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又驚又喜,未料到她會偷偷跑到壺梁閣來。
「你如何來的?沒被發現么?」
「城中沒多少守衛,你們伊穆蘭人也不會划船,湖上沒有巡邏的,涌金門也沒人看守,所以我就悄悄划著船來了。」
「可是溫蘭沒有派人手在來儀宮盯著你么?」蘇佑依然覺得匪夷所思。
朱芷瀲遲疑了片刻,說道:「大蘇,我不想瞞你,那日我回來儀宮取國璽,藏璽之處還有一些母親留下來的圖紙,將太液城中的密道都標註了出來。密道實在太多,我就先看了幾條覺得大約能用上的,所以才能悄悄地出入來儀宮而不被溫蘭的人發現。」
蘇佑大喜所望:「原來你母親早有先見之明,將這些秘密都放在了穩妥之處打算日後交給你。」
朱芷瀲搖搖頭道:「其實我猜想她也只是備下,並未料到一定會到今日這般局面,故而書信之上也沒有寫明是給我的還是給我姐姐的。或許那些書信在我長姐未死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也未可知。」她頓了頓又道:「不管怎樣,總算是見到你了……我今日本想出宮來與你一起用膳,卻被攔在宮內出不來。」
「果然是溫蘭搞的鬼!」蘇佑忿忿地想要拍桌子,想到不能讓外面聽見,硬生生地收了手勢。
「罷了,且不去提這些。我尋你來是想問你,接下去該怎麼辦?我聽說溫蘭將母親關在沐恩院,既不許她出來,也不許我去見她。我……我好擔心。」朱芷瀲眉頭緊蹙滿是憂思,卻不再像以前那樣落下淚來。
「有這等事?你莫要擔心,明日我就去找溫蘭,當面向他索要人。你母親現在還有什麼缺的么,我也一併讓溫和送去,沐恩院畢竟不比來儀宮……」
「大概現在送什麼給母親她都不在意。」朱芷瀲想了想,「或許可以帶些金縷香……不過大蘇,你也知曉,比起這些噓寒問暖的細枝末節,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麼。」
蘇佑見她直視過來,那目光似是要將自己的心思瞧個透。
「果然我擔心得沒有錯……大蘇,在你的心裡也沒什麼把握是么?」
「小瀲……」
「原來大殿之上你對溫蘭的氣勢已是你的極限,說到底你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隨心所欲地擺布你是么?」
「不,小瀲!」
「好,既然你否認得乾脆,那麼你告訴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城下之盟已締結,我以國主的名義發誓,我伊穆蘭不會行無信無義之事!」
「你的名義……」朱芷瀲嘴角一翹:「你的名義分量幾何,瞞得了碧海的其他人,瞞不過我。溫蘭只有在你順從他的時候才俯首稱臣,只要你不肯點頭,他便將你拋諸腦後。」
「不是的!」
「我就已經是最好的例子,如何還能說不是?你我如今都是一國的君主,卻連見一面都要偷偷摸摸,一同吃個飯都做不到,我是身陷牢籠無可奈何,你呢?你打算當一輩子的傀儡么?」
蘇佑一
聽傀儡二字,終於再也耐不住性子,怒聲道:「你以為我願意么?利益之下,就連我的親姑姑都未必肯全然聽我的調遣,我不過就是個客居他鄉十七年的外來之人,即便名為國主,資歷之短淺,人脈之稀薄,想要讓所有人都惟命是從難道是一年半載便可做到的事么?」
朱芷瀲見他辯得脖子上都紅了一片,伴著幾根青筋突起,不免有些心疼。「大蘇,我知道你並非不作為,而是身不由己。然而你也須得明白,這麼一天天被溫蘭耗下去,也許又會變成當時你說的南侵時的情境。他步步為營地緊逼你,你一點點退讓,直到最後妥協於他,你已經不是第一次吃虧了,如何還要再上第二次當?」
「那你說當如何做?琿英全然不想起干戈,只想保族人。祁烈現在兵寡將稀,自身難保。能夠為我所用者還有誰?比起我來,溫蘭在這太液國都埋伏了幾十年,事事了如指掌,暗中有溫和與林通勝護著他,明面兒上又有了莫大虯對他惟命是從。但凡我有可除去他的計策,也不會許他如此一手遮天!」
蘇佑越說越是窩火,說罷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再不言語,也不看她。
朱芷瀲伸手過去,摩挲著蘇佑的臉龐,附耳輕聲安撫道:「除掉溫蘭的辦法不是沒有,只看你肯不肯做。」
蘇佑一聽她這話,立刻抬頭問道:「什麼辦法?」
「太液城外也許我已經無人可用,然而太液城內,我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還是不少。」
