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佛前哭
哭到崩潰的人就等同於無法被信任么？
……
水龍頭開到最大，再把腦袋整個塞到水流中，一分鐘、兩分鐘……
關掉出水閥門，胡亂抹上一把望向鏡子，鏡子里出現謝琦木然的臉，又過了半分鐘，他的表情慢慢悲傷，繼而眼淚簌簌掉落。
「全都怪我，怪我因為一念之仁害球隊輸給棄子眾，怪我害球隊必須跟風箏哥打生死戰，如果我上一場表現正常的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哭著，謝琦開始自言自語。
「是的，棄子眾的隊員都是精神疾病患者，在現實世界中他們每一個都可憐至極，可人家來參加省級賽不是為了博得可憐來的，而是為贏球來的，所以，我的同情放錯了地方，在籃球場之上，最大的尊敬絕不是放水認輸，恰恰是用最大的努力贏下比賽，我把非籃球精神用在了一群最想通過籃球精神去追求平等的人身上，簡直了，我竟然比那些高中生們還要幼稚。」
F組剩下那支球隊的隊員居然都是精神疾病患者？遊戲開放方大衛貌似之前也跟王歡提過這個話題，F組竟有兩支非正常人組成的球隊。不知何故，謝琦知道了棄子眾隊員們在現實世界中的真實身份，因此在比賽最後時刻犯錯連連，導致死黨團輸球。
每個小組只有兩支成績最好的球隊自動出線，首輪聚友輸給藍領，死黨團輸給棄子眾，第二輪無論藍領還是棄子眾，取勝者將必然佔據F組前二的一個名額，而聚友和死黨團中的輸球方將兩戰皆負，再無進入前二的可能，加上藍領、棄子眾本身實力超群，很可能輸球方在小組賽里會一場都贏不了，帶著全負的戰績打道回府。當然，如果拿到小組第三，還是有打復活賽可能的，不過誰又願意去打復活賽呢？
忽然，謝琦側耳聽了聽盥洗室門外隊友們的動靜，大家都很吵，這很好，於是，再次打開水龍頭用以製造噪音。
謝琦放聲痛哭。
「風箏……風箏你能聽見么？你知道老哥幾個一直都在你身邊不遠處陪著你呢么？我們一群奔三的老頭子在『籃球，人生』里努力了整整一年，就是為了能跟你一起好好打場比賽，還幸運的分到了一個小組裡，你說我要是不犯二直接把棄子眾拿下不就啥事兒都沒了？結果……要是你看到我這樣肯定會瞧不起我，因為我又哭了……可這次不同啊，我哭是想起你經常對我說的那句話——最大的尊重就是盡全力去贏下比賽。」
悲傷使人喘不過氣，謝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但他還處於佛系狀態，並沒有結巴。
「風箏我一會兒就要去儘力了，我會拚命贏下跟你的對決，為什麼？為什麼大家本來想的挺好，卻成了組團來給你添亂？而我，就是最添亂的一個，我簡直就是個魔鬼，犯了錯，傷害了你，還哭的像個娘們兒！不過我還是聽你話的，記得你跟我說過，如果真的忍不住就去沒人的地方哭，我……」
「嘔~~~~嘔嘔~~~~」謝琦身後的隔間中突然傳出了有人在嘔吐的聲音。
「誰？！」謝琦悲傷的表情瞬間切換為驚悚，猛地回頭質問。
「我……嘔~~~」一個含糊的聲音從內間傳出來，但聽不出來是哪位。
「你怎麼能……」謝琦剛想質問，可對方嘔吐的聲音太有代入感，於是謝琦厭惡的扭回頭，鏡子里的自己正在跟他對視，不好，再也忍不住了。
「嘔~~~~」謝琦也跟著乾嘔起來。
沖水聲。
幾次沖水聲之後，廁所隔間裡面走出一人來，個子好高好高。
「咚！」
「啊呦~！」
此人因為個子太高磕到腦門痛呼一聲。
謝琦這才看清他是誰——舒不知。
「對不起，我以為如果你不知道廁所還有別人的話，就等同於在沒人的地方哭，所以我就沒出來。」舒不知解釋，原來這位平時撲克臉的傢伙私底下說話也這麼貧嘴。
「但是你讓我知道了。」謝琦恢復了佛系的表情，無喜無悲，不過假設他是個演員，佛系可以用這個表情演，冷血殺手也可以通用這個表情演。
「其實我雖然在裡面，但是什麼都沒聽見。」舒不知換個角度解釋。
「一點都沒聽見？」謝琦將眼睛眯起來，當然他的眼睛眯的程度有點過，別人在看不到他丁點兒眼球的情況下，很難猜到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所殺意。
