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詐取
「小妹子!」卜思律急忙環視了一圈,只見四周的樹木儘是奇枝怪杈,枯石嶙峋,頗有些瘮人。
卜思律正驚疑間,忽然想起哥黎罕曾叮囑過不可窮追,猛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剛要回頭,腦後風聲襲來,急忙本能地將頭一低,只見一柄明晃晃的長劍從自己頭上掠過,險些便被插入後腦勺。
他心念如電,手中金刀往回一旋護住周身,轉頭一看,正是吳青!
「小妹子下手好狠。」卜思律見是吳青,心下反而稍定,既然防住了偷襲,便不怕她。
然而吳青卻一臉肅然,全沒了方才的嫵媚風情,手中雙劍舞得招招生風,依然是先前的那三十六路落雪連環劍法。
卜思律口中抱怨道:「說好的該我攻十招了,怎麼又是你攻?」
吳青絲毫沒有要應答的意思,一臉怒氣,只管手中劍招連出。
卜思律無奈了,這女人說話不算數也是有的,可都已經不算數了,怎麼生氣的反而還是她呢?這翻臉翻得好沒道理。
吳青這已經是第三次使出這套劍法來,卜思律幾乎都能背下來她下一招是什麼了,應對起來更加嫻熟。
只見吳青將雙劍一抬,劍尖朝上,雙腕急轉,從上朝下同時挽出一堆劍花來,正是那招「西嶺千秋」。
卜思律早已猜到她的路數,如方才一般揮起金刀朝前又是一掃,這一次他使了十分的力道,一把將吳青的兩柄鴛鴦劍都掃落在地上,他笑道:「妹子,你這招對我沒用,哥哥不騙你……」
話音未落,忽然胸口一陣冰涼,劇痛襲心而來。
他低頭看去,一柄長劍從胸前魚貫而入,已沒劍柄。
卜思律頓覺手中乏軟,金刀「咣啷」一聲跌落在地上,緊接著身子已支撐不住,不禁單膝跪倒在地上。
吳青復了笑盈盈的臉色,低下身子靠近他,忽然改用伊穆蘭語說道:「你是沒騙我,可我會騙你。我的劍術可沒那麼差,我的劍也不止兩把。還有,你說的話,我也都聽得懂。」
卜思律費力抬頭地看了看,只見地上和金刀並排躺著的是吳青的兩把鴛鴦劍,正是方才被自己撥落下來的那兩把,然而她手上依然還執了一把,算上胸口中招的這一把,一共是四把劍。
卜思律苦笑一聲,心中暗嘆,老卜啊老卜,今日是陰溝裡翻船了。
這不是鴛鴦雙股劍……這是鴛鴦子母劍。外形看著相似,每一股劍又分子母,子劍比母劍略短略薄,既可當成劍用,也可當成暗器。
吳青之前與自己交手,只是一昧地藏拙,顯得劍術平平,使的那一招「西嶺千秋」前兩次也都故意只使了一半,讓自己以為用劍花罩住全身劍招便結束了,殊不知那些劍花都是虛招,目的只是趁自己不注意將而將子劍抽出來施展後半招。
吳青見他胸前紅了一大片,冷哼一聲道:「好了,你快死了,還有什麼要說的么?」
卜思律覺得渾身冰涼,連單膝也快支撐不住了。他抬頭望著吳青,嘆了口氣,用僅有的力氣慘笑道:「你很好看,我老卜這輩子第一次覺得……女人能有你這樣好看的……」
吳
青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讚美之辭來,不由一怔,她歪頭想了一會兒又想不出該怎麼回答,待想到了卻發現,卜思律已渾身冰涼僵在那裡,聽不見了。
她想說的是:其實你武藝也挺好的。
——
卜思律這邊離了哥黎罕的本陣不過一會兒功夫,忽然有兵士叫道:「那女人回來了!」
哥黎罕順著看去,只見遠處林間果然出現一白馬白袍的女將。
這……只這一會兒功夫,卜思律就敗了?
哥黎罕知曉卜思律的本事,怎麼想都覺得事有蹊蹺。然而那白袍女將執劍立在遠處,似是在嘲笑自己不敢前進。
哥黎罕一看天色漸暗,若在這凍原的冰層上過夜,只怕是要凍死人的,何況先前說了要「搶佔前方的村莊」,如今裹足不前豈不顯得自己是在誆騙眾人。
身邊的偏將又嚷了起來,說卜思律沒回來,怎麼這女人倒回來了,定要上去打探個究竟。
如今看來,不動也是不行了。
哥黎罕只得下令道:「前方路狹,大家背對背靠著前進,以防林中有埋伏!」
那白袍女將見哥黎罕率部跟來,調轉馬頭繼續向林中緩緩行去,哥黎罕走得有多慢,那女將走得就有多慢。
不一會兒,忽然有兵士驚叫起來:「這不是先前跟著卜思律將軍的兄弟么?」
哥黎罕低頭一看,果然在不遠處的草叢中,橫七豎八地堆著不少屍體,正是卜思律的那五百騎兵,其中還夾雜著一些伯都顏的騎射弓兵,看情形是一併中了伏擊,幾乎沒有什麼還手的機會就被殲於一處。
真不該讓卜思律分兵去探路!
