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狠人
周雄信雙眼怒視著顏和卿，顏和卿不為所動地對視著他。
現場的氣氛徒然變得劍拔弩張，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死寂，嚇得噤若寒蟬，不知所措。
好在慕元青比較鎮定，他忙圓場道：“王爺，顏和卿所言，也不無道理。
更何況，這本是我那犬子設下的離間之計，難不成，王爺還真要老老實實地踩進去，讓擁護您的大臣們心寒麽？”
此番話語，也算誠懇。
周雄信下意識地掃視了酒席諸位，見眾臣臉上都有乞求他讚同此事的神色 ，他不禁心寒了幾分。
若是有朝一日能坐上皇位，他定要鏟除這些敗類！
周雄信悶頭灌了一杯酒，陰沉的臉色漸漸緩和幾分。
如今形勢複雜，他既然決定要篡位，著實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做個大義之人。
雖說此舉，依然會讓邊關將士的糧草拮據，但是，也總比沒有的要好。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和眾人的想法背道而馳，那麽，就極有可能讓擁護自己的勢力，與之產生分歧。
這看似問題不大，但也埋下了一顆危險的引子，今後隨時可能導致他背腹受敵。
周雄信深吸了口氣，隻得退讓一步道：“也罷，就暫時讓邊關將士們省著吃吧！
不過，各位繳糧，可少繳，但絕對不能低於原先的一半！”
宇文建見西北王鬆口，不由喜出望外，但他似乎還不知足，忙不好意思道：“王爺！
這……繳一半的糧草，對於我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呀！您看……”
周雄信怒不可遏地嗆聲道：“宇文建，當初本王就該讓你去邊關支援，恐怕你就不會這般說了吧！
若是糧草再減半，一旦打起戰來，哪怕省著吃，也未必能撐得住幾天！”
顏和卿立馬道：“王爺何須多慮，我們現在還沒有救濟糧草，將士們不也還活的好好的嗎？
我認為，糧草還能再減，當然，這些糧草，王爺依然能拿到一半的份量。
等我籌集了民間各大家族的糧草，再從中抽取幾成，給王爺那邊做些填補就行。
如果到時候邊關撐不住了，我們大不了再籌集一次糧草，沒必要一次性將自己的糧倉全搭進去。
否則，以後王爺要用兵奪位，我們又能從哪去籌糧？
說不定，慕尚明此舉就是想將我們的糧倉清空，好讓我們無力謀反呢？
反正，我們的目的是拖住陸奇幻，別讓他盡快趕回，至少也要等王爺將這皇位拿下，才能讓他回來。
到那時，我們隻需要布下天羅地網，無論陸奇幻有天大的本事，回來也是自投羅網！”
周雄信沉默不語，不得不說，顏和卿說的頗具說服力。
更重要的是，一句奪取皇位，就已經將他原本懷著一絲絲大義的良知，徹底泯滅得幹淨。
自古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若是心懷婦人之仁，又怎能傲視群雄。
周雄信咬咬牙道：“你的意思，是打算讓那些百姓餓死了？”
顏和卿陰冷地笑道：“有何不可？一群無用之人，活著也隻會浪費糧食。
資源，隻能留給有用的人享用，王爺讓他們吃飽，他們又能為您做什麽？”
周雄信摸了摸下巴的絡腮胡，遲疑道：“顏和卿，你這樣做，就不怕那小皇帝來查麽？
陸奇幻還沒離開京城，若是讓他抓到了把柄，他可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去滅了你顏家！
再說了，以陸奇幻現在的實力，縱使你家仙人也難以對抗，你覺得你能擋得住他？”
顏和卿不屑道：“正如您所言，以我現在的實力，恐怕不能將他置於死地。
不過，我之所以能這般提議，自然是有所準備。
我們在征收糧草時，小皇帝定會讓人監督，所以，我們在這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糧草該怎麽繳，就怎麽繳，總之，要做得讓他們覺得我們沒有亂來。
等糧食入了倉庫，他們一定會來驗收，等他們確認無誤，我們再找機會掉包。
誰家該補償多少，就拿回多少，剩下的，就給裏麵加些沙粒，以補充重量。”
周雄信道：“糧食征收完畢，定會向各地運送。
若是小皇帝知道百姓並沒有收到糧草救濟，那又該如何處理？”
顏和卿笑道：“天高皇帝遠，他最多也就看看京城以及附近城池的情況。
我們隻需要讓附近的百姓有得吃，那就夠了。
至於稍微偏遠的地方，就算不給糧食，他們也無法得知。”
言外之意，就是將情報死死鎖在城門外，隻要官官相護，做到這點並不難。
一旁的慕元青提醒道：“話說，京城和附近的百姓也不少，都是在混沌之劫時，避難而來的。
若是長期救濟，恐怕，這些糧食還不夠呢！”
顏和卿戲謔道：“國師，這件事還需要我來教嗎？
若是各位城主夠聰明，就應該知道，將一些沒必要的人驅逐出城，就能解決問題。
就比如說，青雲城的那些難民，沒有城主庇護的賤民，不就是驅逐的最好選擇？
