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您真當我是你女兒嗎?
穆瑾言驚愕扭頭,看到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桑美,“你怎麽突然醒了?”
桑美充耳不聞,轉頭看向戚濤,低沉微惱,“我在問你話,能回答我嗎?”
她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焰,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去,言辭激動,“如果早知道救我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麻煩,你是不是會選擇坐視不理?”
穆瑾言抬手攔著她,“桑美!”
桑美收住腳,漆黑的眼睛閃著冷光,“我在問我爸,你說什麽話?我還有問題待會再審你。”
她現在的身體不好,太過激動容易出事。
穆瑾言幾乎是下意識地拽住了她的手,“桑美!”
桑美懊惱地甩開,怒意沉沉,“你邊上待著去。”
她和穆瑾言直接開戰,胸腔裏的火氣直接燒到了他的身上。
拔高的語調在院子裏響起,突兀且喧鬧,吵得人耳朵疼。
戚濤額頭上的青筋直跳,他忽然抬手“嘭”地將杯子扔在地上,抬頭瞪著桑美,語調沉重地吼了起來,“你凶什麽凶?凶給誰看,你以為就你最委屈嗎?”
原本還鬧騰著的桑美忽然頓住,盯著碎在地上的水杯,眼裏閃過濃烈的委屈。
戚濤的情緒不穩,他黑著臉,惡劣地吼道:“為了讓你名正言順的留在這個家,我的女兒呢?整整十五年,我們不能正大光明的回去吊唁,你以為她不委屈嗎?”
這件事的撕開,像是被煙頭灼燒出來的洞口,裂痕擴張。
桑美的背忽地一怔,抬頭看著戚濤,忽地冷然一笑,“終於說出心裏壓抑已久的話了吧?”
那抹笑意很勉強,很苦澀。
剖開了胸膛,血淋淋的。
桑美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夜色裏單薄且脆弱。
她看著戚濤,眸子裏有碎光閃爍,“所以.……這些年你的心裏其實是怪我的嗎?”
桑美緊緊地盯著他,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的質問,“我死皮賴臉的非要留在你們家,然後成為了你的負擔,是你無法追思她的原罪,是這樣嗎?”
“.……”
戚濤坐在輪椅上,臉上寫滿了憤怒,夾雜著幾分醍醐灌頂的心疼。
桑美盯著他,一雙眼睛淚光閃爍,“我叫了你十五年的爸啊。”
“我感激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可是我沒想過你養我,僅僅因為情感的缺失,用假象的替代去挽救一場迷失。”
說到這裏,桑美的聲音都變得哽咽了。
實在太過難受,心裏密密麻麻的都是委屈。
桑美用力地握緊著雙拳,指甲刮著掌心,疼痛令她清醒。
“我真是懷疑,你讓我成為她,後來看我關心我的時候都不過表麵,其實是在透過我跟她說的吧?”
“我是真的把這裏當成是家,可您真的有當我是您的女兒嗎?”
戚濤盯著麵前的桑美,有苦難言。
十五年,阿貓阿狗都養出了感情,跟何況是人。
可是,他要怎麽說?
初衷太明顯,掩藏無法向女兒交代,太直白又會傷害她。
見戚濤沒有說話,桑美的心便徹底地沉了下去。
她不是親生的,永遠無法逾越血緣帶給戚濤的親情感。
桑美覺得這十五年來的傾情演繹,極盡配合,其實不過是整個家人眼中的傻逼一個。
她不想留在這裏,這裏的感情太虛妄。
桑美邁開腿,直接往大門的方向走。
情急之下,穆瑾言出手拉住了她,“去哪裏?”
桑美心裏不舒服,撒氣地一把甩開穆瑾言的手。
穆瑾言現在的身體脆弱,竟就這樣被輕易的甩了開,腰腹間的疼痛火辣辣的燃燒著。
桑美刻意與他拉開了些距離,黑著臉,冷冷地說道:“你跟我來!”
穆瑾言看她表情不對,擰了擰眉,慫的一批。
不等他答複,桑美已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李玲玉見狀立刻追了出來,她一把捉住了桑美的手臂,緊張兮兮地問道:“這麽晚了你去哪裏?”
桑美站住腳,扭頭看了眼手臂上拽著的手。李玲玉是家庭婦女,平常人家的女人要照顧家裏,也不願意花那閑錢保養,所以她手上的皮膚看起來有些發黃幹燥,爬滿了細細密密的皺紋。
那個她初到戚家時見到的年輕女人,已然漸漸步入年邁。
十五年,真是很漫長的時間。
桑美沉默著沒說話,李玲玉被她忽然而至的冷漠弄得頓住,跟著尷尬地放開了手。
手臂的束縛消失,桑美不再吭聲,板著臉,轉身跨出房門。
她的表現,太冷清,太疏冷,像一場冬日的寒風徹底貫入了整個戚家。
在戚濤的叮囑下,穆瑾言邁步跟著桑美走了出去。
這一路,彼此一前一後,相互無言,很快就來到了離戚家不遠的荷花池。
距離上次桑美掉進池子裏已經過去快一個月,池子裏的荷花開得旺盛,拖著皎潔的月光,迎風舞蹈。
夜很晚,涼亭裏幾乎是沒人了。
夏日的池塘裏,青蛙趴在荷葉上,盡情地哇哇哇歌唱。
桑美站在涼亭裏,抬頭,目光幽幽地盯著天邊的月亮。
穆瑾言站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剛才我和伯父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從未有過的緊張與忐忑交織。
桑美背對著他,不答反問,“所以,是他讓你來找我的嗎?”
