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你像小孩似的
滿藏盯著茶幾上冒著熱氣的麵條，綠油油的青菜旁是好幾塊大肉。
桑美盤腿坐在旁邊，拿起筷子將麵條拌了拌，然後推在手邊的位置。
她看了眼滿藏，“還愣著幹什麽？不餓？”
滿藏咬了咬唇，踟躕著邁步走了過去。
他盯著麵前熱騰騰的麵條，淚眼朦朧，啞著嗓子，“謝謝！”
家常小麵，打從父母離開後，滿藏就再也沒有吃過。
熱騰騰的，還飄著香味的白麵。
戚暮生被滿藏的表情吸引，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麵條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滿藏睨了他一眼，然後迅速抄起筷子將麵條夾起來往嘴裏塞，吸得滋溜溜地響，一副生怕被別人搶了的樣子。
滿藏的吃相有些難看，囫圇吞棗，燙得嘴唇發紅也不肯罷休。
戚暮生簡直驚呆了，小聲地“哼”了一聲，隨即挪著步子往桑美的旁邊靠了靠。
他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桑美的碗，神色發亮。
桑美執著木筷，懶懶地看了他一眼，“觀山悅沒給你飯吃？”
戚暮生蹲在旁邊，伸手在半空比劃著，“給了啊！還準備了好大一桌。”
桑美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戚暮生盤腿坐在地上，下巴抵著桌麵，悶悶抱怨起來，“顧著伺候穆星辰那丫頭，袁伯母又一直在詢問你的事，我顧著跟她說話就沒顧得上吃了。”
今天原本是將穆星辰送回觀山悅，袁悅君想著桑美肯定要過去，所以讓人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誰知道左等右等卻沒有等到她。
戚暮生偏頭看著桑美，眨了眨眼，忽地鄭重說道：“姐，你今天做得很不對，就算脫不開身你也該給袁伯母打個電話，婆媳關係可是直接牽連往後你與穆瑾言的婚姻生活質量的。”
“人不大，你懂什麽是婆媳關係了？”桑美將木筷反過來，直接就敲了戚暮生的頭。
“看看你這暴脾氣，怎麽能讓人不擔心。”戚暮生立刻用手捂腦袋，一邊揉一邊抱怨，“我可是為了在袁伯母麵前吹捧你的好印象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呢！”
他現在肚子還咕咕咕地叫呢！結果給別的“小朋友”做了麵條，卻沒有他的份。
戚暮生心裏委屈。
桑美挑起麵條，白茫茫的水汽湧了上來，鋪散在臉部輪廓上。
她沉著臉，狀似無表情地隨口說道：“案台上還有一碗，想吃就自己去端。”
戚暮生的眼睛瞬間放亮，猛地坐直了身，臉上洋溢出燦爛的笑容，“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這個弟弟的。”
他跟著傾身上前，抱著桑美的腦袋，用力地在她的臉蛋上親了親。
桑美的發型被他弄得奇亂，冷不丁地瞪了戚暮生一眼，咬牙切齒，“信不信我揍你！”
戚暮生“嘿嘿嘿”地傻笑，立刻跳起來翻過沙發，歡快地往廚房奔去。
滿藏嘴裏叼著麵條，一雙眼睛羨慕地盯著戚暮生的背影。
兩姐弟有愛的互動，家人間親密的相處，滿藏簡直是嫉妒。
他覺得戚暮生的人生簡直太完美，太令人向往。
桑美抬手，木筷“咚咚咚”地敲了敲滿藏的碗提醒道，“別出神了，再不吃麵可就坨了。”
滿藏“嗯”了一聲，跟著低頭吃麵條，末了又嘟噥著問道：“他是你弟弟？”
桑美認真地吃著麵條，懶懶地“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滿藏垂著頭，目光呆呆地盯著吃了一半的麵條，“你們的關係讓人羨慕，家人永遠是最能給人溫暖的。”
桑美執著木塊地手猛地一僵，片刻後，她淡淡地扯了扯嘴，“吃吧。”
不可否認，家人是能給人以溫暖，但並非全部。
她不想用自己的遭遇去強勢影響滿藏對親情的認知，沒有必要。