「你是說……密道?」
「對。」
蘇佑知道碧海朱氏的密道的厲害,精神為之一振,忙追問道:「什麼樣的密道?你打算怎麼用?」
「太液城門口的碧波水牢,你是知道的吧?」
蘇佑想了想,點頭道:「是不是上次關押陸文馳的那一座?」
「不錯,根據我母親留下來的圖紙中標明的註釋來看,碧波水牢表面是座水牢,實則是個密道。」
「當真?」
「自然是真,那碧波水牢的上方有機關連著太液湖的萬頃湖水,只要機關一發動,湖水便會傾注而下,淹沒整個水牢。」
「這我是聽說過的,可是你意欲何為?想把溫蘭誘到水牢中去,然後發動機關么?」
「我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蘇佑看了看她,呵呵了兩聲沒說話。
「怎麼,你覺得不可行?」
「自然是不可行,小瀲,你想想,溫蘭是何等狡詐之輩。怎麼會那麼老老實實地就聽了你的話鑽到水牢里去等著被你淹死?何況我都知道水牢的厲害他焉能不知?只怕聽到叫他去水牢的那一刻就早已猜到了你的用意了。」
朱芷瀲依然鎮靜自如,說道:「魚兒肯不肯上鉤,就要看這個餌夠不夠大。只要備下合適的餌,不管是什麼水牢,我想他都會肯過來的。」
蘇佑一聽,忽然想到之前祁楚提到的人都有欲求一事,只不過祁楚說的是找到溫蘭想要的東西,然後偏生不給他。小
瀲說的卻是拿他想要的東西去誘惑他。
「什麼餌?」
「碧海國的玉璽。」
蘇佑一呆,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這個餌也許溫蘭還真的會去咬也未可知。
「你打算怎麼樣做?」
「我打算讓你去騙他,就說這幾日與我相處之時,無意中套出了我的話,說碧海國的玉璽就放在那碧波水牢中。」
「這怎麼可能?玉璽這樣的東西不放在你來儀宮中,卻放在碧波水牢?」蘇佑一臉的不可思議。
「現在人人都知道玉璽藏在來儀宮,倘若我還藏在那裡,豈不是坐等哪一日被盜?當然要送到誰都想不到的地方去藏匿,碧波水牢正合適,溫蘭生性多疑,你拿這個理由與他虛虛實實,他也許真的會相信。」
「小瀲,那也不行啊。假如他本人不去水牢,只讓林通勝替他跑一趟,你豈不要泡湯了?」
「你可以告訴他,聽我說起過,那水牢的秘密只有明皇一人能知曉,我也是看了母親在密道中留給我的書信才知道,所以別人去水牢定然找不到藏玉璽的地方,只有他抓我一同去水牢,逼著我替他取出玉璽方可。」
「你……你也要入水牢去?」蘇佑越聽越驚奇。
「那是自然,你都說了他是狡詐之人,我不親自陪他去,他怎肯上鉤?一個明皇加一個玉璽,這樣的餌,夠不夠大?」
「可是你把玉璽給了他,發動機關后你不也要被困在密道中了?」
「既然是密道,當然有出口,我帶他入了水牢,再將玉璽給他,趁他檢看玉璽之時尋機逃脫便是了。」
蘇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他皺眉問道:「你打算把真玉璽交給他?」
「正是。」
「可玉璽現在就在你來儀宮,你不取便罷,只要一取出來,來儀宮中溫蘭的那些眼線立刻就會發現你藏匿所在,如何還能夠提前放置到碧波水牢里去?」
朱芷瀲忽然臉紅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大蘇……其實,玉璽早已不在來儀宮了。」
「什麼?那在哪裡?」蘇佑話剛出口,急忙辯解道:「我不是想要知道玉璽在哪裡。這樣吧,你也不要告訴我。你只告訴我如何避開溫蘭的耳目便是。」
朱芷瀲越發臉紅了,她一言不發地走到蘇佑的床前,向床頭看了看。
蘇佑不解。
什麼意思?
朱芷瀲瞪了他一眼,依然不說話,又看了看床頭示意他,好像在說那裡藏了東西。
難道……難道玉璽就在這床頭?
蘇佑簡直要目瞪口呆,他衝到床前,朝床頭看去,那裡有好幾個小木架子,是他用來堆放書籍用的。平時躺在床上看書,方便自己取用。他驚疑地指了指書架後面,又朝朱芷瀲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朱芷瀲像是小孩子做了壞事一般,窘迫地點了點頭。
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這來儀宮的玉璽什麼時候竟然飛到我的床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