直接切入整體,毫無過度得殺了穆瑾言一個措手不及。
穆瑾言無奈地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說道:“不是。我自願的。”
桑美略微地頷首,回頭,眼眸冷漠地看著他,諷刺道:“怎麽?不是你有求於他,所以要以此邀功嗎?”
她口中的“他”,不言而喻,彼此皆知。
穆瑾言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她是真的記得自己是誰。
穆瑾言邁步上前,在桑美的麵前站住腳。
他看著桑美,眼睛裏有無奈,有激動,有酸楚,“你啊!真是如她所說,記得所有的人,唯獨不記得我啊!”
“雖不肯承認,但我現在的心是真的感到了委屈。”
他的嗓音很低,淡淡沉沉,還有幾分酸澀感。
桑美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當下擰眉,惱怒地瞪著他,“穆瑾言,我在和你說正經的,能不能嚴肅一點?”
原本居高不下的情緒,被他這忽然騰起的情緒攪合得起了微妙的變化。
她想,她大抵真是愛上了這個男人。
穆瑾言看著她,眼睛裏柔光閃爍,“不記得我還要凶我,小丫頭,你那時候明明那麽那麽的喜歡我啊,怎麽就舍得忘記呢?”
他忽然抬手,一把將桑美摟緊了懷裏,“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桑美愣住,咬著後槽牙,“穆瑾言……”
她現在是在興師問罪,不是溫柔纏綿好嗎?
穆瑾言假裝聽不出她情緒的變化,隻是摟著她,柔聲問道:“曲相思,盛夏的那場生日宴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桑美身形一僵,雙手禁不住地握成拳頭。
那場秘事,像是一彎明晃晃的刀,硬生生地將人給劈成了兩塊。
回憶太過黑暗,桑美想起來整個人都在顫抖。
穆瑾言摟著她的,嗓音濃密而懊悔,“早知道會是一場分別,我定會不顧一切的出席。”
“我是阿言呐,你還記得嗎?那時候,你總是阿言阿言的叫我,可我找到你時,你身邊去祭奠著另外的男人,並且稱呼對方為阿言。明明是我的專屬,怎麽忽然就變成大眾情人的爛大街稱呼了?”
桑美拽著他的衣角,不住地用力幾分力道,“穆瑾言,你在說什麽?”
她跟穆瑾言認識嗎?她沒有印象,一點也沒有。
穆瑾言看出了她的反應,心裏難受,很委屈地道出事實,“你不記得,可是“她”卻全知道。”
桑美擰眉,抬頭看著他。
穆瑾言對上她的眼睛,沉沉地說道:“溶洞裏“她”曾出現過,我怕你知道真相會頭也不回地踹開我,所以遲遲不敢說出來。”
“我知道你憎惡欺瞞,所以在坦白前,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扔下我?”
他依舊在害怕,“她”口中的事實會不會激起桑美內心的憎恨,然後不管現在的她還是那個隱藏著的“她”都將不愛自己。
桑美忽然出手推開了他,往後退開一步。
不遠不近的距離,給人一種對峙的錯覺。
桑美沉著臉,表情沉沉地的盯著穆瑾言,“在回答前我問你一次,是他派你來找我的嗎?他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在哪裏?”
穆瑾言根本沒有想,直接了當地說道:“沒有。我並未受他委托,全是我的自主行為。”
“更何況,即便他位高權重,估摸也沒有想到你會在伯父這樣的操作下活在這裏。”
“戚桑美的身份,是個最為良好的隔絕介質。”
桑美在內心辨析著話裏的真實性,穆瑾言的表情認真篤定,隻是一眼,她就毫無保留地信了。
桑美看著他,淡淡地說道:“那麽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她”說了什麽?”
穆瑾言深深地吸了口氣,將當年曲相思被綁架曾打電話向他求助,結果他為了逃避暗戀小姑娘的羞恥遠渡重洋,在登記時強製性關機而掛斷了她唯一的求助機會,從而斬斷了對她的援救。
穆瑾言說得認真,表情痛苦,情緒更是懊惱,將這十五年夜夜不能寐的難受全部展現了出來。
桑美站在他麵前,聽他真心實意的痛苦,卻是一臉的淡漠。
半晌後,桑美忽地淡然一笑,嗓音裏幾分嘲諷夾雜,“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我隻能說活該“她”永遠占據不了主人格的位置,一個存活在自欺欺人意識裏,無法掂量和麵對事實的人格,多半也隻能衍生出暴躁情緒那種層次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