自從來了B市，更進一步的了解過曲家人後，桑美對他們愛的執念就已漸漸消散。
她同樣慶幸著，在那樣慘淡無關的歲月裏，是戚家人帶她走向了光明。
家人，或許溫暖，隻是對象並非一定要有血緣關係罷了。
飯後，滿藏主動承擔起了洗碗的工作，戚暮生簡直樂開了花，耗子似的往樓上躥。
桑美沒有阻止滿藏，由著他去，她選擇默認對方的付出從而照顧孩子強大的自尊心。
桑美折返去陽台給不二倒了些狗糧。
不二有些怕她，不再似以往的熱情，反倒多了幾分乖順。
桑美蹲在旁邊，目光沉沉地盯著不二，腦袋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起藍胖胖。
打從她找陳朗麻煩的那夜，藍胖胖就沒有出現過了。
它那麽肥碩的一隻貓，行動不便，那些警犬全是經過強度訓練的，不知道它到底怎麽樣了。
桑美幾次想要回去尋找，可是陳朗的所住的小區被警察監控著，她根本不敢靠近。
打從不二出現後，藍胖胖就在不斷的疏遠自己。
桑美細細想過，或許那是出於藍胖胖的占有欲。
穆瑾言與不二的登堂入室，一個強勢地擠進她的心裏，一個蠻狠地霸占它的窩棚，藍胖胖應該是覺得不受重視，所以才逐漸疏遠的自己。
想著那些警犬鋒利的抓子落在藍胖胖的身上，桑美的心抽抽地疼。
正當桑美陷入情緒的低穀時，身後忽地響起少年的聲音，“為什麽收留我？”
桑美立刻收斂住那份情緒，背對著滿藏，手冷不丁地摸了摸不二的腦袋，“偶然同情心泛濫。”
不二被嚇得立刻趴了下去，連最喜歡的狗糧都不吃了。
桑美擰眉，無奈地將手給收了回來。
滿藏站在門邊，態度冷硬，“那倒不如直接說覺得我有什麽利用價值來得讓人信服。”
這個少年，脾氣還真是挺倔。
桑美雙手撐著膝蓋站起來，轉身，目光冷冷地在滿藏身上打量了一番，“嗯，如果你非要這麽說的話，那姑且是因為你正值青年，肚子裏的內髒機能完好，按黑市的部件定價加起來也算價格不菲。”
那眼神冰冷刺骨，令人後背起毛。
桑美的眼神輕輕地掃過滿藏緊握的拳頭，笑道：“害怕嗎？”
她是故意嚇滿藏的，想看看這孩子的心理承受度。
滿藏握緊了拳頭，目光冷傲地直視她，“不怕。”
桑美揚了揚眉，“為什麽？”
滿藏看著她，黑亮的眼珠子閃著光，語氣堅定，“能給流浪漢買飯送溫暖的人一定是善良的。”
桑美詫異，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善良？！”
她撩了撩頭發，臉上的嘲意明顯，“真希望往後你也這麽覺得。”
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雖經曆過磨難，但心境到底不夠成熟，想法也太過單一。
滿藏不明白桑美話裏的意思，他隻是擰著眉沉默著，半晌後問道：“您真的有人脈將礦難的事傳上去嗎？”
他向前邁了一步，表情急切，說話熱忱，“需要我做什麽嗎？我什麽都可以的，您吩咐就行。”
十七歲的清瘦少年，莽撞的想要懲惡揚善。
可這世間，善惡之間一步之遙，踏出一步，萬劫不複。
桑美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嘲諷一聲，“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給我安安靜靜的待著，別給我惹麻煩就是。”
滿藏蹙眉，表情凝重，“.……”
桑美並不打算向他解釋，隻是冷傲地抬起下巴，目光微垂地盯著他，“我留著你是什麽目的，到底存著什麽心思你最好別深究。”
“小小年紀就做你該做的事，別妄圖揣測人心。太黑暗的東西，我怕你接受不了。”
十七歲，是該去為夢想闖蕩的年紀，而不該是像她活在無望的仇恨裏。
她經曆過，所以不想看到滿藏走上同一條道路。
更何況滿藏的事牽扯到那個人，他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事，桑美就可以徹底地將他從天堂拽到地獄，不然曲陌的遭遇難消他心頭之恨。
正說著，戚暮生踩著拖鞋“咚咚咚”地跑了下來。
