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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送湯

  葉知秋看著老曹回了家,喚過身旁的康叔低聲道:「你依舊守在門口,我估摸大約一個時辰之內,陳鄭兩位副統領就會從府前過,你瞥見他們就上前喚住,將我的書信遞上去,餘下的事他們自然會知曉。」


  康叔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是,老爺」,便搬過一把凳子又坐在那門縫邊,小心翼翼地望著門外。


  一陣冷風吹來,直吹得葉知秋覺得背上一寒。


  他搓了搓白皙細長的雙手,又看了看天色。


  還有一個時辰,這封書信當寫得仔細一些,得先回書房暖一暖手,然後再好好琢磨琢磨該怎麼交代此二人從中襄助。


  葉知秋回到書房,下人們知道他酒後喜歡習字,已將暖爐中的烏霜炭燒得火候正好,熏得角落裡栽的一盆金橘果香馥郁,令人心怡。


  他一邊鋪開紙,一邊耳邊響起老曹方才的那句話:韓氏的那些不大光彩的事與他本人無甚干係,也被戳了幾世的脊骨。


  韓復遭溫帝暗算慘死府中,自己能僥倖逃得溫帝的懷疑已是不易。眼下帝都空虛,太子先是詢問了鴿鷂之事,又忽然神神鬼鬼地想要殺李公公,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雖然就太子來說,可以被揭穿的秘密就只有那麼一個-——他不姓李。可是如何利用這件事將溫帝和太子一網打盡,讓伊穆蘭國的大巫神好趁勢過江助自己復辟淞陽呢?


  千絲萬縷的線團想要拆解開,便要先找到線頭。


  李公公,便是這個線頭。


  無論如何,都要借著曹飛虎的龍鱗軍儘快把李公公給控在手裡,壓榨出太子與他反目的秘密,才能掌握主動。


  葉知秋主意一定,下筆便再不猶豫。


  陳麒與鄭崙兩位副統領是韓復尚在時便鄭重囑託過的心腹,自韓復死後更是同仇共愾地想要替他復仇,只需自己隻字片語,配合著在曹飛虎面前唱一出雙簧並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到了海定庄之後,也許真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臨機應變了。


  葉知秋將密信寫完后,仔細在燈下吹了吹。信紙不大,只有巴掌尺寸,上頭滿是蠅頭小字。他將信紙折成一個奇特的菱形藏在袖中,一路走回到葉府的大門口。


  康叔縮著脖子將兩隻手籠在袖中,還仔細地向外張望著,見是葉知秋來,小心地接過了密信。


  葉知秋是個極謹慎的人,他思忖著就算是要到了海定庄再臨機應變,也該仔細想想還有什麼事是可以預先做些準備的。


  康叔見葉知秋滿懷心事的樣子,還道他是擔心葉夫人的身體,便勸了一句:「老爺,夫人雖然身體抱恙,但我總覺得多半是出於心情鬱悶,老爺要是得空,還是去探望一番吧。」


  自從數月前的某一天起,康叔就發現老爺與夫人雖然同在府中,卻各居一邊,彼此見了也不大言語,最多只是同桌而食,席間也寡淡入水。葉夫人對下人們總說是自己風寒未愈,不想染給了老爺,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只是個說辭,只


  怕心結不解,這風寒就永遠都好不了。府中的人都以為夫妻不和至多也就是過幾天的事,不料這倆人之間一冷便是數月,不僅沒有好轉,反而連一起吃飯的時候都少了。每次到了吃飯的時候,葉夫人不是說食欲不振不吃,就是讓人將飯菜端到房裡去。


  本來今日康叔聽葉知秋吩咐說讓在西花廳擺上兩副碗筷時,還心喜以為倆人終於要和解了,不料夫人依然回了房。他正納悶時,開門迎來了葉知秋帶著曹飛虎的,那一瞬間他才明白原來老爺一開始就沒想要和夫人一起用飯。


