清怔怔地看著那個對每個哪怕不熟悉三國這段歷史的後人而言、都稱得上如雷貫耳、耳熟能詳的名字,直到眼睛處傳來不容忽視的刺痛感,才倏然清醒過來。
自己竟是在極度的驚愕之下,連眨眼都忘了。
可呂布這運氣,未免也好得逆天了罷!
燕清忍不住捂了捂胸口,心還在胸腔里咚咚直撞,他略微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指尖總算沒再顫抖了,便仔仔細細地往下看去。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才知道,這小屁孩版的卧龍先生,居然是個在學舍里相當有名的問題兒童。
要不是在每次考評中,他都一騎絕塵,以堪稱完美的成績,當仁不讓地將所有科目的首位收入囊中,諸位執教他的夫子都不由得起了愛才之心,對他的評價,恐怕就不會有那麼深的回護辯解之意。
問題並不是出在他的學業上,而是在他跟同窗之間的關係里。
顯然,根本不似他們方才在高處所見到的那般和睦,也完全稱不上是發生紛爭時的好心協調者。
甚至與這恰恰相反。
因父母早逝,之後諸葛圭留下的這三兒兩女,就一直是叔父諸葛玄代為照顧的。幾年前,當呂布勢初下揚州,急缺治理郡縣的官吏時,諸葛玄就順應賈詡和徐庶的徵召,來出任豫章太守一職了。
在得了賈詡的建議后,諸葛玄就決定,將自己的幾個兒子,和諸葛謹、諸葛亮和諸葛均三人,都給申請了許城的官學,就留在這豫州州治就讀,而不是追隨他一路去到豫章。
等入學后,年歲最大、生性謙虛低調的諸葛瑾,和軟乎好脾氣、又年紀幼小的諸葛均在最初的拘謹過後,很快如魚得水,與同窗們打成一片。
作為夾在其中的二子,諸葛亮則與眾不同。
他聰穎絕倫,十分臭屁,高傲得很,從不與自己瞧不上的為伍,偏偏是雷打不動的首名,本就招人嫉妒。
可將這不和追根究底,還是因諸葛亮雖也承認燕清有神鬼莫測的推演仁畫、識人辨才和出類拔萃的用人唯賢之能,在這文舍最推崇燕清、武寮最崇拜呂布的地方,卻始終將眾人公認居於燕清之下的鬼才郭嘉,視作心目中最智絕天下的謀士。
當他對郭嘉讚不絕口,還處處以模仿這位常年花枝招展的揚州別駕的打扮做派為榮,又拿自己的才華跟管仲和樂毅等人相比時,就註定成為眾所矢之,十足十的欠扁了。
諸葛亮之所以還能好端端地站著,一路我行我素,沒被群毆,是因這些半大少年好歹講究個君子動口不動手,然而論起動口,還真沒人說得過能言善辯的他……
燕清具體看了現在就有了舌戰群儒的影子的諸葛小少年犯眾怒的緣由,不想居然還出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決心等一回到府邸,就拿這趣事跟郭嘉分享一番。
奉孝定然會得意得哈哈大笑吧。
緊接著,他就默然沉吟,開始思忖呂布要收諸葛亮為義子的話,可行性究竟有多大。
諸葛氏是琅琊的望族,祖上出過許多官吏,然而人丁逐漸凋零,到早逝的諸葛圭這一代,除了尚存的諸葛玄還做著個不大不小的太守外,已是青黃不接,翻不出甚麼光鮮的記錄了,可謂是相當尷尬。
諸葛圭雖早逝,膝下卻留有三子,叔父諸葛玄又極其欣賞和感念賈詡當初的賞識,不成阻礙;呂布也早擺脫了三姓家奴的污名,在許子將的月旦評語,和大力支持燕清廣開校舍教化民眾、虛心求諫、謙對文人謀士一系列舉措后,躍然跨入士人階層;而諸葛亮最崇拜的郭嘉與燕清是至交好友,想請他做個說客,也是輕而易舉的。
固然稱不上十成把握,但要達成此事,希望還是相當大的。
最重要的是,諸葛亮從來不是個如水鏡先生司馬徽那般甘於隱姓埋名,眼睜睜地看著家族變得沒落,默然終老的性情,而是胸懷大志,願出將入相,仕明主成就大業,千古留名的野心。
這份想出人頭地的強烈心思,從他在不知黃月英品性,甚至明知對方容顏醜陋的時候,也爽快應下與荊州刺史劉表有姻親關係的黃承彥許出的婚事時,就可見一斑。
很難說,諸葛亮在學舍里這般獨行特立,就不存在刻意引起上頭注意的小心機了。
只不過卧龍縱有經天緯地,通天曉地之才,也不可能猜到,自己哪怕什麼都不做,萬分清楚他有多聰明絕頂,對視作知音的主公又有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忠心輔佐至何等地步的燕清,都絕無可能放過他。
