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我爸要死了

  光年紀來說的話,穆瑾言比桑美大了六七歲的樣子。


  大是大了些,但穆瑾言對桑美的維護和各種妥協戚濤是看在眼裏的。


  這段暢談過後,戚濤對穆瑾言的成見倒是少了不少。


  其實,反對也沒有用,自家女兒喜歡他怎麽忍心反對。


  戚濤唯一能做的,就是側麵去了解這個人的品性,盡量讓桑美少吃虧。


  直到戚濤徹底睡下,穆瑾言這才輕手輕腳的離開病房。


  他拿出手機,瞄了眼屏幕。


  戚暮生發來的信息,很簡短,“小公園西麵湖邊。”


  穆瑾言頓了頓,收起手機,從房間裏取了件外套後邁步往樓下走去。


  按著戚暮生給的地址,穆瑾言很快就來到了小公園西麵的湖邊。


  此時,桑美正雙手環抱於胸地站在湖邊,波光粼粼的水麵反射的冷皎月光撲在她臉上。


  她整個站在那裏,長風佇立,背影蕭索。


  戚暮生站在離她五米來遠的距離,靜靜的守著他。


  穆瑾言上前,抬手拍了拍戚暮生的肩膀。


  戚暮生有些別扭,他擰了擰眉,悶悶地說道:“想麻煩你一點事。”


  穆瑾言收回手,插進褲兜,語調冷沉,“你說。”


  戚暮生咬了咬後槽牙,嗓音低沉且無奈,“幫忙勸勸我姐,讓我爸回家去吧。”


  穆瑾言抬頭,眼神忽地一震。


  他看著戚暮生,心口沉沉悶悶的透著難受。


  這個決定,對於兒子來說意味著什麽他很明白。


  戚暮生垂著頭,扯了扯嘴角,聲音透著疲憊與無奈。


  他歎了口氣,沉沉地說道:“今天你們不在,我爸吐血了,肝髒也開始出現陣痛。”


  “與其讓他在這裏痛苦,倒不如成全他,至少家裏待著他會開心一點。”


  說著,戚暮生抬頭,目光穩穩地落在桑美的身上,“我姐的脾氣你也看到了,但我還是想要請你幫這個忙,勸一勸他。”


  這個青年,最開始對自己厭惡,能好言相談時候,大約都是跟桑美有關。


  這是桑美疼了十五年的弟弟,穆瑾言愛屋及烏。


  他拍了拍戚暮生的肩膀,沉沉地應了一聲,“好。”


  “我姐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去守著我爸。”戚暮生點了點頭,邁開步就往回走。


  剛走兩步,他忽然頓住,“對了,小星辰的事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對杏仁過敏。”


  “沒事。”穆瑾言搖了搖頭,態度誠懇,“孩子自己貪嘴,不怪你,她現在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過幾天應該就要過來,到時候可能還需要叨擾你。”


  穆星辰誤食杏仁的事原本就與戚暮生沒關係,穆瑾言當時也不過是因為緊張所以發了火。


  戚暮生看著他,沒有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隨即轉身走了。


  時間已至淩晨,小公園附近已經沒有了人。


  昏黃的路燈下,小飛蛾一群群的在撞擊著燈泡。


  穆瑾言踩著鬆軟的草地慢慢地走過去,然後從臂彎裏取出外套,抬手輕輕地搭在桑美的肩頭。


  桑美晃神,乍然抬頭,原本清麗明朗的雙眸爬滿了憂傷。


  穆瑾言看得心口發疼,揉了揉的她頭發,柔聲問道:“氣性這麽大嗎?”


  桑美擰了擰眉,表情別扭。


  她垂著頭,忽地腦袋抵著穆瑾言胸口。


  並不是很重要的撞擊,但卻捶得穆瑾言心髒抽痛。


  心愛的姑娘,這般委屈頹喪地在自己身邊,該何處心安。


  穆瑾言抬手,一把將桑美擁在懷裏,她也沒有抗拒,整個人塞進了他的懷抱。


  桑美將臉埋在穆瑾言的頸窩裏,因為煩躁與委屈,她還不住的用頭頂蹭了蹭。


  穆瑾言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沉聲問道:“心裏在糾結著什麽?”


  他拍了拍桑美的肩,“能跟我說一說嗎?”


  桑美的腦袋往他懷裏蹭了蹭,現實太過殘忍,令她不敢去麵對。


  半晌後,她將臉埋在衣服裏,甕聲甕氣地道:“他就要死了。”


  桑美用力摟著他,嗓音痛苦又酸楚,“穆瑾言,我爸他就要死了。我舍不得,我不想他死,我不要他死。”


  她憋了太久,戚濤的病知道的時候就是晚期。


  肝癌三期,沒有一點辦法。


  她每天與戚濤笑臉相對,背地裏卻悄悄地抹眼淚。


  他們現在,見一天少一天,沒人知道那一天什麽時候到來,所以她每天都活在惶惶不可終日裏。


  穆瑾言摟著桑美,孩子似的輕輕拍她的肩膀。


  他太明白桑美此刻的心情,就像當初他在ICU裏守著大哥,那裏麵詭異安靜,隻聽到機器滴滴答答有規律的聲音。


  沒人明白,過了此時還能否見到下一個黎明。


  那種感覺,盲目且空洞。


  穆瑾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沉沉地小聲問道:“所以一聽說出院,你才這麽激動嗎?”


