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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小小小小魚

  媽媽雖未明說,顧小魚心裡卻深知她此時的樣子有多不堪入目。再留就是尷尬。既然顧媽媽給了台階,顧小魚點點頭,趕緊順著台階下了。


  她本只打算上樓洗把臉,收拾收拾淚眼婆娑的窘況,一進門卻被驚住——顧媽媽居然還真給她準備了一套新衣服。


  是一套小禮服,主調雖是雍容華貴的金,但造型雅緻、層次感極強,一上身,襯得她唇紅齒白,面如桃花。與其配套的首飾盒裡還存有一套全新的耳釘和項鏈,著色亦選用了燦爛的金,造型卻選取了雅緻又嬌艷的迎春花。


  小花嬌艷欲滴,花瓣吹彈可破。宛如那數不清的巍峨青黛里,獨立崖上的一抹絕色。流蘇般的花束擁簇在頸間,再加耳垂上如神來之筆的落單兩點,於富貴中彰顯了別樣的清新自然。


  整套首飾的風格極為簡潔大方,一看就出自顧媽媽之手,為她量身打造而成。


  顧小魚一見鍾情。當下便把脖子里懸著的玉佩改成了手鏈,盤了髮髻,戴上了媽媽做的新首飾。


  十來分鐘匆匆而過,顧小魚整理完畢,歡歡喜喜地下了樓。


  一下樓她就傻了眼。不過換身衣服的功夫,原本其樂融融的客廳里忽然間竟只剩下空蕩。


  客廳里不見人影,飯廳里也了無蹤跡。只有玄關處傳來輕盈的人聲,顧小魚笑著上前,一上前卻是愈發的傻眼。


  江喻白和余警官不在,玄關處只有顧爸爸和顧媽媽相顧而立。兩人之間充溢著異常的緘默。顧爸爸臉上發沉,看向她的目光充斥著堅冰一般的決絕。


  平時總在家裡鬥嘴,爸爸也經常對她吹鬍子瞪眼。可即便他兩鬧得再狠,顧爸爸也絕不曾對她擺出過如此生疏的臉色。


  ——爸爸有點不對勁。顧小魚幾乎是下意識地察覺。


  而反常又何止是顧爸爸?


  顧小魚看了看媽媽,希求從她那裡得到答案。驀然回首,卻見一貫慈祥的媽媽眼裡也充斥起莫名的疏離。雖然她保持著微笑,緊緊握著她的手,靜默間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生疏。


  顧小魚莫名的有些心慌。


  「媽媽,二白呢?」她問。


  話音迴響在空蕩的客廳里,直至消失也得不到回應。她心裡難免「咯噔」一下,忐忑得愈發厲害。


  屋裡只有沉默,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顧媽媽忽然問:「寶寶,你今年多大了?」


  顧小魚:「……」


  顧媽媽問得莫名其妙。她每年過兩次生日,陽曆和朋友過,農曆與父母過。二十多年間年年如此,媽媽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多少歲了?


  這話像是一種訊號,顧媽媽話畢,顧小魚心裡便跟著往下發沉。爸爸眼裡的決絕和媽媽忽然的疏離,叫她心裡那些隱隱的不安悉數轉化為由衷的恐懼。


  顧爸爸顧媽媽不會與她劃清界限,顧小魚再清楚不過,但即便她心知,這種奇怪的勢頭一旦生根,她心裡也如翻江倒海般巨變。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地里瘋狂的生出,裹住了她的腿腳,叫她無法邁步。更有甚者,一枝一葉都往她皮膚里鑽入一般,要蛀壞她的骨肉。


  她可以沒有工作亦可以沒有聲名……唯獨「家」,唯獨依靠,唯獨她紮根成長、賴以生存的土地,她沒有辦法經受一丁點動蕩。


  顧小魚答不上話,她不敢回答。


  她本像是一條小船,安然地停歇在避風港里,哪怕外面風狂雨驟,她也無所畏懼。可這一刻她卻是一條小船,外頭正是風雨,她賴以為生的避風港卻不容她停歇……


  於是忽然有一種由衷的無助感卷上心頭,顧小魚再也沒了坦蕩:「……媽媽你不要我了?」


  顧媽媽:「……」


  原本詭異的氛圍就在她一句話里化為幻影,顧媽媽無可奈何地舒了口氣,敲了敲她胡思亂想的腦袋瓜:「媽媽怎麼會不要你?爸爸媽媽想陪你一輩子,想照顧你一輩子。」


  爸媽不是要放開她的手,如果可以,哪個父母願意放開子女的手?

