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困窘

  我匆匆簽了這些表格,手不由得握緊岑辭給我的筆。


  我故意寫的很隨意,不想讓鄭老師看出這表格不是我自己申請的。


  鄭老師整理了一下,並沒有立即讓我離開。


  她拉了一張方凳在自己的面前,「許如塵,你坐下。」


  我的心開始莫名的緊張,攥緊衣服,抿唇坐下。


  「許如塵,你很厲害,這次整個學校的唱歌比賽,你是第一名。」


  鄭老師笑著遞了一杯紙杯,裡面是冒著熱氣的白水。


  白氣裊裊,我卻能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顫抖。


  水波一圈一圈的盪開,猶如我此刻的心。


  心從來進來開始就沒有踏實過,一直飄蕩在半空。


  「許如塵,很多事情的確會身不由己,但是至少現在你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控制的,你的優點只是你自己從來沒有發現過。」


  鄭老師顯然是知道我媽媽在校園旁邊的街道上大鬧的事情,卻又如此委婉的開口。


  她在顧及我的心情,她的雙手壓在我的肩頭沉甸甸,卻真的好溫暖。


  我仰起頭看著她,「老師,我真的能控制自己的生活嗎?」


  「可以的,生活多半不盡如意,但是怎麼面對,全然看你自己。別把自己的一生交給別人,知道嗎?」


  「……嗯。」


  生活像是一團迷霧,曾經的我靠著媽媽,希望她能帶我離開。


  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迷霧是她製造的,她早就迷失了。


  然後帶著我,兜兜轉轉。


  我能理解她走不出的痛苦,可是她永遠都無法明白,我將她視為命,她卻視我為泥的悲慘。


  鄭老師的手放在我肩頭很久,外面的陽光順著她的手臂落在我的身上。


  初秋的暖陽,還有一個溫暖的長輩。


  這更像是我夢裡的場景,如果這樣的女人是我的媽媽,或許我的人生便不是這樣的。


  「許如塵,彆氣餒。」


  我追隨著鄭老師的聲音,仰望著她的一切。


  想笑一聲回報她,卻怕老天看到我的開心,將這一切收走。


  從辦公室出來,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手裡是從鄭老師那複印過來的表格,我並不在乎內容,只是看著上面的名字發獃。


  寫得真好看。


  下午的課不再難熬,所有人一如往常,我只是平凡的一員。


  這樣就足夠了。


  下午的課結束,已經快五點四十。


  原本我應該立即沖向玲姐的店,但是從下課前四十分鐘起,我就開小腹疼。


  這種疼痛我已經漸漸熟悉。


  渾身冒冷汗,嘴唇發白。


  我想捂肚子,卻又怕身邊的於萌發現我的異樣。


  只能兩眼發虛的盯著黑板,上面的字也越來越模糊。


  最後眼睛一直,它……流出來了。


  黏膩的感覺直接從褲子一直印在了凳子上,如果我起來一定會被發現凳子上有血跡的。


  我經期來的很晚,之前一直吃藥控制著,所以之後的經期也變得很沒有規律。


  時常突如其來會弄得我膽戰心驚。


  這兩天事情多,我壓根就忘記了自己會來這個。


  雖然高興它會來,但是此刻的心情卻很矛盾煎熬的。


  「如塵,你還不走嗎?你怎麼留了這麼多汗,是哪裡不舒服嗎?」


  於萌伸手過來想觸摸我的額頭。


  我本能的搖頭,阻止她的靠近,「沒事,我就是有點熱。你先走吧。」


  於萌的舍友喊她去吃晚飯,所以於萌揮揮手就跑了。


  一直到教室只剩下我,我才趴在桌子上捂著自己的肚子。


  像是有人用針在扎我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雙手撐著桌子起身,低頭一看,凳子上已經映紅了。


