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儘管那數萬黃巾軍來勢洶洶,此時此刻在壽春城裡坐鎮的這些老大們,卻沒一個真把他們當做真正的威脅看,在商量好發兵順序后,就和諧愉快地各回各營,各整各隊了。


  徐晃和趙雲與何儀所帶的先頭部隊有過直接交鋒,無比清楚那不過是群徒有聲勢的土雞瓦狗;高順雖看著老實巴交,低調做人,燕清卻始終覺得他純屬咬人的狗不叫,骨子裡傲氣的很,大概除了自家主公呂布,他就沒切實地佩服過哪個武將;智珠在握的徐庶就更別提了,對手是連個像樣的謀士都沒有的黃巾軍,所制定的簡單粗糙的戰略方針一下就被他利眼看穿。


  而燕清的信心,純粹來自於潛意識裡對呂布的盲目信任,和他一手保障的強大的糧草供應。


  在東漢末年,用再多虛無縹緲的大義洗腦……對在基層的普通士兵而言,也沒有能保證他們能一直吃飽穿暖來得有吸引力。


  跟你混還餓著肚子,誰願意為你拚命呢?

  吃飽喝足的呂布勢這邊精力充沛,有了更高的追求,黃巾軍的存糧卻只是勉強夠吃,不餓死罷了。可即使是這樣,在沒有固定地盤休養生息的情況下,要養活這好幾萬口軍士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只好去到處找軟柿子「借」糧。


  想當初,只憑一郡之力的曹操能憑那少得可憐的兵力大勝數十萬黃巾軍(雖然這個數字含有極大水分),排開自身無人匹敵的武勇,呂布的統率力也極高,且只要他不被美色所迷胡亂髮昏,雖比不上曹操的智謀頻出,也是不可能敗給這些連最基礎的戰術戰法都用得慘不忍睹的黃巾將領的。


  加上有忠皇黨的一頂漂亮高帽戴著,手裡捏著雖不算最為富饒、卻有了脫胎換骨的巨變,欣欣向榮的豫、揚二州,身邊文有賈詡徐庶,武有趙雲高順張遼徐晃……比起史上因掉以輕心被董卓殘黨的那四將轟轟烈烈地殺個回馬槍,趕得狼狽出逃的流浪猛虎的境遇,呂布現今就算稱不上一呼百應,也是春風得意得很,坐擁如此光輝璀璨的明星陣容,要是還干不掉幾萬黃巾賊,為這磨破了嘴皮跑斷了腿的燕清也可以先找一堵牆撞一下了。


  揚州境內的地勢,絕大多數都是廣袤平原,是最適合機動性強,衝擊力大的騎兵發揮的場地,這也是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主動出擊的最大原因——能用百戰騎兵欺負對面的步卒,以戰略主動去化解對方的兵力優勢,幹嘛要龜縮在城內?

  不過一旦涉及行兵打仗的事兒,身為頭牌的呂布又不在表演,燕清參與的興緻也大不起來,只將自己負責的運籌帷幄的部分用心完成,其餘就交給躍躍欲試的武將們了。


  他對自己有幾分能耐清楚得很,去了也只是看看熱鬧,偏偏他官職最高,根本做不成安靜的圍觀黨,一出現在那種場地,就自動升級成督軍了。


  論臨場指揮的本事,他恐怕還不如徐庶的十分之一二;論起武藝,他每日晨起倒是有練練劍法,但除了強身健體外,不說在呂布那神級外挂面前獻醜,就算是二流武將來看,也只是個好看的花架子罷了,根本不可能上陣殺敵。


  而論起自保能力,就算他有閃牌傍身,也只救得一時的急,上回遇到呂布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不就照樣身負重傷了嗎?

  再一想到離間那坑得他差點腿軟的強制語音……燕清覺得在未來不短的時間內,除非遇上生命危險,他是絕無可能再動用那技能的了。


  「是了,清竟忘了過問俘虜一事。」燕清騎馬走在回自己官邸的方向,身邊陪著的是徐庶:「袁公路可逮著了?」


  「主公親征,怎會叫重光失望?」徐庶爽快道:「連他帶出來的部下一個不拉,都關在一處舊宅裡頭。」


  燕清倒有些意外了,話也問得直白:「也沒一兩個死忠要引頸就戮?」


  「怎會?」徐庶無奈一笑:「公路兄可是中氣十足,終日對我等背後暗算的小人破口大罵呢!」


  這算側面解答燕清問題了。


  燕清完全可以想象那副畫面,有些忍俊不禁:「論起背後暗算,我等只能望其項背。對自家庶兄從兄都如此翻臉無情,公路怎還能理直氣壯地唾棄我等呢?」


  徐庶深以為然:「可不正是。庶見袁公路身為手下敗將,還如此不識時務,特叫人將他飯量減半,那些個叫喊依然難聽,卻沒那麼嘹亮了。」


  燕清燦笑道:「畢竟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子,公路何其尊貴,雖不幸中了暗算,卻也不應短他吃食,元直如此做,怕會被不知情者以心胸狹隘相詬。」