  顧媽媽說道,不舍,卻無可奈何:「可是人生是你自己的,爸媽不能一輩子都陪著你,你的路只有你自己去走。」


  「……媽媽我知道的。」


  「不,寶寶,你不知道。」


  「那年媽媽生你,你才這麼大,」顧媽媽說,笑盈盈地比劃了一番嬰兒的大小,回頭看她,眼眶微微泛了紅,「一轉眼,都是這麼大一個姑娘了。」


  「你這孩子打從在媽媽肚子里就粘著媽媽,預產期過了十天你也不肯從媽媽肚子里出來,還叫媽媽肚皮上挨了一刀,你爸說,等你出來了長大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你……可你瞧他,」顧媽媽笑著,笑著笑著,驀然就笑出了淚來,「可你瞧瞧他,真生出來了,長大了,他寶貝得跟什麼似得,哪裡捨得收拾你啊。」


  爸爸當然不捨得「收拾」她了。顧復之恩,顧小魚心知肚明。


  所以她不可想象有朝一日離開賴以為生的土壤她會是怎樣一番境地。顧小魚本能地拽緊了顧媽媽的手,她不想放,卻只換來顧媽媽一聲嘆息,而後毫不留情的剝離。


  顧媽媽一根根地掰開了她的手指。就像是一刀刀斬斷了她的根脈一般。情況當然不會是她所想的那般,但顧小魚心裡卻仍然不是滋味。


  「……媽媽。」


  顧媽媽並未答,換做顧爸爸終於開口,他一開口,愈發決絕:「出去吧。」


  「啊?」顧小魚一怔。


  「出去吧,爸媽沒辦法護你一輩子。爸爸一直都沒有保護好你,」他道。承認真相叫他平靜的面色驟起波瀾,顧爸爸舒了口氣,沒有哭,他從來不哭,眼裡隱忍的酸楚卻比淚如雨下的傷痛濃烈一百萬倍。


  顧小魚默然。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爸媽的反常,卻終於聽懂他們要她出門的畫外音——門外一定有什麼等著她,顧小魚確定,而那東西,爸媽期待她自己去面對。


  顧小魚沒有再問,徑自轉了身。


  手搭上大門把手的一霎,她一顆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回頭看了最後一眼,兩人卻是不約而同地別過了臉,不再看她。


  不知道那別過去的臉上會是一副怎樣的神色,她心頭卻是下意識地一沉,不太好受。


  手在推動沉重的大門,腦海里卻重複上演著車子一路向南,爸媽操勞的身影隱匿在霓虹燈里,再也尋不著蹤跡的一幕……如果早知長大成人就意味著終將展翅高飛,顧小魚絕不會期待長大。可時至今日,她終究抵擋不住時光的魔力,終究一步步地往前邁了步,再也不能回頭。


  顧小魚無法回頭。


  她再也無法去依賴一棵樹,而要學著成為一棵樹,叫泥土裡萌發的種子們放心地依賴。儘管她也是真的不願意從大樹的蔭蔽下脫身,她還想當一輩子萌發的種子,一輩子依賴爸媽。


  十二點半的鐘聲如期而至。


  「去吧。」顧爸爸催促道,「去吧寶寶,一直往前,不要回頭。」


  顧小魚:「……恩。」


  ***

  門外一定有什麼等著她。顧小魚屏住呼吸,猛地推開了大門。


  門外卻什麼也沒有——沒有她料想中的江喻白,更沒有餘警官。本該空蕩的大門前,只有若干輛汽車首尾相接,共同延伸出的一條三米來寬的路。


  爸爸不叫她回頭。顧小魚不回頭,沿著向前,走了不知多少步,直至轉彎。


  一轉彎,眼前豁然開朗。冰冷的汽車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擁擠的人群。一條平整的紅地毯從她腳下向前延伸,一直向前,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與兩邊若干張陌生的面孔融為一體。


  顧小魚愣了愣神。


  她驟然出現,頃刻之間,寂寥的紅毯路上人聲鼎沸。鋪天蓋地的閃光燈打在她臉上,所有人都看著她,高聲呼喊著她的名字。


  顧小魚有點懵,心跳得有些急。卻不由她多想,熟悉的聲音忽然在前面響起。


  「小魚!顧小魚!」唐小炮高聲呼喊。她穿著一身與她相似的小禮服,站在紅地毯上,翹首以待。


  顧小魚眼前一亮:「炮炮,這是在幹什麼呀……」


  她知道門外一定有什麼在等待著她,可到底會是什麼,顧小魚有一些瞭然,又有一些不可置信。周圍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只有唐小炮她知根知底,可以放心地信賴。