隻要城內百姓少了，所救濟的糧食自然就夠了，而那些驅逐出去的賤民，誰還會去在意他們的死活呢？”
慕元青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暗歎這人真是夠狠，不愧是能將老弱婦孺都毒殺的狠人。
宇文建等人對顏和卿的說法甚是滿意，他們直言這件事交給那些城主去做，若是不願，那就自行承擔救濟責任。
有了這一指令，附近各地的城主為了自家的生存，定會會狠心做出選擇。
周雄信雖然有所不願，但眼下的形勢，他不得不做出選擇，隻得默認了此事。
沒有了征糧的負擔，眾人官員愁眉舒展，紛紛高興地舉杯慶祝。
笑聲漸朗，琴瑟歡快，歌舞愈發悅人。
而府門外，大街小巷中，衣衫襤褸的子民，擁擠地蜷縮在雪地中，忍受著饑寒，各自抱團取暖。
沒人知道，他們明天的命運會如何，也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在九州權勢看來，混沌之劫一去，就是黎明。
但在九州百姓看來，天，從來就沒亮過。
——
豎日，天空少了幾分陰沉，多了幾分晴朗。
陸奇幻已經從牢獄中釋放，準備踏上回歸昆侖山的路程。
城門外，慕尚明和飛霜等人都前來為他送行。
臨走前，陸奇幻看了慕尚明和飛霜兩人一眼，見兩人並肩而立，竟有一種老夫老妻的錯覺。
他忍不住一笑，問道：“尚明，你確定不用我幫忙嗎？”
慕尚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眼下，你還是將昆侖山的事務處理一下。
星馳仙人和昆侖六子都是世人的英雄，他們的後事，應該被好好安置，不易拖延太久。”
陸奇幻點點頭，然後看了看一臉微笑的飛霜，又意味深長地對慕尚明：“有些事，我也不好多說。
我希望，你們兩人能在這次結伴同行中，對彼此有個徹底的了解，以後也能好好的在一起。”
說罷，陸奇幻和他兩一一做了擁抱，又向波斯兄妹等人告辭了一番，轉身坐上了昆侖書院的馬車。
啾~
鳩馬揚起鳥頭，發出一聲長鳴，隨即振翅蹬蹄，拖拽著車身，迅速飛往湛藍的蒼穹。
望著遠去的馬車，慕尚明和飛霜一臉懵然，一時都搞不懂陸奇幻那句話的意思。
慕尚明好奇道：“飛霜，你聽懂他說什麽了嗎？”
飛霜茫然地搖了搖頭，有些落寞道：“他可能是覺得我對你不夠好，在擔心你會被我欺負吧！”
慕尚明恍然道：“也對，你平時老欺負我，奇幻還是有目共睹的。
我跟你說，以後你可不能欺負我，因為我娘子可不會放過你。”
飛霜眼眶徒然一紅，鳳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身氣呼呼地走了。
慕尚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也不知道哪裏又惹到了她。
他忙上前安撫道：“你怎麽又生氣了，大不了以後我悄悄讓你欺負還不成麽？”
飛霜氣呼呼道：“你走開，我才不稀罕！”
……
就這般，兩人一追一趕地返回城中，背影像極了一對吵架的情人。
波斯兄妹等人見狀麵麵相覷，隨後也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跟著進了城。
……
回歸昆侖山的路程，是煎熬的。
那種迫不及待的心情，以及愈發鮮活的回憶，讓陸奇幻思緒萬千。
一旁陪同的傅璿，一如既往地端著一根玉煙槍，不緊不慢地細啜，不時吐著味道清香的煙霧。
她見陸奇幻滿臉惆悵的模樣，突然問道：“奇幻，回去後，你打算怎麽安置他們呢？”
陸奇幻回過神，意識到她說的是死去的同門後，略作思忖道：“我想給犧牲的書院同門建立一所祠堂。
將他們的靈位，好生安置在裏麵，以後統一祭拜的時間，就是打敗燭陰的那天。
至於我師父星馳仙人和昆侖山六子，就為他們在昆侖之巔樹立石像，並將他們的遺體安葬在石像處。”
傅璿點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提議，陸奇幻隨後又想起了什麽，問道：“傅姐姐，這段時間，您可收到承蔭師尊的消息？”
傅璿深歎了口氣，抱歉地看著他，安撫：“你放心，我們已經派出最好的偵查高手，在九州各地尋找了。
以我之見，師尊他們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
畢竟，雲海鯨樓乃是上古靈獸，就算有危險，它也一定能保護師尊他們的。”
陸奇幻忐忑不安的點點頭，這一刻，他又想起曾在鯨樓的日子，以及那裏的前輩。
不知為何，此時他竟格外的想念他們。
自從混沌之劫過後，他們隨同雲海鯨樓一起消失在了世間，甚至不曾留下一丁點痕跡。
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也沒人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
陸奇幻隻能在心中默默為他們祈禱，希望他們能安然無恙，也但願他們歸來的那一天，世間也重新恢複到曾經太平。