  徐庶睨他一眼:「若是重光遇他喋喋不休,又當如何?」


  燕清理所當然道:「自是終日給他送去寡淡無味的稀湯粥水,再叫給在他隔壁的部下們餐餐美味佳肴了。」又問:「元直可有試去招降一二?」


  徐庶搖了搖頭,真誠道:「光處理那些庶極不擅長的內務就已焦頭爛額,又哪兒來的這空閑!況且於招錄人才,識人用人上,庶識見簡陋,不如重光多矣,如何幫得上忙?主公也有萬事待重光歸來再決的意思。」


  燕清:「……」


  驢人也得有個限度——史上就是徐庶跟劉備舉薦了卧龍先生諸葛亮,卻好意思說他在識人辨才上遠不如自己?


  見燕清毫不掩飾目光之中的譴責之意,徐庶輕咳一聲,終究沒賈詡深沉老辣,心軟了下來:「不過,公路麾下雖魚龍混雜,卻絕非無可用之人。」


  燕清並不客氣:「那依元直之見,有哪些值得招降納順?」


  徐庶謙虛道:「重光應已有成算,庶就安心獻醜了。」他略略一想,隨意點出幾人:「紀勇義(紀靈)勇猛,閻幼明(閻象)有謀,張子餘(勛)尚可罷。」


  燕清不得不佩服徐庶眼光毒辣,他是仗著知道歷史的優勢,才知道袁術底下還是有幾個被他忽略的人才的,徐庶卻能憑自己本事看出來,叫他深深意識到雙方差距。


  不過他沒聽著那幾個本該萬分熟悉的名字,不由得調侃了句:「難不成以袁曜卿(渙)之才,還無法打動元直?」


  徐庶卻被他問得一愣,凝神回憶半晌,萬般肯定道:「若重光所指的袁曜卿出自陳郡,那卻不在俘虜之中,亦不曾為公路效力,重光莫不是記岔了吧?」


  袁渙還在江淮一帶流寓,未來得及被袁術徵辟。


  燕清拍了拍額,極其自然地解釋道:「清聞曜卿公正無私,極體恤百姓,又有主張才氣,還以為早被袁公路給收用了去,不想明珠尚在流落。」


  徐庶溫和一笑,卻是反調侃了回去:「叫重光惦記上了,想必不久后曜卿正與家中坐,就要與風華正茂的揚州刺史來個一見如故了吧。」


  ——賈詡什麼時候跟徐庶變得關係那麼好了?


  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燕清不著痕迹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那其中可有孫文台那虎子伯符?」


  徐庶頷首,旋即感嘆道:「他也是運氣不佳,剛出父孝前來投奔,多半是想要回父親舊部,袁公路喜他武勇異常,風采尤勝其父,一同帶去擊曹,不想尚未乍露頭角,就先陪著遭了秧。」


  一手炮製了小霸王孫策的霉運的燕清,則是心情大好。他倒不著急立即去探望這條需要細烹的大魚,而是主動邀徐庶這個大功臣道:「這些日子裡辛苦元直了,不知可願去清府上喝上幾盞佳茗?」


  「重光加官進爵,確值道賀。」徐庶笑道:「怎吝嗇至不取些美酒待客?」


  燕清嘆道:「存貨本就不多,還全叫一貪杯好飲的新友喝光啦!而且明日子龍伏義公明皆要整裝出征,軍中禁酒,你我雖不隨軍,卻也應做表率。以茶代酒,並不失風雅,而元直又是雙手空空地來,只帶走兩袖清風,不染熏天酒臭,不也相得益彰?」


  徐庶將手一攤,朗笑道:「分明是重光親邀,卻成庶硬賴著白吃白喝了。但你言之有理,那我自卻之不恭。」


  燕清與徐庶邊走邊聊,不一會兒就到了刺史府前,還未邁入門檻,就聞得輕裊酒香,又見僕從眾多,有序來往,一切井井有條,不似想象中自陳溫死後就被一直封存的冷清景緻。


  見徐庶也是訝然不解的模樣,燕清就知道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手筆了。


  可他受封一事目前還未被宣揚出去,連徐庶等人都是方才剛知,眼前這一切,卻顯是準備了有些時日了。


  他剛叫住一忙碌得連他這宅邸正主都沒注意到的隨從,要問個仔細,就被徐庶恍然大悟地瞟了一眼,笑道:「將此件諸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又修繕得如此細緻周到,莫不是重光得了蕙質蘭心的賢內助?」


  燕清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心靈手巧的「女主人」就施施然地出來了。


  單瞧那端正俊秀的相貌,本該是個身長玉立的濁世佳公子,偏偏帶了一身衝天酒氣。


  好生欣賞了一番燕清難得一見的訝色后,這不請自來的酒鬼懶洋洋地揚起唇角,慢悠悠道:「燕揚州,嘉的這份賀禮來得不算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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