  蹲下身體,沒有紙巾的我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來回的擦拭著血跡。


  嚓嚓嚓,不吸水的紙僵硬的刮擦著凳子,卻將血跡的面積越擦越大。


  我困窘的蹲著,恨不得將自己縮起來。


  心裡雖然一直到在告訴自己不能哭。


  可是酸楚卻油然而生。


  什麼時候我才能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

  我曾經看到於萌困窘過,甚至自以為自己是個女孩,差一點就想上去開口幫忙。


  但是跨出去一步,我就僵硬的退了回來。


  心底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我是個男生,我是個男生。


  然後於萌在舍友的掩護下躲進了洗手間,女生之間的默契,互相抱怨,又互相幫助。


  遇到這種事更加的心照不宣。


  又讓我羨慕不已。


  下身的血越流越多,疼痛也越發的明顯,我手臂都開始發緊顫抖著。


  因為害怕暴露自己,所以我從來不帶衛生巾在身上,即便是買了也藏在自己的箱子里最深的地方。


  這是屬於我的秘密,不能被分享。


  突然,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咚的一聲。


  「嘶!」不耐煩的調子很熟悉。


  我不敢出聲,蹲著的身體縮成一團。


  「蔣鴿,你還跑?你把我眼鏡拿哪裡去了?」


  岑辭站在門邊揉了揉額頭。


  不遠處蔣鴿大笑著,「追上我,我就還給你啊。」


  岑辭高度近視,七八百度的眼鏡摘下,眼前的一切就像是都沾了光暈一樣,一定要湊很近才能看清楚。


  這一切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屏住呼吸,等待著岑辭離開。


  看著他深呼吸,齜牙揉著撞到的額頭,俊美的側臉露出痛苦的表情。


  即便如此,岑辭依舊是記憶里對待別人多一點忍耐的人。


  除了我,不會有人知道岑辭溫柔的表面下,到底有多麼冷漠無情。


  他生氣起來,行為猶如暴雪,言辭宛若利刀,不留餘力的冰冷我,刺穿我。


  此時的岑辭,只是普通的大學生,被人捉弄,氣憤又窘迫。


  一絲絲著急使他臉頰微紅,整個人都看上去柔和了許多。


  最後岑辭只能扶著牆向前。


  看著岑辭離開,我微微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坐在地上。


  腹痛絞著我所有的感知,我撐著凳子趴在手臂上。


  想要緩解疼痛的同時,手已經擦拭著凳子上的血跡。


  可是吹乾以後真的很難擦。


  用力摩擦著,紙面擦拭木凳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越來越明顯。


  或許是我太專註了,那個原本離開的人,什麼時候扶著牆站在我身後的,我一定知覺都沒有。


  「呵。」


  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讓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身邊的人走得離我很近,像是要把我看清楚。


  岑辭幾乎是貼著我的身體蹲下的,迷離的雙眸不由得半眯著打量著我。


  我渾身僵硬,看著湊近的岑辭。


  沒有眼鏡的他,五官更加深邃,曾經蒼白的少年如今依舊帶著不健康的白皙,半眯的雙眼,壓下的長睫半遮半露顯露著他的眼眸。


  淺淺的目光一晃,兩人的呼吸一窒。


  我垂眸看著他腳上的鞋子,沒有錯,就是我在巷口看到的那雙。


  我沒有認錯人。


  張張嘴,想要開口,他的呼吸噴洒在我的臉頰,我的心又亂了。


  「岑辭?你在哪呢?」


  蔣鴿大概是放心不下岑辭,捉弄之後又跑了回來。


  岑辭卻抬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呵出的氣全灑在了他的手心。


  他的手一頓,眉頭便深深皺起。


  嫌臟吧?

  雖然不說,但是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想著,我便不敢看他。


  他的身體為了避免蔣鴿看到,只能壓得更低,最後整個胸口都將我包裹了進去。


  我只要探探頭就能貼上他的胸口,但是我不敢,因為我怕自己凌亂的心跳聲被別人聽到。


  我瞪大了雙眼,靜謐的空教室,我卻聽到了兩個凌亂的心跳聲。


  其中一個吸引著我尋找它。


  當我靠近的時候,卻岑辭推開了。


  「起來。」


  岑辭冷冷的開口,自己扶著桌角站了起來。


  我一起身,身下的血便不受控制的越流越多,我伸手向後擋著,卻摸到了褲子一片濕潤。


  淺色的褲子根本就阻擋不住我的秘密。


  我退後,「我沒事。」


  「換口頭禪了?」他冷笑,目光盯著凳子。


  凳子上還有一些紅色的血跡,但是不明顯,岑辭應該看不清才對。


  岑辭抬手伸出兩指來回一晃,像是讓我過去。


  我忸怩的走到他面前,低頭看著他的鞋面。


  「我……那個來了。」


  含糊不清的詞句,雙頰漲的通紅。


  窗外的風吹開了我桌上的書,將那張表格吹落在地上。


  岑辭蹲下身體撿了起來,他不可能連自己的字都認不出來。


  我想保存的東西,就這麼親眼看著他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小腹還是很疼,可是看著滾進垃圾桶的紙團,似乎其他的感覺代替了疼痛。


  岑辭把自己的外套扔在我腳邊。


  「不用還給我了。扔了。」


  岑辭轉身撞了好幾張桌子才走出去。


  正好與門外不遠處的蔣鴿相遇,蔣鴿把眼鏡還給了岑辭。


  「你從教室出來,有人在裡面?」蔣鴿詢問。


  岑辭拽住他,順勢推了一下眼鏡,「沒人。」


  撿起岑辭的外套,穿在身上裹緊。


  像剛剛那樣,差一點點就跌進他懷裡。


  原來他的懷中是有溫度,我還以為他從頭至尾都是冰冷的。


  等我想撿回紙團的時候,已經被水的奶茶泡軟了,上面的字跡模糊一片。


  許如塵那三個字,花了。


  一個字都沒有留下,這麼好看的字。


  我失魂的走出教室,夜幕降臨,我打電話給玲姐請假了。


  因為我現在不僅小腹疼,連心口也扎了一個洞。


  「許如塵。」


  蘇遇夾著籃球追了上來。


  我點點頭,無心回答。


  「你褲管上怎麼有血?」蘇遇拉住我的手臂。


  我卻嚇得渾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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