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董卓死後,因燕清處心積慮地拐了毒士賈詡,又提前安排高順去殺了李傕四將,餘黨要麼被一併肅清,要麼罪輕蒙赦。
沒了出毒計的智囊,也沒了兵力強盛的李傕四人領頭,單憑張濟那孤立無援的一軍,又怎掀得起什麼風浪?
他瞧著大勢已去,趕緊解散了部隊,只帶著最死忠於他的一小撮人,馬不停蹄地逃回家鄉武威,開始了低調躲藏的日子。
可叫一個當慣了橫行霸道的土匪的人,學會就此洗心革面,安分守己地過日子,無疑是天方夜譚。
跟著董卓東征北討的那些時日,一個「惡貫滿盈」的評價,張濟絕對當之無愧:要知道陳留、潁川等地之所以會滿目瘡痍,就與他前年擊破朱儁后,放任部下肆意燒殺劫掠有莫大幹系。
惶惶不安地過了小半年,張濟先是得知了那讓人聞風喪膽的第一猛將呂奉先,根本沒有留在長安保護聖駕的意思,而是自請去離得老遠的豫州述職了,萬分滋潤地當起了一州刺史。
除了日漸老邁的老將軍皇甫嵩外,長安可堪大用的武將屈指可數,反觀不事生產、能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唇槍舌劍的文官倒有一大堆,況且經董卓的禍亂后,他們自己也要好好恢復元氣,怎麼可能騰得出充足的人手來征討躲到西涼老家的董卓舊黨?
張濟一想通這些關節,心思就重新活絡起來了。
他一邊繼續靜觀其變,一邊與侄子張綉一起收攏舊部,沒等多久,就等來了似是吉兆的信號——馬韓二軍聯合去長安近郊滋擾住民,朝廷果然軟弱無力,不但沒組織起兵勢驅趕,反派出文官來宣布了給馬韓二人的冊封,譬如馬騰一下就從小小的偏將軍,搖身一變,成了威武響亮的征西將軍了!
看馬騰和韓遂二人歡歡喜喜地豐收而歸,張濟既是咋舌,又忍不住怦然心動。
要知道馬騰之前為朝廷出生入死,奮力平息狄道人王國以及氐、羌民的叛亂,得到的封賞也不過爾爾,堪稱吝嗇。如今寸功未立,不過是派了一些人馬去劫掠平民,藉此嚇唬了下朝中百官,竟獲此奇效,
只是張濟雖有著狼子野心,也有點手段,在董卓帳下效力時,卻不過是一頭旁人眼中的尋常走狗罷了,既不似牛輔做了其女婿而深得信任,又不如首謀李儒深獲仰仗,更沒法跟憑個人天下無雙的武勇後來居上,一路扶搖直上的呂布晉陞神速,春風得意相比。
存在感極為有限,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物。
就他那點乏善可陳的武力和統率本領,完全沒被目空一切的呂布放在眼裡,即使是熟讀三國這段歷史的燕清,論起對張濟印象最深的地方,也只有他那貌若天仙的夫人鄒氏。
史上在宛城,她迷得曹操七暈八素,樂不思歸,結果惹怒了她的侄子張綉,後者聽了賈詡的計策,將耽於溫柔鄉的曹操打得落荒而逃,不僅成了鮮有的大敗,連心愛的長子曹昂和貼身保鏢典韋的命,都為保護他而丟這了。
且說張濟審視自身,覺得雖遠不如馬韓二黨勢大,這些日子裡卻也聚了一千舊部,皆是游騎散勇。
不說朝廷被董卓的暴行給嚇怕了,基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寧人的做派,憑他的人馬,就算沒法跟皇甫嵩的四千精兵抗衡,若只是劫掠百姓,不但綽綽有餘,四散逃開也極為方便。
於是剛派送了倆軍事重職出去的小皇帝劉協和王允等百官,滿心以為餵飽了那兩頭兇狠的豺狼,就能安然無恙地過完這個冬了,不想此無異於軟弱妥協的舉動卻啟發了更多蠢蠢欲動的野狗,紛涌過來,眼冒綠光地撕咬幾口。
劉協一是自知年幼無知,二是長年累月的傀儡生涯,叫他缺乏只效忠於自己的勢力,只好假作心甘情願地聽信王允等握權自重的老臣諫言。
然而,就算是劉協再缺乏政治經驗,見王允之計雖暫驅退了虎視眈眈的馬韓二勢,卻連張濟這種賊名未洗的小角色都敢有樣學樣,通過威脅朝廷來討個官做了,也知道此計存在著極大的不妥之處。
他急召王允等人進宮,將臉一板,倒頗有幾分威嚴:「依眾位卿家之見,此回又當如何?」
王允當然不肯承認自己的決策有重大失誤,然一時半會也給不出好的建議來,於是默契地與自己黨派中人慷慨激昂地痛罵張濟卑鄙無恥,趁人之危,迫害百姓,曆數百來項罪狀,直將張濟那默默無名的祖宗十八代都罵得體無完膚。
劉協起初還耐心聽著,後來見王允只是罵個不停,卻說不出半點有用的補救措施來,也知他壓根兒就不頂用,死死地攥著拳,一邊暗悔昔日怎不聽真正的肱骨棟樑、目光宏遠的呂豫州之使所諫忠言,一邊強忍著要苛罵兀自滔滔不絕的王允的*,和顏悅色地轉問自進來后就面容肅穆,沉默不語的皇甫嵩將軍:「義真如何看待此事?」
