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北京土著
多了這麽一位朋友，讓榮耀的校園生活充滿了樂趣。
以前形單影隻的吃飯，上課，趕作業這些枯燥的事兒忽然都變得生動有趣起來。
大軍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往上數五代都是北京人，他自稱“北京土著”。
大軍住在城裏的一個胡同裏一所幾十年的老房子，附近社區胡同的居民近二十年陸陸續續都拆遷了，可因為大軍家的胡同緊挨著名勝古跡，為了保護整體環境和諧，估計再過二十年，拆遷都沒戲。
據大軍說，老房子住得時間長了，會出現各種難修理的小毛病。
偶爾漏雨，偶爾跑風，瓷磚掉了，牆皮鼓了，今天水管堵了，明天窗戶關不上。
他們家就隻有這麽一套房子，想裝修房子卻沒有轉圜的居住場所，所以裝修一拖再拖。
他們胡同居住環境非常差，不僅胡同道路年久失修，下雨天積水，下雪天泥濘，再加上周圍居民不保護，都是些成年累月堆積的曆史問題導致的。
胡同裏每家每戶都有些壞習慣，可因為都是老鄰居老街坊，誰都抹不開麵去說。
比如說，大軍家房後頭那家養鴿子，天不亮就吹鴿子哨，嘟嘟嘟嘟的，吵得不行，還經常被翱翔在空中的鴿子投擲的糞便砸到；
西院獨居老太太家裏養了大大小小十幾隻貓，又不肯去絕育，半夜叫起來跟小鬼催命似的；
東院老頭老太太本身沒什麽，就是子女多。子女這些年紛紛成家立業，漸次生兒育女，又都沒時間照顧，就送到老父母這裏。這些年，就沒斷過嬰兒的哭鬧聲和熊孩子的追跑打鬧聲；
有賭博把整個房子輸掉但又賴賬的，天天有人上門潑糞潑油漆叫罵威脅的；
有天天坐在門口八卦這家八卦那家的三姑六婆……
整個老社區簡直可以寫成一本書，書名就叫《老北京胡同的精彩生活》。
大軍的父母都是普通公司員工，領著微薄的薪水，這點薪水如今在北京隻能保證衣食無憂，但現代社會有誰可以僅僅滿足於衣食無憂啊！生活方方麵麵都需要砸錢，可是手頭銀子不足，隻能看著繁華歎息。
他們隻能豔羨的看著隔壁社區拆遷給幾百萬，住上嶄新的單元樓，而自己家隻能一邊歎氣，一邊往年久布滿裂紋的牆上抹膩子。
大軍說，很多北京人其實生活的一點都不光鮮，住的地方幾十年沒修整過，房子裏一大堆小毛病，甚至買個新家電都不好安裝。最可怕的是，胡同平房屋裏沒廁所，半夜上廁所還得往公共廁所跑。
冬天凍屁股，夏天蚊子咬屁股，咬到關鍵部位別提多酸爽了，又癢又沒辦法撓，偷偷抓兩把解解癢，還得被目擊者鄙視：小小年齡得性病。
大軍還說，胡同裏經年累月堆積著臭狗屎，環衛工人根本打掃不及。這要是哪天出門腳上沒踩屎都算走運的。
“你都不知道，有一次多特麽倒黴多特麽寸，”大軍一邊用手轉筆一邊說。
他們倆正一起在公共教室寫作業，寫著寫著不知怎麽就聊起來天來：“夏天天兒巨熱，社區電壓不足，電風扇都轉不起來，更別提比風扇高無數功率的空調了。屋裏悶得喘不過氣，沒轍啊，隻要約幾個發小一起去護城河遛彎。河邊我正蛋逼的起勁，忽然腳底人字拖感覺鏟起來一坨特溫暖的東西，我一般罵臥槽，一邊收不住腳踩下去，整整一人字拖的狗屎，屎從人字擠出來，別說，又滑溜又暖和。”
“哈哈哈哈”榮耀笑得直不起腰來，公共教室裏其他人對他怒目而視，可榮耀根本止不住笑，甚至劇烈咳嗽起來，大軍趕緊拉著他離開教室。
大軍看榮耀好不容易止住笑，然後一臉得意的說：“每次我說這個事兒，保證能讓對方笑得抓狂。”
榮耀一邊擦著笑出來的淚，一邊說：“那後來你怎麽收拾的呀？讓你的發小幫你回家拿鞋？”
“屁！這幾個臭傻逼都紛紛拍照片，搶發第一條朋友圈。然後還是我自己拖著人字拖，不敢抬腳，忍著惡心去附近的報亭買了一個大桶礦泉水，大概衝了衝鞋趕緊回家了。還沒進門呢，就被我媽轟出來了，讓我去澡堂子洗澡。我還說她怎麽知道的，掏手機一看，好嘛！我朋友圈裏全是那幫沒良心拍的從不同角度拍的照片，關鍵是我媽每一個都點評了。早知當初就不教她用微信了。”大軍一臉義憤填膺。
他們倆一邊往食堂走，榮耀一邊問：“怎麽還去澡堂子啊？家裏沒有浴室？”
“浴室？那沒有，就有一個簡易的花灑，還得現燒熱水。夏天倒是有太陽能，就是衝完了那水不好往外流，跟家裏衝的話，肯定一屋子臭狗屎味兒。”大軍聞了聞自己手，仿佛踩狗屎是方才發生的事兒：“你不知道，那狗屎味兒能浸到你皮膚裏麵，經久不散。不過，我倒喜歡去澡堂子洗澡，你不知道，澡堂子也是一個江湖！有一年冬天……”
大軍又滔滔不絕的說下去，榮耀覺得仿佛他的人生充滿了無數的樂趣和探險。
他的口才堪稱相聲演員，語氣腔調拿捏非常到位，同樣的笑話在他嘴裏講出來，就分外的妙趣橫生。
已經來北京兩年多的榮耀，感覺沒有這一個月對北京了解的多。
結交大軍之前，北京之於榮耀而言如同空中花園，他隻能仰望，看那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五彩斑斕的霓虹燈，打扮新潮靚麗的人群……
而結交大軍之後，榮耀真正融入了北京的生活，了解了北京人的質樸，北京的侃蛋逼，北京人的好麵子。
榮耀深深了愛上了北京這座城市，愛上上了生活在這裏的人們。
甚至很多很多年以後，即便榮耀可以任意挑選住處，他依然選擇了北京。
即便夏天賊熱，冬天賊冷，春天沙塵暴，美好的秋天一秒鍾就過去了。
即便交通天天擁堵，即便天天嘈雜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