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趙橙橙
從一個陌生的少女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我站在她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少女縮著身體，陷在椅子里，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渾身都在顫抖。
我小心的接近她，蹲下身體給她披上衣服和圍巾，她摟緊身體哈了一口氣，
我低聲的安撫著她，「我是如塵，你別怕。」
少女點頭，但是眼底依舊沒有褪去恐懼。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趙亦辰的號碼。
趙亦辰接通手機后，像是跑多了喘氣，「如塵，你沒事吧？抱歉，我剛才沒顧上你。」
我看了看身邊的人，試探的開口，「趙亦辰，你是不是在找一個女生？」
少女聽到趙亦辰的名字后，仰起頭看著我，眼中紅紅的泛著水光。
趙亦辰咳了一聲，緩了緩氣息，「你，你怎麼知道？」
「我覺得我應該找到她了，就在我旁邊，你來剛才問航班的諮詢台，我在對面的休息區。」我告訴了趙亦辰位置以後就掛了電話。
少女依舊望著我，伸出發白的手指擰著我的袖子，喉間嗯嗯發聲，卻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看著少女的眼睛，我怔怔的開口，「你問趙亦辰？他馬上就來。」
少女點頭。
趙亦辰匆匆跑來，他準備求婚的一身打扮早就有些凌亂，髮絲也不聽話的垂落在額前。
我起身，少女便跟著我站了起來，躲在了我身後。
趙亦辰的目光直接跳過了我，探著身體望向我身後，聲音也透出了平時不曾展露的慍怒和慌亂，「趙橙橙，你給我滾出來！」
趙橙橙？
姓趙？難道是趙家的親戚？
聽到這個姓，大多數人應該會和我是一樣的想法。
趙橙橙伸出半個腦袋，一看趙亦辰又縮了回去，整個人都貼在我背上。
「你別嚇她，這裡有點冷，她穿得太少了，我們先去我那安頓一下。」我阻止趙亦辰繼續凶趙橙橙。
趙亦辰看了看趙橙橙這一身，表情和我一樣難以置信，要是一般人見了會覺得她像個逃家的小孩。
只是趙橙橙這逃家的距離有點遠，穿著一套睡衣居然從英國逃到了國內，還能逃到身無分文。
趙亦辰脫下自己的大衣，把趙橙橙拽了出去，裹緊后才走出機場。
一路上，車內安靜的可怕，趙亦辰鮮少的發怒，讓我忍不住的打量著他。
至於趙橙橙，我也說不上來哪裡奇怪，但是從趙橙橙看我的眼神中，我明顯能感覺到不對勁。
我看了看時間，覺得去我那裡是最保險的，一來趙橙橙的精神不太好，二來這個時間趙家估計都在睡覺，鬧醒了也不好。
一到公寓，我就把客房的被子拿了出來，趙橙橙盯著趙亦辰一分鐘，眼睛都快定住了，熬不住閉上眼就睡著了。
我在外面燒了一點水，然後端著杯子坐在沙發上，自己也是疲倦的，但是看到趙亦辰輕手輕腳的從客房走出來的時候，又覺得好奇。
趙亦辰也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坐在了身邊，吹了吹熱水，就喝了兩口。
「她叫趙橙橙，和趙家沒有關係，我是她的……監護人。」
「監護人？」我吃驚，「你是她爸爸？」
趙亦辰一笑，「不是，你誤會了，我哪能生出她這麼大的女兒？她是我撿的，我要是不做監護人，她就只能送寄養系統里去，然後保證不出三天她又跑了。」
我都給聽糊塗了，盡量心平氣和的詢問，「什麼意思？什麼叫撿的？」
「字面意思。」趙亦辰停頓了一下，「我在垃圾桶里撿到她的，大半夜被她嚇得半死，送警察局后才了解了一下她的情況，不大好。」
我知道趙亦辰這是避重就輕，所以只能靜靜的看著他。
趙亦辰也看著我，最後才嘆了一口氣，「警察說她應該是十歲跟著父母去英國的，但是她父母運氣不太好才到英國沒多久就被搶劫犯槍殺了，就護住了她，國內沒有親戚願意接回她，她先是被送進了福利院，然後進入寄養系統，輾轉了很多寄養家庭，她每次都逃，後來人家都懶得找她了，她就一個人流浪在街頭。」
我想到房間那個怯懦的少女，實在難以想象她一個人在外流浪的樣子。
「遇到她的時候，我那天應酬實在喝太多了，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吐一下，剛扶著垃圾桶準備吐，就被她嚇得一身冷汗，渾身是傷的躺在垃圾桶里，不知道的還以為什麼模擬娃娃，問題是這娃娃還能自己啃爛水果，想吐都吐不出來了。」
趙亦辰好像不大願意去回想初見趙橙橙的樣子，字裡行間都帶著氣憤。
但是那畫面光是想想的確有點恐怖。