  “出院做什麽?”果真,桑美的情緒激動起來,整個人神經緊繃,大聲哭道:“出去了,我爸他就徹底沒救了。”


  那雙眼睛,熱淚滾滾。


  穆瑾言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淚水,頓了頓,忽地沉聲問道耳:“那你知道叔叔現在每天都吃的都是些什麽藥嗎?”


  桑美一滯,一雙睫毛微微地顫了顫,悶悶吭吭地說道:“抗……抗癌藥啊。”


  她的眼神閃爍,眸光沉淡。


  穆瑾言捋了捋她額頭的發絲,沉沉地說道:“肝癌第三期,憑借你的聰明學識應該多少能知道的。”


  桑美看著他,眸光沉頓,“.……”


  她緊抿著唇,盯著穆瑾言,一聲不吭。


  穆瑾言有些無奈,他耐著心思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這個時期,化療和抗癌藥已經起不到什麽作用,能做的多半是止痛,目的是讓病人在精神和肉體上少受些折磨。”


  桑美仰頭看他,暗色的眸子裏淚光閃爍。


  她抓著穆瑾言的衣服,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


  穆瑾言抬手扣著她的後腦勺拉進懷裏,末了沉聲說道:“我們都不知道還有多長的時間,可有生之年,他所想所要難道不要幫她實現嗎?”


  桑美將臉藏在他懷裏,不住地搖著頭,哭腔悶聲,“我不要,出了醫院,他就真的沒有活路了。我不要!我不要!”


  穆瑾言捧著她的臉,沉沉地說道:“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安排B市的專家隨行。”


  他垂著頭,目光看著桑美,頓了頓,終究是開口道:“桑美,讓叔叔回家吧。”


  桑美盯著他,眸光裏淚光粼粼,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滑了下去,淌在穆瑾言的手背上,熱燙熱燙的。


  桑美搖著頭,眼淚嘩嘩地往下掉,“穆瑾言,我不要,我不要。”


  穆瑾言一把將她摟在懷裏,緊緊地摟著,他感受到桑美在懷裏痛苦發抖。


  穆瑾言抱著他,溫潤的唇貼著她的發絲,憋著眼眶裏的酸澀,順著她輕聲安撫,“好!我們不要.……”


  桑美摟著他,將數日來的委屈與苦痛釋放了出來。


  麵對死別,所有人都無法輕易說割舍。


  可是,終將要離別,不是嗎?
……

  清晨,李玲玉從家裏提了早餐過來,新鮮軟糯的小米粥,還有皮薄肉厚的小籠包子。


  戚濤最近的胃口不是特別好,但為了不讓家人生氣,他還是盡全力地多吃了些。


  等到他吃得差不多時,桑美才回了病房。


  李玲玉見狀,立刻笑著喚她,“桑美啊!我帶了早飯,你帶過去跟穆先生一起吃點吧。”


  桑美站在門口,表情別扭地看著戚濤。


  僅僅匆匆一眼,桑美很快收回眼。


  她興衝衝地跑向李玲玉,淡淡地回道:“噢!不用了,他剛才辦理手續出院了。”


  “出院了?”李玲玉一聽,整個人緊張起來,又變成平日裏嘮嘮叨叨的老母親模樣,“怎麽就出院了?怎麽不多住幾天,再療養一下再出院啊。”


  “媽,你別這麽激動。”桑美有些無奈的看著李玲玉,笑著說道:“醫生說調養好了,可以出院。”


  “是麽?”李玲玉看著她,隨後又說道:“那他是回去了還是留在這裏?留在這裏的話,讓他常去我們家,我給她熬湯補補身體。”


  桑美喝了口粥,砸了砸嘴,打趣道:“嘖!你幹什麽對他那麽好。”


  “你說呢!”李玲玉瞪著她,說道激動之處,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腦門,“我是因為誰?因為誰?!”


  桑美羞澀不已,拽著李玲玉的胳膊,來回地晃了晃。


  李玲玉瞪了她一眼,隨即給她盛了碗粥給她。


  桑美接過粥,倒是美滋滋地喝了起來。


  很快,一碗粥就被她喝完了。


  難得見她胃口大開,而且還吃得這麽歡實,看得戚家三口都傻了。


  桑美“哐”地將碗擱在床頭櫃上,抽了張紙插嘴,隨後抬頭盯著戚濤,揚聲問道:“爸,你吃好了嗎?”


  戚濤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乖順地點了點頭,“嗯。”


  桑美今天太反常了,反常得令他覺得後怕。


  桑美站起來,拍了拍手,幹脆利落地道:“吃好了就起來換衣服吧。”


  戚濤愣住,盯著她,表情錯愕,“換衣服幹什麽?”


  “嗯。”桑美眨了眨眼,盯著他,表情清朗語調溫潤,“你不是想要出院嗎?我大清早去見了你的主治醫生,他說你目前情況穩定,隻要拿好藥,定期回來檢查就行。”


  戚濤聞言,整個人的眼神都在晃。


  李玲玉愣住,扭頭看著戚濤,亢奮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戚暮生最先反應過來,他立刻跳起來,激動地說道:“姐,你同意爸出院了?”


  桑美睨了他一眼,涼涼地問道:“你還愣在這裏幹什麽?”


  戚暮生瞪大了雙眼,“啊?”


  桑美佯裝凶怒,“當然是幫忙收拾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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