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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否極似泰來 第八十五章 反目

  明皇低聲斥道:「妹妹!你怎可如此說母親?為君者,孤家寡人,必得無情,可這不是她所欲所想,而是身不由己。她並非對你心狠,而是對所有人都心狠,對自己尤甚。你忘了我們的父親是怎麼死的了么?父親當年謀逆於太液城內,母親起初何等鍾情於他,可為了江山穩固,不也一樣親賜了他毒酒么?」


  朱玉瀟抬頭看了看明皇,臉上淚痕未乾,反冷笑了起來:「姐姐,你這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像當年的母親了。為君者必得無情?所以你的性子也越來越狠了?從小都是我發脾氣你讓著我,那時我倆頑皮打鬧,我抓破了你的臉你也不曾告訴母親,只說是自己跌破的,姐姐那樣懂我惜我。可如今,姐姐已經變得與母親一樣了!你們都毒死了自己喜歡的人,都說是為了江山社稷,獨我不肯。於是你們便逼迫我去毒死另一個人來換,我耗盡青春做到了,可到頭來你們還是殺了他。你們言而無信,出爾反爾,還有臉說是為了江山社稷?哈哈哈哈。」


  明皇臉上越發不悅,已是現了怒氣,喝道:「妹妹!你越說越放肆了!」


  朱玉瀟冷冷地看著她,回道:「我還想問姐姐一件事。當初我託人捎書信回碧海,問母親這鱺魚吃了這許多,為何數年都絲毫不見成效,母親傳了我仙雲五味碟的法子。說其餘四味皆是障人眼目,只有椒粒能讓毒性發作得快些,我信以為真。可有人說其實連椒粒都根本沒用,也是障眼法,只不過障的不是慕雲佑,而是我朱玉瀟!就為了讓我一心一意呆在蒼梧替你們殺人!且這法子不是母親想的,還是姐姐想的,此事當真?」


  明皇聽得莫名,不由胸中怒氣難忍,厲聲道:「你究竟是從哪裡聽來的這等昏話,你從松嵐行宮回來時方才告訴朕是用鱺魚下的毒,朕如何知道什麼仙雲五味碟?如今又說什麼障眼之法來攀誣我,真是無理之極!」


  「我與母親書信往來,你那時是監國,想要過目又是什麼難事?母親又豈會瞞你?想來母親如今也不在了,你便是想推在她身上我又能說什麼?」朱玉瀟言辭犀利,毫不退讓。


  明皇被妹妹一頓搶白刺得怒火中燒,一早上的好心情早已蕩然無存。她手中本托著一盞白釉蓮花杯,此時玉手猛然一覆,登時摔了個粉碎。


  「朕是國君!豈能信口開河?母親是不在了,可她傳你的觀心之術還在,你若信不過,只管凝神來觀朕的臉面便是!」


  「姐姐的觀心之術早已爐火純青,怎會不懂得如何藏頭掖尾,掩了臉色,還能讓我來觀什麼?」朱玉瀟見明皇越是惱怒,心中越是疑她心虛,反倒步步緊逼毫不退讓。


  明皇已是氣極,指著朱玉瀟怒道:「朕好意邀你來亭中賞泉,把敘舊日好時光,你卻只是咬住朕不放翻舊賬。事過境遷二十年,真不知你今日是怎的就鬼迷了心竅!莫說朕不曾說過什麼椒粒什麼鱺魚,便是說了,你如今能奈朕何?!」


  亭中頓時一片沉寂。


  能奈你何?


  朱玉瀟苦笑一聲。


  我朱玉瀟無夫無子,不過一孀婦,世間能依靠之人只剩姐姐你,你卻來問我能奈你何?我苦楚困頓二十五年,為碧海的江山所付出的不遜於你分毫。你如今身居九五之尊,子女承歡膝下,尚不能與我半分憐憫,你我姐妹情分何存?


  母親當初贈了這雙泉亭,囑託說要相親相愛,可如今這雙泉亭已成絕情之地,我朱玉瀟發誓,此生不復入亭!


  朱玉瀟拂去臉上的淚珠,恢復了往日孤冷的神情。她慢慢地跪下身來,輕輕叩了一首道:「臣妹身體不適,不能再侍奉左右,請陛下寬允。」言罷,朝那兩尊龍像看了一眼,不等明皇開口,飄然出林去了。


  有時兩個人的情分,一句話便可撕得粉碎,待要重圓,不知又要多少年。


  然人生在世,能有匆匆幾許?


  * * * * * *

  資深丫頭的洞察力和渲染力是不容小覷的。


  自從上次小貝從來儀宮的老宮女那裡聽到一些驚人的內幕之後,便繪聲繪色地告訴了銀泉公主。她生怕自己說得不夠詳實,又略略添了一些自己的推測和猜想,使整件事情聽上去更加真實可信。她覺得,這也是為了方便公主了解來龍去脈,並無他意。


  朱玉瀟從那一刻起便臉上烏雲一片,再也沒晴過。今日一早朱玉瀟起了身,說待早膳之後要去尋陛下,資深丫頭就又明白了。


  這種時候須得躲遠一些。公主去找陛下定是一片刀光劍影,倘若自己就在跟前,公主情急之下如說所有事是聽自己說的,那陛下雷霆一怒把自己直接丟到湖裡去也是極有可能。


  於是等銀泉公主要出清輝宮時,小貝忽然說要留在宮中,理由是……呃,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嘛。