皇甫嵩也不管會否得罪王允等文官了,反正朝中武將不多,而不客氣地說,論忠勇俱全的老將,也只剩他一人而已。
劉協作為皇帝雖手段還很稚嫩,心思也掩藏得不怎樣,卻並不傻。也不可能天真到文官讒言愚弄到把身邊唯一靠得住的武官都棄而不用的地步,所以皇甫嵩倒是挺放心的,直截了當地就說了:「依末將看,子師(王允)之策確有大弊,畜.牲心思歹毒,以肉相飼,欲換忠心,不過是痴心妄想。唯亡羊而補牢,還未為遲也。」
總歸還有個明白人,叫劉協鬆了口氣,也不管義憤填膺的王允等人,繼續垂問道:「如此,義真可有良策?」
身為資深老將,皇甫嵩縱使將張濟的用意看得一清二楚,卻也無可奈何:對方陣型雖散,卻意在騷擾,不在攻打,即使把京師中所有兵馬派出去,也只換得一時安寧。
張濟大可以不斷以輕騎相釁,一缺糧就直接從百姓身上搶奪,因人數不多,既可來去自如,也能撐上好些時日,可皇甫嵩麾下的官軍卻消耗巨大,況且如此被拖延下去,長安如何修養民息?
對上小皇帝殷切的目光,皇甫嵩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們商量來商量去,可想而知,這由王允所闖下的簍子,最後就輾轉到呂布手裡了。
這封急詔同樣由王允等人起草,雖還是理直氣壯,卻遠不如上一封的來得傲氣凌人,頤指氣使——想來他們也意識到,想指望呂布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的話,來硬的沒甚益處。
燕清將這封充斥著錦繡文章的詔書細細看完,當場沒忍住樂了出來,抬眼對賈詡道:「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賈詡挑眉:「重光怕是早有所料吧。」
燕清微眯了眼,哪有半點怒意,淡淡地勾唇一笑:「文和不也一樣?」
於外人眼中堪為傾倒眾生的絕倫美景,卻叫深受其害的賈詡條件反射地眼皮狂跳,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道:「可要派文遠將此詔送往主公處,好叫他知曉?」
燕清稍作思忖,正要點頭,卻在賈詡正要吩咐下去之前,又改變了心意:「不,先不通知主公。」
賈詡警惕道:「這是何故?」
燕清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戰機轉瞬即逝,怎能叫主公為微末之事分神?況且元直猶傾於匡扶漢室,若是叫他知道吾等主張延後再理,怕會心寒……」
然而朝廷那些尤愛沒事找事,挑撥離間的傢伙,他們好聲說話都不肯聽,卻為點蠅頭小利自掘墳墓,事到臨頭就頭一個想到找他們救命,如此縱容的先例可不能開。
量那群只敢欺凌手無寸鐵的百姓的土雞瓦狗不敢真攻長安,小皇帝也不是真危在旦夕了,有什麼好慌的?
提及徐庶,賈詡心領神會地頷首:「那重光意下如何?」
燕清隨手將這張金黃的絹布疊好,慢條斯理地收起來后,才懶洋洋地道:「西涼事當西涼了,才封了兩位大將軍,怎能叫他們置身事外?天子賜下的符節象徵正統,可不是白拿的,食君俸祿,替君分憂,天經地義。敢抗皇令,清就叫他們名不正言不順,待蔡伯喈來了,清便往長安去一趟,願做這個說客,替陛下排憂解煩。」
在這之前,就先晾著,讓他們嘗嘗亂做主張帶來的擔驚受怕的滋味好了。
賈詡卻不以為然,提醒道:「主公定不樂見重光隻身犯險。」
燕清卻沖他眨了眨眼,慢悠悠道:「如此,不得不請文和裝作不知,容清斗膽,來個先斬後奏了。」
對上燕清無辜純良的目光,賈詡眉心一顫——就知道每當燕重光一正經地跟他商量事情,就註定沒好事找上門。
正事很快談完,兩人天高海闊地聊了一圈后,賈詡見燕清面露疲態,精神不振,不由勸道:「連日奔波,重光定累著了,快去歇息吧。」
燕清也不客氣,以手中摺扇掩唇,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點點頭,就要起身離去。
只是剛一起身,就忽然想起了最近老因欲求不滿而在夢中肖想自家主公一事,於是重新坐了下來,口吻既謙遜又正直,認真請教一臉莫名的賈詡:「文和可知,城內離此地最近的妓子在何處?」
賈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