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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等以趙子龍、高伏義為首的一干武將,帶著后發的十萬大軍挺進官渡后,一直蟄伏不動的猛獸,終於等到自己盼望的戰機,向河對岸的侵入者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正在自個兒帳中賞玩著古玩掛畫的袁紹,忽聽流星馬探來報,道呂布親領十八萬兵馬,由麾下號將分九支隊列,旗幡揚揚,全副武裝,浩浩湯湯經渡口而來。


  他心中一陣顫慄,忙衝出帳外,去到高台,遙望遠處,那滔滔河水間,依稀可見分明旗號,鮮紅纓盔,和兵卒所著的灰甲,如蟻如潮地洶湧而來,叫見者心驚膽戰。


  「放箭,放箭!」


  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呂布這大張旗鼓的架勢,是要動真格的了。袁紹嘶著嗓子,一邊大聲令箭塔拒人,一邊急召諸位大將。


  等眾人聚集到主帳當中,得知這形勢嚴峻,皆是面色凝重。


  旁的不說,盟友公孫瓚的援軍遲遲未到,呂布的增援卻是源源不絕,遷延日久之下,就導致了這會兒兵力懸殊,難以正面對沖了。


  袁紹沉聲問道:「呂布親率大軍臨前,何人有策?」


  對殺兄之仇耿耿於懷的文丑依然率先出列,鏗然抱拳道:「某願領兵五千,與呂賊死戰到底!」


  袁紹默然不語,卻看向了一旁的曹仁。


  曹操的一去不返幾成定勢,袁紹在這段時間裡,也明白過來,他恐怕是真中了對方的斷尾之計。


  只礙於是戰事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他縱使心中怒極,也不好跟依然將那些兵馬掌握得死死的、明面上仍對他萬事依從的曹軍之將翻臉。


  尤其後方還有曹操的心腹大將夏侯惇,『幫』著他鎮守鄴城,這下倒是雙方手裡都捏著對方一個極要命的人質,不能輕舉妄動了。


  最可恨的是,主動權似乎還被曹操捏在手裡。


  袁紹和顏悅色道:「子孝?」


  曹仁面不改色,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仁亦願往,佐文將軍挫其銳氣。」


  高覽等將也不甘示弱,紛紛表示願意出戰,袁紹的臉色這才好看許多。


  看到張郃一直一言不發,袁紹不禁問道:「儁乂認為如何?」


  張郃躊躇片刻,還是進言道:「依郃看,呂布兵來,我軍當堅壁清野,固守不出,他縱有百萬雄師,也無可奈何。拉鋸之上策,當為以逸待勞,等候戰機,而非明知對方英勇善戰,又人多勢眾,還妄想以短擊長矣。」


  許攸也附和道:「儁乂所說,亦是攸心中所想也。我軍營盤穩固,箭塔如林,兵數略少雖是劣勢,於糧草消耗上,卻較呂布的輕鬆。與此同時,當向公孫瓚連發急信,闡明現狀,催其出兵。」


  在大多主張正面應敵的此刻,張郃這話一出,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袁紹也沒想到,自顏良被斬,就愈發看重的大將張郃,到了重兵臨前、正需將才的緊要時刻,非但不主動請戰、畏縮不前,還提這龜縮之計,當眾動搖軍心,不由失望透頂,斥道:「休得胡言!你若貪生怕死,大可在這寨中等你那所謂戰機,靜觀我等出戰即可!」


  最擅煽風點火、熱愛排除異己的郭圖忙道:「圖亦存異議。倘若真聽從許攸之計,放縱呂布行兇,營寨遭圍,糧道被斷,屆時我等皆成那瓮中之鱉也,何談拉鋸?爾等出此毒策,究竟是何居心!」


  看法不被袁紹採納,還被罵上幾句,張郃在說出這話時,就已有準備了,是以能低頭忍著,聽到郭圖這般叫囂,才皺眉回道:「郭從事此言差矣。呂布兵力縱是數倍於我軍,亦未多至能徹底包圍的地步。他若勉強為之,則此合圍勢必薄弱,輕易可破,等援軍一至,大可裡應外合。」


  郭圖嗤笑:「不過是你們二人太想當然爾!」


  許攸卻絕無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的。


  但凡謀士,都有些輕傲之心,更何況許攸自認,他在幕僚當中的地位,應是略顯超然的。


  畢竟他自年少求學時,就與如今天下聞名的曹操、袁紹有著交情,又早在袁紹自董卓手底下狼狽逃出,投奔到冀州去時,就參入其麾下,為其出謀劃策,而袁紹能有今日風光地位,無疑是離不開他的用心謀划的。


  旁的不說,就比這資歷之老,又豈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郭圖能比得上的?又哪兒輪得到他來針對自己,行這落井下石的污衊之事?