他扶著樓梯扶手，扯開嗓子地吼，“喂！那小子，樓上的房間幫你收拾好了。”
戚暮生原本是不打算管滿藏的，但想著他比自己小三歲，剛才還主動洗碗了，雖脾氣怪了些，但還是可以接納。
更何況如果這些事他不主動做，到時候遭罪的還是自己。
滿藏擰了擰眉，看了眼旁邊的桑美，猶豫了片刻還是悶悶地說道：“謝謝。”
戚暮生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來，抬手一把攬住滿藏的脖子，笑著招呼，“走了，休息去。”
滿藏被他箍得麵紅耳赤，差點就喘不過氣。
一個大男人，能不能沒事別動手動腳的。
滿藏掙紮了幾下，奈何戚暮生手勁到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滿藏的隻得放棄，煩躁得直翻白眼。
戚暮生箍著滿藏的脖子往屋內拖，一邊認不出勸桑美，“姐，你別熬太晚，小心人老得快。”
桑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戚暮生甩開滿藏拔腿就往樓上衝。
滿藏也很累，長久的風餐露宿，如今突然吃飽穿暖住在有暖氣的房子裏，渾身的倦意都襲了上來。
他恭敬地對著桑美鞠了鞠躬，跟著也往樓上走了去。
一時間，整個人大廳又變得安靜起來。
桑美捧著杯熱水，整個人靠坐著沙發，目光淡淡地看著落地窗外。
院子的小花園內亮著幾盞燈，橙黃色的光芒裏雪花片片飄落，摔在枝丫上發出簌簌的聲音。
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杯子，腦袋裏開始細細地想著白日裏發生的種種。
比如葉清，比如鬱肆，比如莫琛，比如穆威，比如曲安格.……
有些人以往沒有交集，有些人刷新她的認知。
她忽然有種世間最難事，抵不過“人心”二字的感歎。
B市這盤棋，到底該怎麽下。
桑美遇到了太多的問題，怎麽也解釋不清。
她拿起櫃子上放著的手表，這是尋到傷害戚濤真凶的唯一線索，她總覺得它冥冥之中在傳遞著什麽訊息，但就是差突破口。
桑美握著腕表，抬頭時正好看見落地窗裏自己的影子。
她擰了擰眉，看了眼自己，又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腕表，腦子裏忽地閃過點星光。
正當那個意識要跳出來時，沙發上的手機忽地響了起來。
桑美回神，立刻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後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她才剛接通，那頭就傳來穆瑾言憤懣不平的抱怨聲，“我在想該拿你怎麽辦。”
桑美納悶，斜靠著沙發，懶懶地問：“怎麽說？”
穆瑾言的情緒有些激動，在那邊委屈巴巴的控訴，“特意冷落你到現在，你居然還不給我打電話。”
他咬著牙，不甘心地追問，“心裏還有沒有我了？”
打從兩人談戀愛到說起結婚事宜後，穆瑾言就從大男人變成了小男人，偶爾還會這般不依不饒地鬧點小脾氣，真是可愛到爆炸。
桑美忍住內心的竊喜，同樣用一副抱怨的語氣，“我當初說要跟你一起回C市，是你不同意的。”
穆瑾言被噎得一愣，隨即厚著臉皮直嚷嚷，“我打自己臉了，行不行？”
當初他巴不得桑美不去C市，現在見不到媳婦兒，穆瑾言恨不能將桑美綁褲腰帶上隨身攜帶。
“噗！”桑美被他蠻狠的語氣逗得笑了起來，握著手機打趣，“穆瑾言，你怎麽像小孩子似的。”
穆瑾言在那頭略帶不滿，“小孩撒嬌還有人疼有人愛！”
他拔高了音調，氣吞山河，“我呢？！”
一副沒人疼沒人愛就要在地上打滾耍無賴的屁孩子模樣。
桑美抿嘴輕笑，忽地開口說道：“那抽時間回來把證領了吧。”
穆瑾言別震得心魂散了又聚，一時間沒反映過來該說話。
感受到那邊的沉默，桑美首先打破，冷哼道：“如果你現在不答應的話以後都沒得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