就是呂布勢中對主公收下個名門之後做義子一事,會有什麼反應,燕清還真拿不準。
不論如何,不宜操之過急,且慢步試探罷。
等將丞相大人這份薄薄的評語翻來覆去,逐字逐句地又看了好幾遍,實在看不出花來了,燕清才戀戀不捨地放下。
少頃,仍感意猶未盡、禁不住屢屢向它掃去的燕清,終究沒壓下心底的那點邪念,選擇了理直氣壯地將它卷好,從容收入袖中——這可是極具紀念意義的,屬於諸葛孔明的成績單啊。
給自己那含有呂布殘舊的護腿、壞掉的弓箭、郭嘉寫了計策的紙條、荀彧的手抄本等物的秘密收藏添了一份后,微微笑著,將剛走出內室的那位夫子招了過來。
燕清言辭懇切地表達了一番對這學生的重視和期待,讓那夫子在替諸葛亮感到受寵若驚之餘,也很是與有榮焉,當場明悟了他的意思,直言保證,自己將盡心盡責地對其進行重點教導。
在小時候背《出師表》和《隆中對》時,被折騰得相當痛苦,直到現在還堪稱倒背如流的燕清,毫不客氣地在給亮仔的課業布置上,多添了十來本書籍背誦的任務后,才算是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按照燕清的規劃,學舍就位於許城的中心位置,無論是要去往議廳兵營,還是各人宅邸,都不用專程騎馬,很是便利。
但燕清見呂布出來后,明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索性將他領到附近的茶館,去到二樓雅間,點了一桌子可口茶點,也順道享受一回百姓的雅趣。
等那夥計一出門,呂布就開門見山了:「依布看,那小子正合適。」
那可是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的諸葛孔明,當然好得無可挑剔。
燕清心裡這麼想著,面上笑笑:「能入得主公的眼,定是不錯的。但也別太著急了。」
呂布點了點頭,也很清楚這點:「再多看看。」
他說歸說,手下動作卻半點不慢,才沒講幾句話,桌上那些精緻漂亮的糕點,就少了近半。
燕清忍俊不禁:「主公喜歡這些?」
「還好。」呂布挑了挑眉:「就是分量太少了。」
燕清唇角微微一揚,目光流轉,手輕輕地撫上他的手背,慢條斯理道:「主公已然決定了?」
呂布驟然停下進食,炯炯的目光從燕清那膽大包天地主動搭上他的,瑩白漂亮的手背上艱難移開,緩緩上抬,看向他,匆匆將口中食物咽下:「嗯?」
燕清並不直接點破,只道:「主公欲將此視作權宜之計,還是長久之策?」
呂布不動聲色,半晌道:「這還需問?布早有此念。」
燕清微微一窒,眼眸寧靜:「主公分明龍精虎猛,卻被清所累而不近女色,除玲綺小姐外,只得假子,而無真子,難保不惹人恥笑,清心甚——」
不等燕清說完,呂布便猛然一個反手,將燕清那手扣下,緊緊攥住了,俯身湊前,以餓虎撲食之勢,狠戾地吻了下去。
燕清在起初的怔然後,也毫不遲疑地環上呂布那結實頎長的脖頸,緊貼著那火熱健碩的身軀,順從地開啟唇舌,縱情.纏綿。
身為武將,呂布不是一般的氣血旺盛,精力堪稱用之不竭。只是他那點殘餘的理智,到底還是記得這是什麼場合的,控制住沒將燕清拆吃入腹,而是俯首於他的肩窩,重重地咬了一口那漂亮得晃眼的鎖骨,直叫淡淡的甜腥味自口腔中瀰漫開來,才慢慢地放開吃痛而微顫的燕清。
呂布居高臨下地看著眸中水光瀲灧、無形中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美人,到底沒繃住強做出的冷酷無情,忍不住又低下頭來,兇狠粗魯地吻了幾吻。
燕清:「……」
呂布冷哼一聲:「怎麼,重光可是有意,要為布生下一兒半女不成?」
不等燕清回答,呂布就壓低了聲音,難掩咬牙切齒地在他耳畔,一字一頓地警告道:「事到如今,重光若還如此見外生疑,布可就不客氣了。」
燕清的眼角眉梢,微微漾開一抹笑意。
既帶了一星歡喜,又攜了一點縱容,還夾了一絲感動。
他闔上眼,輕輕應道:「好。」
自始至終,他都將全盤的主動權,沒有一星半點的保留地,悄然交到了呂布手裡。
萬幸的是,對此並不知情的呂布,也從頭到尾,都未曾將此辜負,或令他有過片刻的寒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