  許攸氣怒之下,就忽略了袁紹方才表露的態度,也不管這場合和時機具都不對,直接指著罪大惡極的郭圖一頓痛罵,與其針鋒相對,吵得臉紅脖子粗。


  最後是被忍無可忍的袁紹喝斷的:「還不住口!大軍當前,你們卻還要跟同僚先分個高下不成?」


  他大發雷霆,罵戰正酣的許攸與郭圖二人,也不得不停了下來,行禮告罪。


  袁紹斬釘截鐵道:「呂布那忘恩負義的三姓賤奴,在此逞兇鬥狠,斷無不戰之理,我意已決,你們不欲作戰,也休得多言!」


  袁紹不僅不肯聽勸,還不給面子地撂下這番話來,許攸縱有再多不服,也惱得不肯再勸了。


  要是田豐在場,怕就要把執意去送肉的袁紹噴個狗血淋頭,只是事實雖證明了他的話是對的,袁紹哪怕為了自己面子,也不願把口舌毒辣如他給放出來,而是下意識地忘卻了此事。


  等他們敲定出戰順序后,哪怕呂布的大軍行得再慢,也已越河過來。


  經燕清早早提醒,又有上回的渡河經歷,呂布深刻意識到,袁紹小兒這個花架子旁的不行,所建造起來的箭塔的殺傷力,卻著實不容小覷。


  便一開始就有意繞開而行,哪怕行了遠路,也好過因此折損些人馬。


  袁紹驚慌失措下命人一頓亂射,其實並沒收到半分意想中的效果。


  鼓聲大震,猶如霹靂滾雷,向來熱衷於身先士卒、以此激勵士氣的呂布仍然以一人一馬在大軍最前;與他隔了一個馬身距離,緊隨在後的,就是高順、張遼、趙雲、徐晃、甘寧、太史慈幾位大將,一概騎著神駿非凡的高頭大馬,肅容待戰;再往後看,是兵器鮮明、陣容規整的各軍士卒。


  燕清這次卻沒去觀戰,而是自有正事要忙:他帶著一干謀士和幾千後勤兵馬,開始距地築營。


  跟正面對沖,勝負幾日後即見分曉不同,一進入到一方據守不出,一方攻打營盤的階段,雙方還說不定各有援軍過來時,就稱得上曠日持久了。


  尤其這回袁紹不知聽了誰的建議,早早地就砌起高壘,修了那在史上叫曹操吃了大虧、致麾下兵卒死傷無數的箭樓,而剋制箭樓橫掃八方的最大利器,投石車則是看著笨重,其實部件極其精細,經不得大顛簸,絕不可能提早組建好了,再由將士帶著渡過天險黃河去。


  只能化整為零,拆成能夠攜帶的小個部件,等安營駐紮后,再去重新組裝。


  在這之前,饒是呂布極想直接帶著大軍把袁紹打個灰飛煙滅,也不現實——袁紹又沒傻到無可救藥,見不敵他舞戟縱馬,定就縮回營寨,不隨便出來了。


  燕清只稍微走了走神,就被郭嘉的利眼給看了出來,他懶洋洋地搖著扇子,斜睨他一眼:「重光既然如此惦記主公那頭,乾脆叫親隨護你去前頭親眼看著就好,嘉代你留在此處,也是綽綽有餘了。」


  燕清雖有點可惜錯過呂布大發神威的場景,但也不至於無法忍受。


  畢竟一來他已看過許多次了,不似從未見過時那般激動,二來是呂布穿上戰袍后、神武天俊的模樣,在今晨親自幫其換上那身衣服的他,就已經充分享受過看孔雀變鳳凰、大飽眼福的獨家待遇,現還沉浸在心滿意足的餘韻當中。


  因此聞言笑著婉拒:「多謝奉孝好意,只是刀劍無眼,假使去了,主公恐怕還得分神擔心我,無法全心作戰。」


  郭嘉「嘖」了一聲:「你倒心細,無處不忘替他著想。」


  燕清笑笑,調侃道:「怎奉孝這話,聽著像極了吃味?」


  郭嘉一本正經道:「雖說重光容色美極,才貌絕佳,令人心曠神怡,莫說相貌偏於粗鄙的男兒,就連這世間女子,也鮮少有能比得上的。然而那共赴巫山*的妙事,還是與體態玲瓏,溫柔可人的女子共赴,才稱得上神仙滋味——」


  賈詡正有事要來找燕清相商,就聽到郭嘉這沒規沒矩的調戲,登時臉色一黑,將扇柄警告地往他發冠上重重一敲,對吃痛住口的郭嘉,痛心疾首地訓道:「難怪元直曾多次寫信於我,言你言行不檢,玩笑不知輕重,我起初還將信將疑,不覺你是全無分寸之人,結果聽你這在大庭廣眾之下,都說了些甚麼?」


  燕清還在回味郭嘉方才的話,起初還不覺有問題,結果越想就越覺得不可思議。


  依照那比喻的意思,哪怕是身嬌體軟、他輕輕鬆鬆地就能抱起過肩的郭嘉,潛意識裡竟然也把他當註定被壓在下頭的那個?

  就憑郭嘉那小身板?


  心裡將這茬暗暗記下,準備日後教訓回去的燕清,笑吟吟地轉移了賈詡的注意力:「文和可是有急事尋我?」


  賈詡經他提醒,也顧不上郭嘉了:「確實有樁要事,非你去應付不可。」


  燕清凝眉,頭一個擔心的就是在前線奮戰,情況不明的呂布他們:「可是前方情況有變?」


  賈詡否認道:「非也。是天使來了。」


  燕清微微一愣,沉吟不語。


  朝廷派的使者,要來傳達的自然就是劉協的意思。而小皇帝那熱衷於和稀泥的假和平主義者,無非是在橫刀奪了張綉上嘗到甜頭,想要故技重施,半途橫插一杠子,仗著身份之便,分走一大碗羹。


  定是要勸他們二勢停戰講和,叫呂布將引發此事的兗州交還出去,再由皇帝來開口任命兗州刺史,至於這人選,就是那幫閑得沒事兒愛吵架的官員所共同決定的,實打實的忠君保皇派了。


  棘手的不是小皇帝,也不是負責調停的這個天使,而是到來的時機,也不知是否故意,偏偏選在大戰開打的敏感時刻來,的確是極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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