哥黎罕扼腕嘆了口氣,他往前一看,不知何時那白袍女將已沒了蹤影,眼前林間的道路卻分岔分成了兩條。
這該走哪條路呢?
忽然,右邊的路上,一個白色身影閃過,依稀是那個女將虛晃了一下便又掩入了林中。
哥黎罕暗忖:她既然是誘我去右邊,想必必有埋伏,我走左邊的道便是。
他執著韁繩朝左一勒,剛要開口下令朝左行進,忽然耳邊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走右邊!」
「誰?」哥黎罕一驚。
這聲音聽起來並不年輕,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不僅說的是伊穆蘭語,而且還是十分純正的血族口音。
聲音沒有回應。
哥黎罕看了看四下,只有自己的騎兵相隨,哪裡有什麼女人。何況伊穆蘭軍中都是男人,哪來的女人?
難道是那個白袍女將?
是了,一定是碧海人偷學了伊穆蘭語故意來誘導我,想將我引入伏擊之地!
哥黎罕握緊韁繩,依然朝左邊那條路走去。
忽然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走右邊!你這個腦袋瓜簡直比格拉布冬還蠢!」語氣中頗有些慍怒,顯然是在責怪哥黎罕沒有相信她。
哥黎罕更吃驚了。
格拉布冬是蚩骨山東邊的一個小山丘,因為山形奇特猶如一個又大又扁的鐵鍋,常被血族人用來恥笑腦子不好使
的人就像那格拉布冬蠢笨。
這是當地人才知道的典故,便是鷹族和刃族人也未必會知道,這個女人如何能知道?
哥黎罕心中更加疑惑,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人必是血族的自己人。
好,那我就信你一回。
哥黎罕朝右一揮手,命道:「朝右前進!」
行不多久,又是岔路。
那聲音再次響起:
「右邊!」
哥黎罕也說不出為何要相信這個聲音,何況眼前這樣陌生的岔路,他也沒多少自信去判斷。
岔路之後又是岔路。
哥黎罕朝前望去,左邊的岔路遠處站著那個白袍女將,不料他朝右邊望去,同樣也站著一個白袍女將!
這……怎麼會有兩個?
必定有一個是假的!
哥黎罕猶豫了一下,實在辨認不出哪個是假的。
這個節骨眼兒上,偏偏那個聲音卻不給提示了。
哥黎罕忍不住問道:
「呃……這位英雄,能不能指引一下,這左右兩邊路上的女將,哪邊是真哪邊是假?」
聲音再次響起,語氣頗是不屑:
「都是假的!」
「都……都是假的?!」哥黎罕深感意外,不禁問道:「那真的呢?」
聲音沒有回答。
哥黎罕尋思這種事豈能輕易就知道的,對方答不上來也是正常。不料那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我知道,但我不告訴你!」
哥黎罕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心想這女人的性子好生古怪,莫不是答不上來覺得沒面子,才故意說不告訴自己?
不料那聲音似是猜到他的心思,極不爽快地說道:「我可不是裝不知道,我就是不願意告訴你真的吳青在別處和那個使金刀的笨蛋過招呢!」
卜思律使的正是金刀,這話說是不告訴,實際還是告訴了。哥黎罕一聽此言,急忙問道:「英雄知道卜思律在哪裡?能不能引一下路帶我去找他?」
「不能!」
「為何?」哥黎罕驚愕,他覺得這個女人處事間處處透著古怪,但又似乎沒有敵意。
女人嘟噥一句,似是在咒罵什麼,但聲音太輕,哥黎罕沒能聽清,只覺得語氣極是不高興。
他暗忖此時還需求教引路,先不要惹得這個人生氣比較好,只是這個人只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人……他聽說話聲依稀是從身旁的樹林中發出來的,於是拋開話題,朝側旁的林中恭敬地按血族的禮儀行了一禮,說道:
「還請英雄指教一下,接下去我們該走哪條路?」
他是血煙八騎之首,軍中威望頗高,眾兵士除了側近幾個人也聽到了那女人說話聲以外,其餘人是聽不到的,見主將對著無人處又恭敬又行禮,還道是在向鬼神問路,當下都緘默肅靜,不去驚擾。
那女人大約是瞧見了他行禮,語氣果然緩和不少,說道:
「你先讓後面的兵士都集中到一起,離你越近越好。」
哥黎罕即刻轉身傳了令下去。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