  顧小魚想聽她說,無論她說什麼,她都信。唐小炮卻淡然一笑,答非所問:「顧寶寶,你長得真好看,我想跟你做好朋友。」


  顧小魚:「……」


  她莫名其妙地宣告,一如顧爸爸顧媽媽莫名其妙的疏離一般。四周一片鬨笑,顧小魚竟有點哭笑不得。


  「我們不已經是好朋友了嗎?」她問。已經當了十六年的閨蜜,她們之間,又怎會差這一句遲到的宣告?


  鏡頭在人潮里不斷閃爍,鐫刻著她們的一舉一動。唐小炮卻視若罔聞,自顧自地大聲宣告著:「小魚寶寶,我是不會放開你的。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顧小魚一陣無語:「我知道啊,你一直都陪著我。」


  她一陪就是十六年,十六年如一日,無論顧小魚光耀或隱沒,都義無反顧、始終如一地站在她身側。她從不說反對也從不談贊同,只在她窮苦的時候隔三差五地帶她去改善生活,只在她需要的時候第一個向她伸出援手。陪伴是最為長情的告白。又何必另起承諾?這些年裡她一句話也沒說,卻又早已向她說明了一切。


  「不是一直都陪著我嗎?」顧小魚道。她從不懷疑唐小炮的坦誠,只覺得好笑,「炮炮你什麼意思,你跟我當朋友就因為我長得好看?」


  「那當然啊,」唐小炮大言不慚,「那一群小孩里你是最好看的。你這麼好看,我就要跟你當朋友。」


  顧小魚:「……」


  簡單粗暴的一席話惹得在場鬨笑連連。唐小炮卻依是不以為意,只緊緊地牽住了顧小魚的手,十指相扣,用盡她全部的力氣。


  「我會一直陪你的。走。」


  唐小炮說走就要走,風風火火的性子十六年如一的不曾改動。而有關這條紅毯,她到底是一句也沒解釋,只管拽著顧小魚大步向前。


  顧小魚仍是一頭霧水,卻也不再多問。


  手上清晰的痛感叫她無比心安,即便有再多陌生的面孔和再多閃光的鏡頭,只要有唐小炮在,她便了無畏懼。


  紅毯一直向前延伸,唐小炮拉著她一直向前。沒過多久便轉了第二個彎,紅毯上也忽然出現了第二個人。


  顧小魚換身衣服的功夫,老余也換了一身。筆挺的西裝上身,十六年匆匆而逝,他卻朗健如初。


  他為何會出現,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唐小炮不肯說的,老余也不對她解釋。見面他便抬手,變戲法般地遞來了一份紅帖。


  東西是給顧小魚的。


  顧小魚打開一看,這居然是一份蓉城政府頒發的聘書。內里白紙黑字地寫明,特聘顧小魚同志為蓉城試點普法建設的警民形象代言人。


  顧小魚一時無言:「師父,這……」


  「小魚啊,師父始終相信,不是我們在選擇人生,而是人生選擇了我們——你會經歷旁人不能想象的苦和痛,因為這世上一定有什麼,非你不可。」老余道。


  他一句不問辛酸,半句不提傷痛,只抬手,對顧小魚敬了一個禮。


  「恭喜你經受住了考驗,成了我們蓉城眾望所歸的『小魚女神』。小魚,師父以你為豪。」


  像是回應著他的話,沉寂了片刻的人群在頃刻間再次爆發。四周霎時便陷入嘈雜,所有群眾齊聲高呼:「小魚女神!小魚女神加油!」


  從未經歷過這般矚目,歡呼雀躍來得她措手不及。顧小魚下意識地想往後退,胳膊卻一左一右地被人拽了緊,她半步也退不得——


  不止是唐小炮,就連余警官也笑著牽住了她的手。


  「聽到了嗎小魚女神,大家都在支持你,以後還要加油啊,」老余笑道,「這條路當然不好走,這世上沒什麼路會暢通無阻。不過你也不要怕,雖然師父老了,保護不了你了。但是小魚啊,咱不是還有姑爺嗎?」


  「姑爺?」顧小魚微微一怔。


  不等她反應,人群里已經高呼起「江姑爺」的名字。老余也呵呵直笑,毅然轉身,指給她前進的路:「去吧。這條路還很長,但沒什麼好怕——以後,都有我們江姑爺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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