趙橙橙那一身傷其實理解起來很簡單，我也經歷過渾身傷痛躲在角落的感覺，我親媽都能用柳條抽得我滿地打滾，更何況寄養家庭？
趙亦辰又解釋道，「她一聽要送回寄養家庭，不說話只會尖叫，我就暫時給帶回去了，當時實習給分了一間宿舍，我也不去住，就把她安頓在那裡了，可能是帶她前後看病，有點依賴我，醫生說她……不會說話，是怕的。最後我乾脆找了點關係，把她收養了，監護人不一定是父母這個角色。」
我點了點頭，心裡聽到這些還是不大舒服，趙橙橙看上去太小了，就像另一個我一樣。
這種照鏡子的感覺，逼得我不得不回想過去的日子。
趙亦辰話音剛落，客房的門就打開了，探出了半顆腦袋，烏溜溜的眼睛驚恐的打量著周圍。
我立即沖著趙橙橙招手，「橙橙，你醒了？餓嗎？」
趙橙橙不看我，直接盯著趙亦辰，似乎在等趙亦辰的指示，趙亦辰點頭，她才站了出來，小心翼翼的挪到客廳，連坐下來都要先看看趙亦辰。
我倒了一杯水給趙橙橙，「橙橙，你先喝點水，要是餓我給你去做一點吃的。」
趙橙橙不敢接，局促的坐著。
我坐到她身邊，笑著問道，「你幾歲了？」
趙橙橙看了看我，似乎對我印象還不錯，攤開我的手心，像是要寫字。
此刻，趙亦辰卻不悅的開口，「趙橙橙，會說話嗎？說話！」
趙橙橙渾身一怔，僵著背，咬了咬唇，「十，十，十九。」
結結巴巴的才說完整。
趙亦辰端坐著，危險的看著趙橙橙，「趙橙橙，你長本事了，偷偷定機票，還敢爬窗戶，為什麼這麼做？」
趙亦辰現在像個威嚴的家長，趙橙橙卻眼睛發直的看著趙亦辰，像是要錯過什麼似的。
她雙手比劃著，但是看到趙亦辰皺眉，立即改說話，「跨年，你，你，我……」
我終於明白趙亦辰為什麼逼趙橙橙說話了，她壓根連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這種狀況，越是不說話，越是不會說話。
但是我覺得趙亦辰明顯聽懂了趙橙橙的話，語氣也軟了下來，「我有點忙，才沒有去看你，但是你不該瞞著本森太太跑出來。」
「她，不好。」趙橙橙皺著臉，揮了揮手。
趙橙橙雖然說得磕磕巴巴的，但是聲音很軟糯，也很舒服，三句話下來，趙亦辰的怒氣已經減了一半。
趙亦辰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我去做點吃的，你們兩個歇一會兒。」
我點點頭，發現趙橙橙的眼睛一直盯著趙亦辰的背影，我拉了拉她，她才回神。
「橙橙，我帶你去換身衣服。」我指了指卧室。
趙橙橙搖頭，依舊盯著趙亦辰。
趙亦辰雖然背對著我們，但是也聽到我們說話，開口道，「去吧。」
趙橙橙立即乖巧的站了起來。
我找了一套衣服給趙橙橙，她迅速的換上，然後壓著腦袋很小心的在觀察我。
「橙橙，你為什麼會認識我？」我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
「照片，他，說，你，我。」趙橙橙很多辭彙說不出，只能用小小的手託了一下自己的臉，像只受驚又急於解釋的兔子。
「趙亦辰說你像我？」我翻譯了一下，但是看了看趙橙橙臉，搖頭道，「我們倆長得一點都不像。」
「嗯，不。」趙橙橙點點頭，對我算是卸下了防備，但是她一直盯著我的手指看，抿唇之後對著我擠出一點蒼白的笑容，「好，好，看。」
趙橙橙說完，我就垂下頭，眼角一陣發酸，這表情又像是照鏡子。
明明不喜歡還要往好了說。
我拉著趙橙橙坐下，問她，「趙亦辰是不是答應你回英國陪你跨年的？」
趙橙橙瞪大眼睛，搖搖頭，又點了點，「答應，我。」
「他不會去，你就自己來，本森太太對你不好是不是？你還要爬窗跑？到了機場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他？」我越說越覺得自己好氣，好氣。
不是氣趙亦辰和趙橙橙的複雜，而是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我和趙橙橙的確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趙橙橙這副眼裡只容得下一個人的樣子，彷彿在照鏡子一樣。
趙橙橙難過的低頭，指了指自己，「不會，說。」
我氣得等著她，「不會說話，也敢一個人跑？萬一丟了怎麼辦？」
「他，不，丟我。」趙橙橙一笑。
「傻！」
我說了趙橙橙一句，趙橙橙也不氣，她拉著我手，低語，「不哭。」
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趙亦辰說我和趙橙橙像，是對的。
我們很多遭遇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