  公主聽了只是瞟了她一眼,便出殿去了。


  銀泉公主前腳剛走,清樂公主朱芷潔後腳就來了。


  「殿下來得不巧,我家主子剛出殿去,說是尋陛下有事。」


  「哦」,朱芷潔聞言有些失望,「是我來得不巧,本想帶些小菜來與姨母一同用早膳。」


  小貝一見朱芷潔身後兩個宮女手上提了好幾盒的菜,想起這位公主的手藝,肚中的五臟廟不禁開始叫喚,眼珠子一轉,忙陪笑道:「是我家公主今日起早了,說是餓了,吃得飽飽的才出的門。」邊說邊直瞅著那食盒笑。


  這樣地顯露,朱芷潔哪裡還會不明白,便笑道:「這些菜也是放不得的,如貝姑姑早膳用得不多,不如再用一些?」


  小貝心裡就等著這句話,嘴上立時跟裹了蜜似地說道:「奴婢有這福分能吃得到,那可是一輩子都有得說嘴了。」轉身對著一側的小宮女斥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給殿下上茶?」


  一邊又跟變臉似的復了笑容道:「殿下且坐一會兒,依奴婢看,我家主子不會回來得太晚,您來陪主子說話,主子一定高興。」


  朱芷潔今天確實是有事而來。


  昨日小妹朱芷瀲特意過來告訴自己,葉知秋的使團已過了濱州。名為出使,實為婚使,是想替蒼梧太子向母皇再提聯姻。可因為母皇之前不置可否的態度給擱置了,所以聯姻之事的關鍵還得看母皇是否肯點頭。


  怎樣才能讓母皇點頭呢?


  朱芷潔整整想了一夜。要自己跑去來儀宮找母皇說想嫁過去?那可絕不能夠!除了每個月的請安去一次來儀宮,平日里就算借自己十個膽子也不敢在母皇面前晃悠。何況,便是能像小妹一樣跟母皇無話不談,婚嫁之事也是羞得張不開口的事。自己一個女兒家,哪有給自個兒說親的?

  那就只能找人替自己說了。


  小妹最能說得上話,不過她自己尚未出閣,怎好提這事?大姐也能說得上話,且她也贊同聯姻,大約是出於前朝的考慮,但母皇之前聽大姐提過後並不作聲,可見未能說到實處。


  如此一來,能說得上話的就只剩下這位姨母。姨母是母皇的親妹妹,輩分又相同,她肯開口自然是最好。不過上次與姨母談起太子時,姨母很反對自己嫁過去,如今要她轉了念頭去勸母皇,頗是不易。


  事到如今,難也得試試,朱芷潔發現自打遇見李重延之後,比以前有主意多了,這世上倘若別人都不來幫,那就只有自己幫自己。


  於是,朱芷潔和明皇、朱玉瀟一樣,也起了個大早。她蒸了些點心,又備了些菜,滿懷心事地來了清輝宮。


  所以,當小貝建議她等銀泉公主回來的時候,她立刻就答應了。


  她哪裡知道,小貝其實是有別的心思。


  今日銀泉公主去尋明皇的晦氣,再回來時暴怒已是必然,自己是借口留在了宮中,可躲過了初一,怎麼也得想辦法把十五也躲過去。公主回來怒氣未消,必須得有個人在跟前兒頂著。


  清樂公主正合適。


  於是小貝美美地吃光了盤中所有的東西,估摸著朱玉瀟快回來的時候,命小宮女們收拾了碗盞,向朱芷潔陪笑道:「殿下稍坐,奴婢在殿後頭還有些事。」便先溜走了。


  朱玉瀟怒氣沖沖地進了清輝宮,剛踏入殿門,見朱芷潔端坐在那裡,先是一怔,劈頭問道:「你怎麼來了。」


  朱芷潔一見她臉色很不好,隱隱尚有淚痕,心下一陣慌亂,想著帶來的菜也被小貝吃了個乾淨,只好應道:「……是想尋姨母說說話,恰逢姨母出去了,便擅自在此等了一會兒。若姨母累了,潔兒就先回去了。」


  朱芷潔平日里時不時地就會送些菜肴過來伺候朱玉瀟用膳,朱玉瀟是用慣了的,知道她對自己十分上心。雖然今日心中氣惱,到底與朱芷潔無關。朱玉瀟是個硬脾氣,卻不是個不講理的。她見朱芷潔臉上惶恐,強捺住心頭怒火說道:「無妨。」便轉入殿後更衣去了。


  朱芷潔也不知這是留還是不留之意,她心中惦著聯姻之事,終究還是腆著臉坐下了。


  好一會兒朱玉瀟才又出來,已是將先前的錦袍去了,換了一身輕便的絲綉長衣。


  兩人坐定,宮女們又奉了一巡茶。朱玉瀟拿起茶盞啜了一口,才開口道:「聽說蒼梧國的葉知秋要到太液城了。你可有耳聞?」說完邊瞅著朱芷潔臉上的神色。


  果然朱芷潔立時臉色變得通紅,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卻也沒料到姨母會如此單刀直入,只好回了聲:「是,是有耳聞。」


  「那你大約也知道了,他是為何而來的吧?」


  「……是。」


  朱芷潔已是紅到了耳根子,如坐針氈。


  朱玉瀟哪裡還需再問,兩句話便摸透了她的來意,眼見她羞成這樣,朝側旁的宮女們吩咐了一句:「你們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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