「聽、聽到了一點……」舒不知有點結巴，他已經很克制的不讓對方感覺自己像是在學對方。
「請講。」謝琦很直接的問泄密內容。
「就是……嗯，你說你就是個魔鬼啥的……」舒不知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這一句？你這樣子讓人很難相信的呀~！」謝琦先崩潰，比剛才啊哭的時候還崩潰。
「OK，我聽見了你所有的秘密，」舒不知不再胡鬧，態度轉為直接，「這樣吧，我也告訴你我最大的秘密，作為交換，大家還是好朋友。」
「真的？」謝琦懷疑。
「我的秘密就是，其實我每次打籃球比賽前都會非常緊張，有一次因為太緊張，就吐了，然後奇迹般的我就沒那麼緊張了，所以，現在每到比賽之前我都會來廁所摳一下。」
「等等，剛才你說的是『吐一下』，還是『摳一下』？」
「細節很重要麼？我們也沒那麼熟。」
「是啊，現實世界中我們都沒怎麼見過面，甚至都沒在一桌吃過飯。」
「可我們還是都進了死黨團。」
「因為他。」
「因為他。」
兩人隨之沉默。
半晌，謝琦開口：「我不是怕你把我哭的事情告訴別人，我是真的後悔跟棄子眾的時候瞎發善心，結果把我們全隊都置於如此尷尬的局面。」
「我接受你的道歉。」舒不知回道。
「什麼？」
「我是死黨團的隊長，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也接受你的道歉，接下來好好打球。」舒不知說。
謝琦張著嘴，眼眶又紅了：「這段話我肯定聽過，很熟悉。」
舒不知點點頭：「有一次我闖了比你還大的禍，那個賤人就跟我說了這段話，我會永遠記著，一個字都不會差。」
謝琦：「他都這樣了，你還叫他賤人。」
舒不知「啪」拍了一把鏡子，鏡子上留下一個大大的他的手印：「他哪樣了？不是還沒死呢么？就算他死了我想起他來還是會叫他賤人！那個賤人……我認識他真的好久了，剛才以前，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我賽前會吐，並替我看著廁所門的那個，後來，我每次打球前吐的都不踏實，可能這就是我想他的唯一原因吧。」
謝琦看到舒不知的眼圈也紅了，他們兩個確實彼此不算熟悉，網路遊戲之交而已，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朋友生朋友，這才有了這個死黨團。
「所以……」謝琦試探的問，「你不會把我哭的事情告訴別人，是吧？」
「你的因果關係貌似有點混亂呀兄弟。」舒不知咂舌。
「我也不會把你吐的秘密告訴別人，而且以後還可以免費為你看廁所門。」謝琦又說。
「你在對我示好，其中『免費』兩個字很有誘惑力。」舒不知總結。
「那麼下半場……？」謝琦想再確定一下。
「你剛才不是說了么，對他最大的尊重就是擊敗他。」舒不知長吁一口氣，如是說道。
「你簡直就是個魔鬼。」謝琦說，可能是說對方狠心，也可能是說對方剛才還騙自己只聽到了一點點。
「過去我確實有個外號叫『飛天魔鬼』，現在許多人都叫我『石佛』。」舒不知的模擬NBA球星靈魂是鄧肯，「飛天魔鬼」是鄧肯大學時期的外號，當然我們中國球迷最熟悉的還是「石佛」。謝琦當著石佛的面哭，所以本章名字叫做「佛前哭」。
「下半場我會拿出最好的狀態，隊長。」這是謝琦第一次稱呼舒不知為隊長，他們都不再是十幾歲的孩子，年紀越大就對尊稱輩分越計較，是為「無利不叫哥」，這聲隊長可謂彌足珍貴。
謝琦的模仿NBA靈魂是克萊湯普森，中國球迷習慣稱呼他為「佛祖」，也跟佛有關。謝琦平常有口吃的毛病，可一旦認真和進入打球狀態，馬上說話就會比誰都利索，你會不會也是也認識跟他同樣類型的人？或者你自己就是遇事才嚴肅認真的人？
男人哭就哭吧，哭過之後該做的事情也許會做的更好，比方說謝琦，哭過的狀態就像他特技「佛面禪心」般強大無匹，哭過以後反而成了佛，所以成佛之前應該哭一下，這是本章名字「佛前哭」的另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