  於是他終於忍不住鼓起勇氣勸了一句。


  去看看夫人吧。


  葉知秋聽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康叔,直看得康叔心裡發毛。


  他想了好一會兒,好像想到了什麼似地點頭稱讚道:「你說得很對,我是該去看看夫人。」


  康叔心中暗喜,他知道老爺是個好脾氣的人,可也知道老爺極有主意,從來就不喜歡聽人勸。當然,以老爺的本事,也沒人能有機會勸什麼。


  可老爺今天竟然這樣聽得進去,真是出人意料。


  葉知秋又說道:「你方才說……夫人今天還什麼都沒吃是吧?」


  「是啊……」


  「你讓人去廚房,熱一碗湯來。」


  「好!好!我這就去!」康叔剛要挪步,忽然想起手中的密信。


  葉知秋忙道:「哦,對了,你得盯在這兒。無妨,我自己去廚房熱了湯端給夫人便是。」


  康叔聽了越發欣喜,他見葉知秋肯親手去端湯,便故意沒說叫其他下人來。


  夫人見是老爺端了湯來,想必是會領情的。


  葉知秋撇下康叔,自去了廚房熱了湯,轉身又回書房,從書櫃中抽出一個書盒,從盒中揀出幾張寫滿字的文書小心翼翼地揣入袖中,這才端著湯往葉夫人房中來。


  葉府的後院主要分為南北兩院,南院向陽,做了的主人的卧室,北院向陰,成了書屋,至於葉茵與蘇曉塵的居所又分別列於後院東西兩側。


  葉氏夫婦都是愛讀書寫字的人,葉府中廚房只有一個,書房卻有四五個,為的就是走到哪裡都能隨著興緻翻幾頁書寫幾個字。這北院的書屋正是因為葉知秋有時夜半難寐,起身揮墨靜心的習慣,才專門設下的。


  可自從葉夫人「病」了之後,葉知秋便搬出了主卧,挪去了客房睡,於是偌大個後院便只剩下葉夫人一人,除了葉茵每日會過來陪伴母親一會兒,就再無人聲了。


  下人們都道是葉知秋與夫人慪氣故意冷落,實則是葉夫人對丈夫的那些連綿不絕的謀算感到心灰意冷,避而不見是想圖個眼不見為凈。葉知秋深知自己與夫人尊卑有別,心知招了她的厭,所以識相地自避去遠處。


  本來嘛,在他心裡,夫人只要乖乖地呆在一旁不要來妨礙自己的大事便好,其餘的事皆是不痛不癢。


  不過今日不同,葉知秋還真有些事得讓夫人幫他一把。


  此


  時不過夜間申時剛過,於平時也就是葉府剛用完晚飯的時辰。葉知秋端著熱湯踏入房中。他見葉夫人正合眼歪在榻上,便輕輕地將湯擱在桌上。


  碗勺不意清脆地撞出一聲響,葉夫人聽見睜開眼來。她見是丈夫,臉上一絲訝異閃過,隨即便歸於冷淡。


  葉知秋溫言道:「吵醒你了?」


  葉夫人沒有說話。


  「我聽下人們說夫人今天晚飯又什麼都沒有吃,如今這冬夜越髮長了,這樣熬上一夜,身子是撐不住的。這裡有我剛熱完的一碗湯,你若能喝就喝上一點。」


  如果是尋常人聽了這話,定會覺得葉知秋是個極其體貼之人,但葉夫人對自己的丈夫實在是太了解了,聽他這樣說不僅不為所動,反而冷聲問道:「你今日來是想做什麼?」


  葉知秋被說得臉上一訕,嘆了口氣道:「夫人……我是你丈夫,你這樣對我說話又是何苦呢?」


  葉夫人將臉別了過去。


  「夫人,我知道你心裡怨我,也不喜我做的那些事。可是那畢竟是當年你父親臨終前的託付,便是撇開那些大的家國讎恨不說,於私而論他也是我的岳父,我若將這些託付置之腦後,豈非愧對於他。」


  「你若今日來就是想說這些話,那就出去吧。」葉夫人對丈夫的說辭已熟爛於胸,根本不想再聽。


  葉知秋當然沒有出去,但也沒有繼續往下說。


  他默默地坐在桌前,看見桌上攤著一本狂草的臨碑帖,正是當年人稱落地秀才章啟生的《涇州寒食詩帖》,字形奇變百出,險中有穩,勾畫間如野馬奔騰,自有方圓。


  書帖的一旁散亂著幾張草稿,看字跡顯然是葉夫人的手筆。


  葉氏夫婦二人皆好書法,然而倆人擅長的字體卻截然不同。葉知秋擅草書與行書,葉夫人則擅小篆與小楷,前者奔逸洒脫,後者工整清麗。


  可正因為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這夫婦二人便對自己欠缺的部分尤其下功夫。所以平日里練字時,葉夫人反而會多揣摩那些草書的書帖,遇到參悟不透的地方,他夫婦二人便會互相指點,彼此精進。幾十年來一直是如此,練字談字於夫婦間早已不僅是同為愛好,更是情感的維繫之一。


  夫妻嘛,有件一起喜歡做的事,總是會使關係融洽許多。


  但自二人有了矛盾后,葉夫人就再沒有與丈夫談過字。


  葉知秋看著妻子寫的那幾張字,越寫越不如意,顯然是心境煩躁所致,嘆聲道:「夫人最後這張里的幾個字,有些可惜了。」


  習字之人聽到這樣的話最是心癢,何況葉夫人知道丈夫的草書的造詣確實在自己之上,當下雖未吭聲也沒回頭,卻豎著耳朵聽他繼續說。


  「草書固然是筆隨意走,但控心本就比控筆要難得多,下筆張弛有度方能險中求妙,若只放不收,則過猶不及,譬如這個『樵』字……」


  說到此處,葉知秋拿起字帖故意不再往下說,似是在燈下仔細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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